清早,清亮的号子声响起,军营中再次进入了训练的状态。
香怡冰醒来时,岭南王依然不在身边,这些日子他起早贪黑,疲于奔波在东祈渡和军营之间,燕国和秦又小规模的交战了几次,双方都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但是总体来说,还是燕国略胜一筹。
自然,她如果想见他,还是可以出去陪着的。
不过,但凡她一出现,就会听见燕国那边疯狂的奚落声,和秦这边恼羞成怒的目光,虽然这些不痛不痒的反应,影响不了她,但是也不至于明知道不受待见,还非要出去招人嫌弃。
这不是找虐么?
所以香怡冰这段日子,一直持续着一个状态,陪着儿子在大帐里玩,玩累了睡,睡醒了吃,吃饱了再陪儿子,如此循环往复,倒也清闲的很,尤其是十七那个小鬼,别提多欢乐了!
要问闺女呢,她家闺女明显更喜欢那呆子,小小年纪占有欲爆棚,遗传了岭南王绝对的霸道,不到七个月的姑娘已经知道呆子是她的了,旁人别想接近,尤其是母的,哪怕是军营里面一只母鸽子,都是重点提防对象。
深深为自己的闺女汗颜一把,香怡冰伸个懒腰起床。
眼前白影一闪,一个小小的身子已经扑进了怀抱,将儿子抱起来,掂了掂,“十七,又重了!”
五岁的小十七眉眼弯弯,搂紧了娘亲的脖子,笑眯眯回:“十七长大了。”
心里想的却是,身体长大了,小鸟也大了么?唔,要找个时间仔细观察观察。
香怡冰自然不知道,他儿子心里这诡异中带着点猥琐的想法,更不知道父子俩某次裸裎相对的洗澡之后,某小孩就极为关注他的小鸟,盼星星盼月亮想着小鸟长大,在某男面前扬眉吐气。
若她知道,一定飞奔到东祈渡去,一脚把那男人踹进海里去。让他游都游不回来!
和十七一起用了早膳,就被他神神秘秘的拉了出去,某小孩笑眯眯一脸高深莫测,美其名曰:娘亲,十七带你去看戏!
香怡冰莞尔失笑,也不推辞,跟着儿子出去看大戏。
唔……
远远的一棵大树上,某个翠绿的娘娘腔被倒吊在树顶上,一头秀发垂的倍儿直,在地上扫帚一样扫来扫去,身边的男人倚着大树,没事儿伸手推他一下,秋千一样来回荡着……
某姑娘花容失色,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一眼瞧见远远走来的香怡冰倒影,咋咋呼呼:“好姐妹,救命啊!”
啪!一弯刀敲在他脑袋上,男人瞪眼:“老实点!”
见段如亦终于老老实实,委委屈屈的瘪起嘴,他转头看向香怡冰,上下扫过一眼当做招呼,继续折磨面前的人型扫帚。
云十七稀奇的瞄着他,小跑着上去问:“呼延叔叔,他们见了娘亲都问好不好……”
那意思,怎么你不表示一下关心呢?
脚尖又踢了人型扫帚一下,听见耳边哇哇大叫,心情瞬间变的无比舒爽,呼延寒哈哈大笑:“你娘那彪悍的女人,老子早就见识过了,几句流言蜚语而已,不算事儿!”
小十七想了想,貌似还真是这样,他娘还整天拿那些唾骂,当笑话说呢……
于是决定原谅他,又迈着小短腿儿噔噔两步跑回香怡冰身边,仰起小脸儿道:“看妹妹。”
看完了好戏,接着去看妹妹,香怡冰欣然接受。
经过段姑娘的时候,飘给他一个慰问的小眼神儿,母子俩踢着正步就走了,恨的某个娘娘腔破口大骂,红艳艳的双唇一张,叽叽咕咕一连串的三字经飙出来,骂了足足半刻钟都不带重样的!
