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菫先去了正院,带了顾氏给准备的各式点心的攒盒,给老夫人一盒,赵氏和柳氏,还有孩子每人都有一个。
赵氏打开攒盒,见里面是各式的蛋糕、蛋挞、泡芙和杏仁焦糖和杏仁焦糖酥。她笑着说道,“哎呀,是祥和斋的点心?这可真是难得。”
永成眼睛一亮,“大伯母,这个攒盒可有多余的?族学吴先生最喜欢吃的就是祥和斋的点心,我想送他一盒。”
永成十一岁,是赵氏的长子,已经有了小小少年的模样,身量欣长,说话恭恭敬敬的小大人一般。
幼菫把手边多余的那盒递给他,“还余了一盒,你拿去吧。”
永成接了攒盒谢过了幼菫,一脸开心的样子。
赵氏对着永成嗔怪道,“哪能都让你拿走,你这孩子,你想送吴先生我让丫鬟去买就是了。”
永成已经大了,被赵氏这么一说,脸上便有些挂不住,解释道,“丫鬟买的没这么齐全……大伯母,您留着自己吃吧。”他转身跟幼菫行了一礼,要把攒盒还给幼菫。
幼菫没有接,笑道,“你拿着便是。我院里的丫鬟也会做,以后若是做了,就给你也送些。”
天色已经不早,老夫人让她回房休息,幼菫临走时转头看见躺在炕上的永青,正满脸渴望地看着她。
她坐到炕上,柔声跟永青说道,“母亲今日出府了,一会回去就帮你做小兔子的娘亲。”
永青眨眨眼,微微抿着嘴。
幼菫看他躺在那里的样子实在可怜,她心念一动,“青儿,你想不想去母亲的院子看看?看母亲怎么帮你做玩具,母亲还会讲故事。”
永青眼中闪烁着渴望的亮光,可转瞬即逝,他闭上眼睛,烦躁地喊,“不去,不去!不去!”眼泪跟着流了出来。
幼菫捕捉到了那丝亮光,她拉着他瘦瘦小小的手,柔声道,“现在我的院子里只有丫鬟婆子,没有别人,你若是喜欢,可以让姐姐一起去。我们一起玩,一起讲故事,一起做玩具。”
见他情绪平稳了一些,她继续说道,“说起来讲故事,我会的故事特别多,特别有趣,有小猴子,小鸭子,小猫,还有各种神仙妖怪,我能每天讲一个都不重样呢,就看你想听什么样的了。”
他睁开了眼,看到幼菫的温暖的笑容,他轻声说,“我没出去过。”
幼菫安抚道,“这有什么,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也是天天待在母亲的院子里,哪里都不让去。我还以为何府就跟院子那么大呢!后来出去了才知道,外面比我想的大多了,还很漂亮!”
他好奇地问,“母亲也身体不好吗?”
他叫了母亲!
幼菫重重地点点头,“是啊,天天吃药。所以你去了我的院子,我肯定知道怎么照顾你,我若是有不知道的,你就教给我。”
永青被说动了,他努力坐了起来,“好!”
萧老夫人听着他自如流畅地和幼菫交谈,眼里的泪怎也忍不住,不停地拿帕子擦着眼,吩咐着乳母丫鬟,“快给六少爷穿衣裳!”
永青前面虽有了几个哥哥,他却是萧家正经的嫡子嫡孙,是她心尖尖上的孙儿。
乳母抱着永青跟在幼菫后面,一路惊呆了不少丫鬟婆子,永青少爷出院子了!
回了木槿园,幼菫带着永青参观了一遍整个院子,说起来她也是第一次仔细看。回到正屋,曲妈妈两眼含泪,激动地跪地上给永青请安。“六少爷,老奴是伺候你母亲的曲妈妈。少爷,你想吃什么老奴去给你做!”
永青看了幼菫一眼,害怕地趴到乳母怀里。幼菫皱眉,她也不怕吓坏孩子,永青看起来都不认识她,分的清她说的是哪个母亲吗?“妈妈去做两样你拿手的点心过来吧。”
曲妈妈连连应是,抹着眼泪去了小厨房。
乳母把永青放到西次间的炕上,沉香拿来做毛绒玩具的绒布,幼菫让永青挑,“你喜欢小兔子的母亲是什么颜色的,你挑一下。”
永青拿了其中一块大红色的,递给了她。
大红色的兔子……幼菫强忍着笑意,问他,“你是最喜欢红色吗?”
