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归乐的出现,他是几人里唯一一个早睡晚起、竭尽所能偷懒的人,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天才,还是一个比禹归清更加厉害的天才,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一点一点地追上了南宫归夜。
这让南宫归夜很绝望。
他也曾想过如果自己是个普通人就好了,再怎么努力也会因为糟糕的天赋而止步不前,这样他起码能放弃得干脆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心里和自己置气。
那个时候南宫归夜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季归寒会那么努力,那个时候他问过,但季归寒只是笑笑说追上去就好了。
所以南宫归夜也这么做了。
直到遇见了白凤丸。
起初他只是出于对洛允尘的崇敬,在他们师兄弟几个看来,洛允尘做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对的,就连洛允尘养的宠物那也是天底下最好最聪明的。
他的两个师兄和他一样早起,每天都和他一起练剑,一起打坐,却没有一起进步。
看着禹归清时南宫归夜自卑,但看着季归寒时又有些庆幸,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兄姐和禹归清看着自己时,也是同样的庆幸。
庆幸自己比他要好一点。
但最后南宫归夜选择洛允尘的原因,却正是因为他不想收自己为徒。
对洛允尘来说,他就是他,南宫两个字都是虚的。
在难过的同时他又有些高兴,他终于能离开家里了,说不定在师父那里他就是第一名了。
知道南宫家的末子要拜师,上门的人有许多,有名气很大的,也有籍籍无名的,那时候的洛允尘便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人,也是对他毫无兴趣的人。
南宫两个字在芸芸修士中,是非常响亮的两个字,人才辈出又仗义,虽说不是不是门派但也总有一些想拜师的人。
南宫归夜打小看着这些人,在不能丢脸的南宫家长大,和几位兄姐比起来,他的天赋不算好,但跟其他大部分弟子比起来,他又是个天才。当别人因为“南宫”两个字夸奖他时,他总忍不住看家人,尽管他们从来没说过什么,但南宫归夜始终觉得有些羞愧,就像是他抹黑了这两个字一样。
寅卯时分起床,练剑练到午时,吃完饭看书写字,直到吃完晚饭,练剑至巳时,睡觉,第二天又重复一样的日子。
那时候洛允尘外出做事,途径南宫家,便留下来做客,南宫归夜听说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这件事让双亲很为难,但南宫归夜第一次这么坚持,他们还是开口了。
南宫归夜即使到了灵剑峰也依旧保留着自己的作息习惯。
至于洛允尘愿意收的原因,南宫归夜就不得而知了,他只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师兄。
在看到禹归清的瞬间,南宫归夜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其实一点也没有改变,他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罢了,只是这个牢笼里似乎还有跟他一样的人。
在他八岁那年,双亲和他说要给他找一个师父。
这在南宫家是头一回,南宫归夜觉得兴许是自己太笨了,双亲也觉得难教,这是要放弃他了。
但“千辛万苦”弄到手后,南宫归夜发现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神气的鸟,说话总把脑袋扬得老高,稍有不顺心就要用爪子踢他,惹它不开心了就要打滚大哭大闹,见他无动于衷就要回去告状。
起初南宫归夜是觉得有些烦的,他一出生就是小少爷,到了灵剑峰是三师兄,大家见了他总是态度很好,没人会去使唤他,反而是抢着帮他做事——除了洛允尘跟他的父母,但他们是师长,而白凤丸只是一只鸟。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只鸟,南宫归夜才喜欢。
在白凤丸眼里他不是南宫家的小少爷,也不是灵剑峰的三师兄,他就是他。
白凤丸会因为他起太早抱怨,而不是告诉他,不能浪费自己的才能。
白凤丸也会因为他练得不好、练得太慢说他笨,而不是说他这样的天赋应该进步得更快一点。
“就跟你说了,你这样进步是很慢很慢的。”
“你就是只鸟,懂什么。”南宫归夜把从厨房拿回来的糖饼一点点掰碎了在白凤丸面前摊开,用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吃吧,我去练剑了。”
“有什么好练的。”白凤丸低头吃了几口,嘴里发出嫌弃的声音,“不甜,不好吃。”
“灵剑峰的伙食一直都是这样。”南宫归夜有些无奈,“入乡随俗。”
“我想吃山下的。”白凤丸丧气地垂下脑袋,“这个不甜。”
“下次吧。”南宫归夜道,“下次有下山我带你去。”
他说完便举起剑继续自己日常的练习,但白凤丸却不依,开始在桌上打滚,嘴里嚷嚷着“不喜欢”之类的,吵得不行,但南宫归夜就是不理他,自顾自地练自己的剑。
见撒泼耍赖的方法没用,白凤丸也没再挣扎,而是做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他,说:“不然我跟你做个交易好不好?”
