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菫汗颜,就不明白自己怎么碍着她了,非要踩着自己来彰显她的厉害。不就觉得,她这首诗做的好无人能及么。
皇上颔首,“嗯,朕倒忘了,你们俩还是一府长大的姐妹。安西王妃是韩院长师妹,才学自然是有的,朕也曾见识过。”
皇上对幼菫的赞美之辞让文斐很不舒服,她维持着娴静优雅,看了眼对面一直沉默的裴弘元,笑道,“皇上说的是。不单是安西王妃,还有表哥……忠勇王世子,我们都是一府长大的,平日里常一起玩耍呢。”
大家此时对文斐多出几分重新思量来,她的出身说起来,倒是比其他妃嫔都要高呢。和安西王府和忠勇王府都是这么瓷实的关系,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文斐很满意大家的神色变化,她微笑道,“不如王妃也作一首诗,让大家品评一番。”
她就不信,幼菫在匆忙之中,能做出比自己好的诗句来。只要她在自己之下,那什么韩院长师妹,才女,都成了笑话。
幼菫是不想在公众场合作诗的,她作诗就是抄袭啊,实在是太有负罪感。让她自己作,还真编不出什么出彩的诗句来。
她踌躇的工夫,对面的赛德说话了,“本王的女儿,堂堂王妃,没有作诗取乐别人的道理,程婕妤莫要强人所难了,你们身份毕竟不一样。”
赛德这意思明白的很,你一个嫔妾,哄人高兴的玩意儿,献艺也就罢了,安西王妃身份尊贵,却是不行。
文斐脸上的笑僵住了,这话太侮辱人了!
她福身道,“大王子此言差矣,吟诗作对是高雅之事,不同于歌舞娱人。”
周德妃方才刚刚弹奏了一曲作为贺礼,闻言脸黑了下来,“怎么,程婕妤的意思,是说你吟诗作对高雅,本宫琴艺便是低贱了?”
文斐忙福礼请罪,“娘娘赎罪,妾身不敢!”
皇上摆了摆手,“好了,莫吵了。”
他换了个和气的口吻对赛德说,“大王子可能不知大燕规矩,大家吟诗作对互相切磋倒没什么,平日里各府也是常举办诗会。”
赛德没有做声,皱眉看向幼菫。
幼菫似乎明白了赛德的意思,他是看她犹豫,以为她不会作诗吧?
她回给赛德一个安抚的微笑,其实她也不太想让文斐这么嘚瑟。你博眼球可以,踩着我就是你的不对了,敢反驳我义父,更是你的不对了。
幼菫起身福礼道,“那臣妾便班门弄斧了。”
文斐得逞地笑了,“王妃莫要自谦了。”
众人有了几分期待,不过有文斐珠玉在前,大家对幼菫并不太抱希望,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有人打擂台,自然是高兴事,大家乐得看热闹,不管谁输谁赢,都够他们品评乐呵一番的了。
太监抬了一张宽大的书案过来,又给摆上文房四宝,这规格就比文斐缩在吃饭的矮几上高多了。
幼菫刚要去研墨,一双大手抢先一步拿起了墨条,萧甫山站到她身边,沉声道,“我来就好。”
宗亲们又一次刷新了对安西王的认知,宠妻无底线啊。削水果,研墨这种下人干的活,居然干的这么起劲!就差捶背洗脚了!
幼菫冲他莞尔一笑,便垂眸想着写哪首诗好。
元宵节的诗句她会背两三首,虽说都比文斐的强,但要说碾压,还是有些勉强。既然出手了,横竖都是剽窃,自然是要挑首厉害的。
李白大大,对不住了。
幼菫蘸墨提笔,在宣纸上笔走游龙,行云流水默了首《望月怀远》。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见幼菫写了这么久,且丝毫不凝滞,众人便有些惊讶。
“是律诗啊,看样子是排律。”
“能如此快写出一首诗来,还是排律,一般人可没这个本事。”
“写好了才算有本事呢。”
张平亲自下来,笑眯眯地托起宣纸,呈了上去。
皇上虽见过一次幼菫的字,此时还是忍不住惊叹了句,“好字!”
下面的议论声停了下来,皇上对字和画的鉴赏水平一向是高,能让他如此赞赏地说一句“好字”的人也没几个。
皇上沉眉敛眸,一字一句看起了宣纸上的诗句,越看越是震惊,心中的惊讶和激动根本无法压制和掩饰。
他紧紧攥着手,控制着不让它颤抖,“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如此意境,绝妙啊!”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堪称千古绝句!”