永青说,“母亲。”
幼菫愣了愣,她低头看看身上的红袄,他是说“母亲喜欢红色”吧。她这几日都是穿的红色,所以永青以为她最喜欢红色?他心目中的母亲便是红色的?
幼菫眼眶盈泪,摸了摸永青的头,“母亲去换身衣裳,你看看好不好看。”
小男孩,还是抱一些灰色棕色的玩具比较好,没那么违和。幼菫换了件驼色绣橘红色缠枝纹的薄袄,橘红色的湘裙,显得她轻盈靓丽。
幼菫从内室出来,笑着转了个圈,“青儿,母亲穿驼色好不好看?”
母亲的笑最好看。
虽然驼色也好看,但他还是觉得红色更好看。既然母亲喜欢驼色,他最终选了驼色。
幼菫和沉香她们做了不少兔子,已是熟门熟路,幼菫裁了一块块的料子,一边告诉永青,这块是做耳朵的,这块是做脚丫的,这块是做身子的……
永青认真听着,他很好奇这块布怎么能变成一只兔子。
缝起来是很慢的,要针脚细密才行,才缝了一只耳朵,永青就失去了兴趣。
她放下针线,“我给你讲故事吧。”幼菫让他坐着,轻轻揽在怀里,“就讲《丑小鸭》吧。在乡下的农场里,住着鸭子一家……”
幼菫讲的很慢,让他慢慢消化着,他看起来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是一直被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婴儿看待,太缺乏外界刺激了。
他不时地会问问题,幼菫就停下来耐心地解答。
一个故事反复讲了好几遍,永青才满足地笑了。笑的很好看,他长得像萧甫山。
已经到了晚膳时候,萧老夫人让紫苏过来接永青回去,永青依偎在幼菫怀里不肯走,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幼菫跟紫苏说道,“麻烦紫苏姑娘跟母亲说一声,让他在木槿园用膳吧,他喜欢吃的菜可以让厨房送到这边来。”
紫苏笑着应下,“老夫人定然是高兴的。”
外院的小厮过来送信,国公爷不回来用膳了,让夫人不用等了。
幼菫捏捏永青的脸颊,“高不高兴?”
他眼睛亮闪闪地点点头。
正院有自己的小厨房,送了几道永青爱吃的菜过来,还多送了几道,并一盅燕窝粥,是极品雪燕,说是给国公夫人的。
乳母把所有的饭菜都用银针试了一遍毒,她请罪道,“这是一直的规矩,六少爷入口的东西都要试毒。”
老夫人对永青太谨慎了些吧。
乳母抱着永青用膳,说他自己坐久了就没力气了,会摔下去。
永青吃的不多,乳母却高兴地说,他今日吃的比平时多了一半。
幼菫扶额,这么小的饭量,身体怎么好的了。得想办法加大他的活动量才行,他不能行走,很有可能是常年躺着不动弹导致的。
用了晚膳,幼菫和永青在炕上分坐两端,互相扔兔子玩。永青很喜欢这个游戏,虽然他扔出去的距离比他的腿长不了多少,但玩的不亦乐乎。只是玩上一会身子就支撑不住了,需要躺下休息一会才行。
玩了半个时辰,他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小脸染了一层红晕。
幼菫让他喝了一杯白水,问她要不要回祖母那里,他又眼泪汪汪的了。
幼菫无奈,又给他讲起了故事,讲了不知道多少遍《三只小猪》,又讲了不知道多少遍《小马过河》,起先是坐着讲,后来累了,就躺着讲。
紫苏已经过来两趟了,第三趟来的时候发现两人在炕上睡的正香。
春寒料峭,孩子睡着的时候她可不敢做主抱回去,她回去禀了老夫人,老夫人忍不住去了一趟木槿园,永青窝在幼菫怀里睡的安然,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
老夫人给她们俩掖了掖被角,“让他们睡吧。”
又叮嘱了几句,带着紫苏回了正院,四进院里有座小佛堂,她在里面念了很久的佛经。
萧甫山回木槿园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进屋便发现睡在炕上的幼菫和永青。两人脑袋靠着脑袋,睡得香甜。
说起来这是很温馨的一幕,他该欣慰才对,可他心里却很不舒服,永青怎么说也是男孩!他们差了也不过十一岁!