呼延寒毫不留情一脚踹出,翠绿的屁股上顿时多了个四三码的鞋印。终于,老实了。
走的老远的香怡冰,回头微微一笑,奸诈之极的挑眉:“你摸龙二他们疯狂吃豆腐的那天,我就提醒过,祸从口出啊!”
娘娘腔怒:“什么叫疯狂吃豆腐,奴家一人就摸了两下,你不能冤枉……嗷!”
“奴家说错了!”
“口误口误,别打脸啊喂!”
“啊啊啊……香怡冰你这个阴险的女人!”
听着后面含着哭音儿的大呼,某女一声口哨吹的欢快,合着某个娘娘腔的嗷嗷叫,一齐飞上云霄。
帐篷外面已经少有士兵了,所有人都集中在东祈渡的海上训练,香怡冰没想到,十七说的看妹妹,是去沙滩上看,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她也无所谓,反正从来也没有想要躲着什么,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骄阳似火,暑气逼人。炙热的阳光洒在海滩上,细沙闪烁着金子一般的光芒,极是炫目,鼻端海的味道吹拂,耳畔浪的声音澎湃,连着心情都不由得飞扬了起来。
今日秦燕休战,其实自从神女之事在天下间传扬开始,燕国就极少再挑衅了,老老实实的夹起了尾巴,便是出战过那么一两次,亦是士气低迷的很,听着这边反击的内容,脸色憋的涨紫涨紫,直接成了猪肝。
远远的可见海军训练热火朝天,一声声呐喊铿锵震天。
忽然,声音越来越弱,片刻后全部消失了。
岭南王站在大军前,剑一般的眉毛皱起,见一个个士兵目不转睛的盯着后方,跟着转头看去,这一看不得了,眉毛顿时飞了起来:“媳妇,你怎么来了?”
远远走来的女子,墨发高束,面容绝美,一身白衣在炙热的阳光下,似一株冰雪中傲然而立的出尘寒梅,那清亮的眸光缓缓的扫过,浑身有如在山泉中沐浴一般的清凉舒畅。
忽然,顿在岭南王的身上,她歪着头,浅浅的笑了。
每天吃饭睡觉的清闲日子,让她面色红润,身姿也丰腴了少许,看上去妩媚而柔和,见着岭南王亮晶晶的鹰眸,香怡冰极有眼色说瞎话:“想你了,来看看。”
某男乐呵呵。忽然,又不爽了。老子看媳妇就罢了,这全军数十万的将士都盯着他媳妇,算个什么事?看就看吧,还看的连训练都忘了,呐喊都停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他婶子也不能忍!
猛吃飞醋的战神,一张俊脸顿时黑了,在这烈烈阳光下嗖嗖冒着冷气儿,让数十万挥汗如雨差点中了暑的大军,齐齐舒爽的呻吟了一番……
一个激灵,香怡冰顿住了步子,想想那画面,数十万的大老爷们,一声齐刷刷的呻吟,该是有多惊悚!
压下胳膊上腾腾立起的汗毛,忽见眼前闪过一影子,一人越过岭南王,冲上前来站定在面前,之后开始眼眸四闪不看她,脚尖画圈圈,抬头望太阳,身侧的手掌不住的攥住松开,屁股扭来扭去……
那模样,浑身招了虱子一样。香怡冰认出这是副将中的一人,她问:“有事?”
副将吞了半天的口水,终于抬起头,正视着香怡冰,脸上不知是晒的还是尴尬的,一瞬变的通红通红。
忽然,一声闷响。副将单膝跪地,郑重的仰望着她,高呼:“请王妃恕罪!”
紧跟着,后面数十万大军齐齐跪地,跪在柔软的沙子上,原本应该是闷闷的摩擦声,因为人数的多,因为动作的齐,而发出了仿若实质的“砰”一声巨响,仿佛连这沙滩都颤了几颤,金色的沙子飞舞中,大军齐刷刷嘶吼。
“请王妃恕罪!”