……
皇上如痴如醉,一句一句念着,陷入了诗句勾画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大殿中一片寂然,大家都被深深地震撼了,十四句,句句精妙绝伦,直击人心。关键是,这十四句,是在顷刻间写出来的,还正合了王妃呈上去的贺礼。一轮明月,一丛花木。大家似乎徜徉在那幅画中,又似是在诗句中,又似是醉了酒,无法自拔。
皇上反复念了许多遍,大殿上只有他吟诵的声音,大家屏住呼吸,一遍遍贪婪地听着,痴迷恍惚。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他朗声称赞道,“好!好!这首诗再配上这幅画,再贴切不过,再珍贵不过!张平,让人装裱起来,和这幅画挂一起!”
幼菫已经坐回去吃起了菜肴,好饿,闻言放下筷子,咽下食物,“皇上过奖了。”
大殿上痴迷的人也被惊醒,回过神来,交口称赞,“安西王府京城第一才女当之无愧!”
“今日得见此佳句,不胜荣幸!”
“原来程婕妤不是谦虚,安西王妃果真是更胜一筹!”
张平将宣纸传了下来,宗亲们又是一番惊叹,“女子居然有如此遒劲的笔力!”
“不愧是韩院长师妹,果真名不虚传啊。”
“难怪可以开堂授课,当国子监和松山书院先生的老师!听说先生们很爱听她的课,教授别的科的先生也常去旁听呢。”
“吾等肤浅了,居然以为王妃是借了王爷和韩院长名声行事。”
……
有人拿着宣纸不肯松手,后面的人便抱怨,若不是碍于皇上在,怕是要打起来了。
程文斐脸色僵硬,震惊,不可置信,不甘,嫉妒,涌上心头,一时间竟无法做出娴雅姿态。
那些赞美,崇敬,本来应该落在自己身上,如今,却是成全了她!
她怎么能作出这么好的诗句来!她既然会作,方才还犹豫什么!
文斐灵光一闪,清润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巧让大家听到却又不突兀,“王妃,这是韩院长为他的画配的诗吗?果真是精妙啊!”
赞叹声停了下来,大家好奇地看向幼菫,等着她的答复。
如果说是韩院长所作,倒也有可能。
幼菫微笑道,“程婕妤说笑了,皇上是说让我作诗,不是剽窃他人的据为己有,我怎会拿师兄的诗来蒙骗皇上。”
文斐脸色涨红,她如何听不出幼菫说的是什么,王莜儿果真是说给她听了!
她隐隐听见有人在说,“输不起了啊。”
皇上望过来的眼神也是意味不明。
她强挤出一个微笑来,“我没别的意思,毕竟画是韩院长的,配诗又如此贴切,我才有此一问。”
幼菫笑道,“在小青山时,我就有有给师兄的画配诗的习惯,随便哪一幅,我都能配诗上去。可能配的多了,便和师兄的风格有些类似,程婕妤有这般疑问也属正常。”
皇上挑眉,“你还有这般神技?”
开玩笑,文斐抄袭只能抄一首,自己却可以抄上下一千年!
幼菫谦虚道,“不敢说是神技,只是乐趣罢了。”
皇上很不客气,吩咐张平,“去把韩院长的那三幅画拿过来!”
张平领命退了出去。
幼菫暗叹了口气,话说多了,又来活了,各位前辈,对不住了啊!
张平带着一个小太监抱着精美的画匣子过来了,不可否认,这些字画在皇上这里的待遇跟在她那里真的是天差地别。
张平笑眯眯地展开一幅,站在大殿中央让大家看。
这是一幅《水墨荷花图》,公主洗三时幼菫送的。
幼菫略一沉吟,写道: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大殿一片哗然。
第二幅是《江南早春图》,这是皇上还是端王时,幼菫送的。
幼菫写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大家看着幼菫几乎不作停顿,连作两首,肆意洒脱。不管是诗,还是字,还是作诗的人,简直是一场饕餮盛宴,让人有酣畅淋漓之感。
皇上看的尽兴,念的尽兴,大殿之中,赞叹声不绝于耳。
第三幅是《大漠日暮图》,幼菫高价卖给皇上的。
幼菫看着苍凉的大漠,有无数首壮怀激烈的诗作涌上心头,充斥着胸膛。边塞的荒凉,战争的残酷,将士的悲壮,她都想写出来。
有的诗里面有这个时代不存在的地名,人名,她一个字也不想改,不想去亵渎他们,不想破坏其中的意境。
皇上见幼菫犹豫,以为她江郎才尽,替她打圆场道,“安西王妃已经连作三首惊世之作,已经足矣,不若就此作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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