南宫归夜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但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什么交易?”
“我教你练功,你帮我买好吃的。”白凤丸道,“允尘会的,我都会。”
南宫归夜这才停下动作,好笑地看着白凤丸:“你?”
“对,我。”白凤丸拍了拍胸脯,骄傲地扬着脑袋,“我可以当你的老师。”
那时候的南宫归夜只当它在开玩笑,但为了逗逗这只傻鸟,还是同意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只鸟居然还真的能教自己。
于是南宫归夜就开始三天两头跑下山帮白凤丸买小食的日子,作为交换白凤丸也会教他一些灵剑峰不会教的东西。时间一长他看白凤丸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就连白凤丸在梳洗时用爪子把他的头发勾乱他也没再说过什么。
南宫归夜甚至还去灵器峰找了个手巧的给白凤丸搭了个窝,三层半豪华大屋,还附带小家具,别说鸟,人都会心动。
但白凤丸就是没兴趣,每天睡觉都蹲在床头,团成一团就那么睡了,以至于南宫归夜有时候会怀疑它会不会冻着。
“你多久没洗澡了。”南宫归夜上床时看见白凤丸蹲着的地方有沙子,便伸手过去把鸟拎起来,扫干净了,这才躺到床上,“你又不让我给你洗澡,自己也不洗。”
“我很干净的。”白凤丸说着飞到南宫归夜胸口蹲着,起初位子不大对,觉着不舒服,便往前了一点,结果在他衣服上踩了个小小的爪印,它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用爪子在他衣服上擦了擦,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干净的。”
南宫归夜对白凤丸气不起来,无奈地摸摸它的头,心里盘算着要给它洗个澡。
白凤丸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团在他胸口就睡着了。
南宫归夜并不是一个非得睡觉的人,睡觉只是为了养神,所以夜晚时一般都是半睡半醒的状态,白凤丸晚上在他胸口打了几个滚他都知道,有时候还要伸手扶一下以免傻鸟真的掉下去了。
也因此白凤丸一直以为南宫归夜睡相很好,一整晚连个动作都不做,也不出什么声音,他每次都能睡到大天亮,比起洛允尘那个翻身老是把他打下床的好多了。
但这种好感在第二天的时候就被破坏得粉碎。
当南宫归夜把自己按下水的时候,白凤丸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尖叫。
它根本不会水。
但南宫归夜并不知道,他起初以为是水热了,但加了点冷水白凤丸还是一直尖叫,直到鸟扑棱不动了开始往下沉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把鸟捞起来,因为这事直接把白凤丸气回了洛允尘那。
之后他便不再做这种事了,而是又去了一趟灵器峰,让他们给做了个小小的木桶,用来泡鸟正好。
他也想过用个碗也一样,但白凤丸不肯,说是泡着有危机感,说什么也不肯进去第二次。
有时候南宫归夜会看见洛允尘跟季归寒在一起,看见季归寒吻他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撇过眼睛快步走开,这个时候白凤丸总是不会消停。
“你为什么要走啊?不去打招呼吗?”
“归夜归夜,为什么要走啊?”
“你脸都红了,是不是生病了?”
“我们要去灵医峰吗?上次宋允知给我的饼干不知道还有没有。”
“你什么都不说话?再不说我去找允尘了。”
听到这话南宫归夜才顿下脚步,避免这只行动比脑子更快的鸟真的去打扰人家,无奈道:“你没看到吗,师尊跟二师兄在……在……”
“在亲亲。”白凤丸道,“我知道啊,他们经常这样的。”
“你经常看见?”
“看见的。”白凤丸点头,“他们老是当我不存在。”
“因为你只是只鸟。”南宫归夜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忽然有点冷静了,“他们不会觉得有什么的。”
“鸟就怎么了。”白凤丸愤愤地踢了一下南宫归夜的手,“鸟也可以亲亲。”
“你?你那叫啄,不叫亲。”
“你懂什么。”白凤丸道,“你都没跟人亲亲过!”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刚刚都脸红了。”白凤丸道,“我都没有脸红!”