声音之大,惊的海上飞鸟逃窜。
香怡冰抱起双臂,并不言语,望着乌压压一片矮下去的大军,淡淡的勾了勾唇,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欣喜。
这一笑,本就忐忑的大军,更是没底了,他们面色紧张的望着香怡冰。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恶意中伤到底有多么的歹毒,仿佛一把把的利箭戳进了面前女子的心窝,换位思考,便是换了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也许也撑不住这般刺耳的唾骂,这般锋锐的憎恶目光。
因为角度换了,她不再是天下人唾弃的妖孽,她一夕之间变成了上天判定的神女,他们也开始自责愧疚。更多的,还是因为朝廷发放的那张皇榜。
他们每一个人都曾亲眼看着,那上面的条条款款,那一桩桩一件件有根有据的所作所为,香怡冰这个名字,此时不只是他们的王妃,不只是卫的女皇……
更是一个爱民如子,一心善待百姓的上位者,仁君!
这也正是当日青龙寺的大师,让小和尚传达的那句话,也许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的一日,所以当初对香怡冰劝诫,以人间疾苦为忧,在其位,谋其政,便是能在今日,以所作所为感动百姓。
这的确是一个方法,然而在她看来,在这个无比信奉怪力乱神的时代,这个方法太冒险了,也太漫长了,人心都是自私的,以心推论,如果要让她在天下和云睿泽之间选择,那么她的选择一定是云睿泽,而不是那些她责任中的百姓。
即便愧疚。同样的,如果没有之前的神女之说,百姓们依然认为她是挑起战乱的因由,那么这个感动又能持续多久,他们的心里始终会有一根刺,一个名为怀疑的种子,在一个贤明的女皇和他们的家人生活之间选择,香怡冰相信,他们的选择也同样会是天下太平,富足喜乐,阖家安康。
即便愧疚,香怡冰并不怨恨百姓,也不怨恨面前这些将士,就如她的选择一般,而归根究底还是这个时代的落后,在这怪力乱神的时代中,鬼神之说从来飘渺,却也是每一个人心中的禁忌,心中的信仰。
而大战一日没有结束,军心士气就会一日受到影响,香怡冰选择以最为快捷、有力、直指核心的方法,进行反击。
既然他以鬼神相害,那么她就以鬼神反击!而这感动百姓的一法,便作为辅助。
香怡冰不能不说,她玩了手段,然而让她挺直了腰板玩这手段,直到现在被奉为神女亦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原因,唯有一个,那便是—问心无愧!
在这个世界,她俯仰无愧于天地,可以拍着心口说一句,从未做过任何,对百姓有愧之事,便是这无愧,让她现在站的笔直,望着面前这数十万跪地请罪的将士。
“王妃,咱们有眼无珠,有耳无心,一直错怪了王妃!”
“如今咱们知错了,还请王妃恕罪!”
“请王妃恕罪!”
一声声的道歉响起,他们跪在面前,眸色真挚,面色诚恳,语气愧疚。
半响,香怡冰耸耸肩,凉丝丝问道:“百姓做错事要如何,军中做错事又要如何?”
他们既是百姓,又是将士。
众人面面相觑,大热天的,听着这阴凉的语气,一滴冷汗自额头滑落,终于有人嗫喏的试探道:“自是要惩罚?”
香怡冰笑了,很好,上道儿!
某女这么想着,柳眉高高的挑起,不由得带出几分阴险的味道,慢悠悠的风凉问:“今日的训练是多少?”
一旁的岭南王自是了解她,屁颠屁颠的凑上来,咧嘴识趣道:“列队,弓弩五百射,格斗五百组,水下闭气两百次……”
将士们一抖,再次抖下一滴冷汗。
“唔……这么多啊?”
香怡冰咂着嘴巴,很有几分为难的样子,怜悯的目光瞧着他们,瞧的他们沉甸甸的心呼的就松了下来,小王妃果然是神女转世啊,心善啊,仁慈啊,爱民如子啊!
只见她眉毛一蹙,红唇一抿,极无辜的问:“那就……三倍吧?”
