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面色如常,拱手称是。宫里每日都在死人,有明里的,有暗里的,没什么稀奇。
只是这人死的时候不太好,皇上刚刚登基,正是希望天下太平,气象万千的时候。死人可是触了皇上的霉头,不管是罪有应得还是含冤而死,若是皇上知道了,都是会不高兴。
吴峥先去给太子妃请安。
他拱手道,“娘娘且放宽心,就算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您也会安然无恙。”
萧宜岚眉心微动,“是荣国公跟你说什么了吗?”
吴峥不置可否,“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娘娘都不必理会,不出几日,您定然心愿达成。”
萧宜岚面上的愁云顿时消散了大半,这语气,分明是萧甫山说的话。也就他能这般把什么事都不放在眼中。
他能这么说,定然是有把握。却不知他是做了什么准备,可以这般笃定。
吴峥去下人房查看了兰心的尸首,尸首还在梁上挂着,舌头伸长探在外面,地上还有踢倒的凳子。
茗心解释,“白日里大家都在忙碌,谁也没注意她回了下人房。若不是奴婢到处寻不到她,来下人房找,也发现不了。”
吴峥没有言语,一刀割断白绫,把兰心放到了地上。
他很有经验地查看喉咙,脖颈前后,“眼珠凸起,舌头外探,喉骨断裂,前颈有勒痕,符合自缢身亡的症状。”
茗心皱眉,“这么说,她是畏罪自尽?”
吴峥摇头,“是因为自缢死的,却不是她自愿的。”
他指着她的脖颈处的勒痕,“一般自缢的人会有本能的求生反应,会有挣扎。可你看她勒痕整齐,衣衫一丝不苟,倒像是吊上来后就没动过。就算是她一心求死,自缢的痛苦也不是她能自控的。”
茗心,“所以说?”
吴峥笃定道,“她吊上去前人是昏迷的,具体是怎么回事,就得仵作来验了。”
茗心苦笑一声,“宫里死人,本就是犯了大忌讳,怎么可能还请仵作过来。”
怕皇上还不够生气吗?
吴峥看了眼手在门外的侍卫,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冷声道,“不管是怎么昏迷的,总归是有人害了她。既然事有蹊跷,本官负责皇宫安全,自是要查清。还请姑娘配合,把宫里的宫人都喊过来问话。”
茗心福身应是。
茗心出去了一趟,有侍卫跟着,宫人很快便召集齐了,宫女太监一大堆。
龙武军侍卫个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很是骇人。宫人们不知道出了何事,但明白惊动了龙武军的定然是大事,且龙武军出手,定然是要见血的。
工人们个个面露不安,生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牵扯了进去。
吴峥一一问话,寻找破绽。
吴峥最烦就是这种差事,弯弯绕绕,勾勾连连,扯出一堆有的没的,有用的话却问不出几句。
可这是荣国公给吩咐的差事,不办也得办。兄弟义气什么的,他才不管,只是他府里的酒,喝过一次就上瘾了,办好了差事,两坛子好酒!
吴峥叭咂叭咂嘴,耐着性子审问。
宫人们相互证明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最后还真有了些眉目,有个太监长亭谁也法给他证明。
吴峥威逼利诱问不出,长亭只一句话,“奴才是清白的,没有证据的事,大统领不能乱说。”
吴峥最见不得别人耍威风,他哼了声,“本官还没见过这么硬气的太监,在本官面前耍威风?把他给我绑起来!”
长亭脸色一变,尖着嗓子喊道,“你们无凭无据的,怎能抓人,小心……”
话未说完,嘴巴已经被抹布堵了上。
两个侍卫上前,三下五除二,长亭便被绑了个结实。
吴峥满意地看了看嚣张不起来的长亭,背着手出了东宫。
路上遇到安国候刘祁,身后的御林军侍卫明显比他的龙武军多,个个手扶腰刀,很是威风嚣张。
吴峥又看不惯了,挑眉道,“安国候怕谁把你抢了不成?带两队侍卫巡逻!”
刘祁对吴峥最是头疼,谁都放不在眼里,嚣张跋扈,平日里见了他便是冷嘲热讽。偏偏他有从龙之功,自己也拿他无法,两军共同守护皇城,总不能打起来吧?
他指着长亭说道,“这个太监犯了什么错?”
吴峥懒洋洋说道,“意图毒害皇上,你认识?”
刘祁脸色严肃,怒目威严,“吴统领莫要玩笑,本候怎会认识这些小太监!东宫这片一向是御林军负责,你将他交于本候吧。”
吴峥抱胸冷笑,“你就不好奇他是怎么毒害皇上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吴统领慎言!这种事又怎好在外面公然询问!”