她把幼菫抱了起来,跟丫鬟说了句“照顾好少爷”,转身进了内室,将幼菫轻轻放到拔步床上,帮她脱掉缎袄。
她睡的很沉,这般折腾都没有醒,红绸被下的她脸颊红润,嘟着红艳艳的朱唇。他指腹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因为她,整个忠勇王府都跟他对上了。
负责调查黄承弼贪腐案的忠勇王和成王一行已经从凉州回京,黄承弼也被押解回京,黄承弼是证据确凿了,他也被忠勇王弹劾他知情不报,纵容黄承弼贪赃枉法。这倒也罢了,他还举荐了兵部左侍郎连成暂代都护府都护。连成是忠勇王的人。忠勇王以往行事向来中立,这般旗帜鲜明地针对别人,还是第一次。如果说这里面没有裴弘元的推波助澜,他是不信的。
幼菫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拔步床上,身旁的被子整齐地铺着,她问正在挽帷帐的绿芙,“国公爷没回来吗?”
“国公爷半夜回来了一趟,接着又走了。”绿芙说完看着幼菫神色,新婚第三日国公爷便不肯在正房留宿,他对夫人似乎也没那么好。
幼菫下床的动作滞了一下,回来了又走了?他终归还是介意的,她再多解释也是徒劳。
幼菫梳洗好了去了外间,永青刚刚醒,迷茫地看着周围,似还没弄明白自己在哪里,待看到幼菫站到炕前,他眼睛里有了神采,糯糯喊道,“母亲。”
幼菫抚着他的额头,“青儿睡的可好?”
永青喜欢幼菫亲昵的触摸,她的手又温柔又细软,他眯着眼感受着,“好。”
他出生就没有母亲,从来没有体会过有母亲的感觉,只见过姐姐和哥哥们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的样子。
现在他也有母亲了,和府里其他的孩子一样,母亲会慈爱地看着她,温柔地和他说话。
乳娘给幼菫行了礼,开始给永青穿衣服。她从枕头下面取出一个柔软的绸缎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个璀璨夺目的金项圈。项圈下面坠着碧玺石攒成的坠子,四周镶嵌了小颗的碧玺石,七色齐全精巧玲珑。
幼菫忍不住拿过来仔细摩挲,赞叹道,“这可真好看。我昨日怎没看到他佩戴呢?”
乳母解释道,“这个项圈是在佛祖前开过光的,在佛前受了七七四十九日佛音和香火,说是要贴身佩戴的。六少爷打小就戴着,没离过身。”
那其意义就非同小可了,应是当做他的护身符了。永青身子弱,更是需要这种东西,或是有用,也或是心理安慰。
碧玺石也是好东西,它是晶石中能量最强的,据说它的能量可以随温度而转化,贴身佩戴对身子大有裨益。幼菫胸前就贴身戴着一块缠丝嵌碧玺石的坠子,还是母亲留给她的,自从知道得了宫寒,张妈妈就让她贴身佩戴,说是更改善气血。
幼菫把项圈给永青戴上,说道,“说起来我也贴身戴着碧玺石坠子呢,是我母亲送我的。”
永青大眼睛闪闪看着她。
东次间摆上了早膳,除了大厨房和正院送来的,还有热牛乳,燕窝羹,豆浆。
卉云过来请安了,她看到永青也在这里很意外,永青得意地看着她。
幼菫很高兴她能来请安,拉着她的手坐到八仙桌前,让丫鬟又加了一碗牛乳。两人却都皱着眉头不肯喝牛乳,幼菫看他们俩干干巴巴的样子,“牛乳对小孩子最好了,你们最好每日早晚都喝一碗,这样才能长的有高又结实。”
卉云小声说道,“母亲,牛乳味道不好,我喝了会吐。”
原来如此,幼菫笑了,“这个牛乳加了杏仁,味道很好的,不信你尝尝。”
卉云犹豫地看着跟前的小碗,里面似乎没有难闻的腥膻味,她轻轻抿了一小口,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很好喝,一点都不膻。”说着低头喝了起来。
永青看状,也尝试着喝了一口,眼睛眨了眨,味道好像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