“呃……”
将士一时回不过神来,呆呆的望着她。
“五倍?”
将士的脑门哗哗淌汗……
再闻一声轻笑,香怡冰抚掌决定:“很好,十倍!”
这下子,所有人立马一个高蹦起来,齐齐看向岭南王,在看到他那明显的坚决的“天大地大媳妇最大”的表情后,连个屁都不敢放,跐溜一下作鸟兽散,“嗖嗖”向着各自的训练目标努力去了。
开玩笑,王妃这一会儿的功夫从三倍变成了十倍,谁知道再多呆一会儿……
会不会上下嘴唇一碰,变成二十倍?
香怡冰笑眯眯的望着潮水般散去的人,转头看向岭南王,眉眼弯弯的送上一个吻,“吧唧”一声,看着乐呵呵的舔了舔唇角,回味无穷的样子,她舒爽的深呼吸了一口,有男人撑腰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啊……
她从来都不否认,她记仇,往死里记!欠了她的就要还回来,吃了她的就要吐出来!
百姓她自是没办法惩治,那么只好在这些自动送上门来的将士身上,这憋了一个多月的鸟气,总算讨回点利息,让心里舒坦舒坦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瞧着他媳妇这睚眦必报的模样,岭南王真是觉得……
怎么看怎么好看!
勾住她的腰肢,两人紧紧相贴在一起,他快准狠的攫住了香怡冰的唇瓣,狠狠的亲了上去!
双唇辗转,炙热的气息在这本就炎热的天气中流转着,一番火一般的拥吻之后,岭南王松开香怡冰,鹰眸中流光溢彩:“媳妇,你是我的!”
眼中笑意盎然,香怡冰傲然回:“你也是我的!”
如玉的手环绕而上,紧紧的勾住他的脖子,拉下。
双唇再次覆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爷,王妃!”一声不合时宜的高呼响起,夏日,沙滩,碧海,青天,拥吻,这般浪漫的时候,总有人来搅局。两双四只眼睛,恶狠狠的瞪向来人。
龙一一个激灵,扑克脸差点破功,吞着口水弱弱道:“咳咳……暗卫来书,查到了燕南锡的确切位置。”
香怡冰一怔,这三个月的时间,他终于露面了!
谈起正事,将两人缠绵的神思迅速拉了回来,端正了神色。
“在哪里?”
“铎州以南。”
岭南王眉峰一皱,想起了什么,缓缓的问道:“上次你说暗卫回报,在哪个地方看到一个影子,像极了燕南锡,后来没了行踪?”
龙一点点头,想起上次因为香怡冰在宫里一呆几日,他们那苦闷的日子,不由得委屈哀怨之极的瞄去一眼,看的香怡冰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转头问道:“怎么了,上次是在哪里?”
龙一想了想,回道:“也是铎州。”
“那时是在铎州城门,不过并不能确定,暗卫只一闪身的功夫,那人影已经不见了,而这次燕南锡一现身,附近的暗卫已经追了上去,他不知是发现了有暗卫的跟踪还是怎么,正向着燕国的方向离开……”
“不对!”香怡冰一挥手,打断他的话。
她敛下眸子,暗暗思索着,燕南锡消失了三个月,什么都没做出现在了铎州以南,明显之前的一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他都逗留在那里,这会儿却被发现了行踪,在附近的暗卫追赶下撤离。
那么这三个月,都是无用功么?
开什么玩笑,那个男人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什么都没做还大意到被发现了行踪,说的可是老狐狸一样深沉的燕南锡?
铎州以南……
忽然脑中一闪,似是抓住了什么……
“你不会猜不到的,你太自傲了,也太自信了……”
“是不是对你的秘密武器得意非常?”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香怡冰霍然抬头,段如媚死前的三句话不自觉的在心中浮上来,那个答案倏地清晰了!
虽然不敢置信也难以相信,但是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可能,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震惊,看向同时眼中暗沉而凝重的岭南王。
两人视线交汇,双双吐出:“调虎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