吴峥很是强硬,朗声道,“我既然已经接了这差事,事情始末也最清楚。就不劳烦安国候了!”
他对身后的龙武军侍卫一招手,“走!”
龙武军刚走几步,两队御林军便挡住了去路,龙武军侍卫缓缓抚着腰刀刀柄,蓄势待发。
吴峥脸色放沉,“安国候这是要动手了?龙武军一个多月前刚刚血战了一场,身上的杀气可还没散尽!”
宫变之后,龙武军侍卫个个官升三级,虽还是在宫里当值,每个人的品级可比御林军大了两三级,俸禄也比他们高。
御林军又都是新募集的,对皇宫可谓是人生地不熟,饶是背后有太后这座大山,在龙武军面前也是生生矮了一截,憋屈的很。
没有充足的理由,若真两军起了冲突,太后都保不了他们。
刘祁放缓了语气,“吴统领,此乃后宫之事,皇上事务繁忙,还是找太后娘娘处理为好。”
“事关皇上,自是要皇上处置。安国候若再拦着,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吴峥已经没了耐心,语气强硬,声音森沉。
这事真是麻烦,前前后后要应付多少人!两坛酒可不够,得跟荣国公多讨要两坛子才是!还有那个辣椒酱,豆腐乳!
龙武军侍卫的腰刀齐刷刷拔了出来一半,刀光森寒。
刘祁冷着脸,手一抬,御林军侍卫分列两边,让开了路。
吴峥高昂着头,趾高气扬地走了。
还未到乾清宫,前面的路又被拦住了。
赫然是太后的轿辇。
吴峥微微抿嘴,上前请安。
太后淡淡说道,“东宫里的事,哀家听说了,这等刁奴,便交由慎刑司处置吧。”
吴峥面露迟疑,又不敢不从。
太后一招手,她身后的太监已经把长亭拉扯走了。
吴峥微微低头,拱手送太后扬长而去。
他悠然放下手,如释重负,吼了一嗓子,“走了!”
任务完成!
荣国公这小子,又把兵法给用上了!
他就料定了东宫有内鬼,还料定安国候和太后会出手阻拦?
哎呀,那小子轻易不敢惹,心思太过诡谲!
张安在东宫吃了三明治,心满意足,抱着拂尘,施施然出了东宫。又去寻了龙武军大统领吴峥,听了他的说辞,一颗心便安定下来了。
回到乾清宫,张安把事情经过向皇上一一汇报,太子妃吃了三明治无恙,送膳的宫女兰心被害,疑犯长亭被安国候拦截,又被太后强行接走。
最后张安又补充了一句,“奴才方才也吃了两个三明治,跟陛下吃的一模一样的,材料都是现成的在那里摆着呢。已经放了半日,定然是没皇上吃的那般新鲜。不过奴才倒觉得肚子里舒服的很,没有一丝异样。”
汇报完了,张安就规矩低头立在一旁,等着皇上消化这些消息。
皇上脸色阴翳,母后连他都下得了狠手设计,为了刘氏荣耀,她还真是不择手段了!她以为截走了长亭,他便不知道真相了吗?
“来人!”
两个近身侍卫从偏殿外应声而至。
皇上一字一顿说道,“吴太医欺君罔上,杖责一百,打入死牢。”
侍卫领命,出了门。
皇上抬头看向张安,目光带着审视意味。
张安心下一沉,弓着腰上前,恭敬说道,“皇上,小柱子偷偷吃了酒,不小心掉到井里淹死了,奴才已经亲自悄悄处理了,国丧期间死人总不好太张扬。”
皇上沉着眉看他,眉心松了几分,“国丧期间喝酒,罪不可恕,死了也就死了。你做的很好。”
张安很是恭敬真诚,“谢皇上夸奖,这都是奴才该当之责。奴才从小跟着皇上长大,一辈子都是皇上的奴才,自当尽心尽力忠心不二为皇上做事。”
皇上沉默了许久,似在思考斟酌。
张安冷汗淋漓,弓着腰纹丝不动。
“朱全现在在做什么?”皇上开口问道。
张安回道,“回皇上,朱全自昨晚便一直跪在梓宫旁,为先帝守灵,悲恸不已。”
皇上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淡淡说道,“他既然忠心,需成全了他的一片忠心才是,也不枉他伺候了父皇一辈子。”
张安悬到嗓子眼的心回归原处,彻底踏实下来,面上却是平静如水。他打了个千,“是。奴才告退。”
皇上点点头,“你去吧。”
张安弓腰退出了偏殿,脸上平静无波,走到无人处,才颓着身子坐到地上。心有余悸,有劫后余生之感。
真真是命悬一线!
若不是吴峥,不对,若不是荣国公……自己怕是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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