南宫归夜看着它脸颊上那两团与生俱来的腮红,陷入了沉思,“你没有吗?再说你不是也没有过,说什么呢。”
“没有!”白凤丸“哼”了一声,不再跟他说话,南宫归夜知道这是哄不好了,只能等回去了再从柜子里掰点东西给它吃。
等到晚上的时候,白凤丸气老早就消了,蹲在自己的澡盆里乱七八糟地哼一些南宫归夜听也没听过的调子,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真的像在养一只鸟。
白凤丸几乎已经完全养成了在南宫归夜胸口睡觉的习惯,南宫归夜也一直由着他,但今晚终归是有点不一样的,他总觉得这鸟不安分得很,隔一会就要用爪子挠挠他,问他睡了没有。
起初南宫归夜以为它是失眠,便应了想陪它说说话,但白凤丸每次都是听见他回应就很失望地闭上嘴,重复了几次后南宫归夜也看出了它大约是有什么意图,在它洗下一次询问的时候不再出声,假装自己真的睡着了。
大约是担心他醒过来,白凤丸还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脸,确定没人后才站起来,一点点走到南宫归夜脸边。
就在南宫归夜思考着白凤丸要做什么的时候,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唇上碰了碰,从触感来感觉大约是白凤丸的喙。
他还疑惑着这是要做什么的时候,就感觉白凤丸的爪子在自己脸上轻轻挠了挠,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语气里还是幸灾乐祸的:“等明天我就说我也有跟人亲亲了,只有归夜是笨蛋,还不知道,哼!”
南宫归夜闻言有点想笑,但怕被发现,憋了许久才按住自己将要上扬的嘴角。
第二天白凤丸也像说的那样很自豪地跟南宫归夜说了,南宫归夜只是笑笑没说什么,把白凤丸打击得多吃了很多。
看它气呼呼吃东西的样子,南宫归夜就觉着可爱,这种念头冒出来之后他自己都有点惊讶,之后变成了疑惑,在经过几天的思考后彻底变成了震惊。
他居然看上了一只鸟。
但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每天都在想,想得练剑的时候都经常出错发呆,想得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不小心说了漏嘴:“如果你是人就好了。”
“我为什么要做人。”白凤丸不解,“当鸟很开心啊。”
“如果不给你好吃的,你还开心吗?”
“你敢!!”白凤丸尖叫起来,“要是不给我吃的我就天天在你头上叫!不让你睡觉!!”
“你做人了,就不用让我喂你了。”南宫归夜道,“你可以自己去买。”
“我不要。”白凤丸转过头,“我才不要自己去买,好远,好麻烦。”
“那以后我也帮你买,你做人好不好?”南宫归夜问道,“跟我一起修炼,做人好不好?”
白凤丸还是摇头:“不要,我做鸟也很好,我才不要跟你一样早起。”
“不用跟我一样早起。”南宫归夜垂着眸子想了想,“比我早一点就好,就练一个早上,以后三餐我就给你换不一样的东西吃。”
白凤丸一下就心动了,犹犹豫豫的,一边想要吃不一样的东西,一边又不想练功。
南宫归夜知道它一定会答应的,他想了很久,反正他还有不少时间,它可以等,但是白凤丸不可以。
最后白凤丸果然应了“好”,那之后灵剑峰每天便都多了一只修炼的鸟。
就像白凤丸说的一样,它懂得很多,并不需要人教它怎么修炼,它所需要的,只是早起,然后盼着快点到午饭时间。
南宫归夜看不出来白凤丸的修行速度,但只要白凤丸肯修炼他就好。
但之后发生的事却让他恐慌,就是那个时候,南宫归夜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太弱了,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才保护身边的人,保护他的小鸟,但是现在的他连保护自己都成了问题。
易允承的出现对南宫归夜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的好事。
虽然教的方法很胡来,也让他很痛苦,但事实上真的有效,感觉自己以比之前快许多的速度在进步,这让他非常兴奋,不管不顾地想再多学一点。
等他从修行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小鸟已经好几天没来修炼了。
南宫归夜非常生气,明明是说好的事,说反悔就反悔了,所以他去找了白凤丸。
但白凤丸只是跟他吵,说那些东西不适合他,不让他练了。
这让南宫归夜更加生气,但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渴望。
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天才跟庸才两种人,夹在中间的大多会在某一个境界开始变成了后者,只有极少部分人能碰上什么机遇,变成前者。
对南宫归夜来说易允承就是他的机遇,是他一跃成天才的捷径,他以为白凤丸会理解,但没想到白凤丸没有。
“那些东西他练可以,你练就不行!你天分跟他根本不一样!!”
白凤丸说的都是实话,但偏偏踩在南宫归夜那只痛脚上碾,他第一次冲白凤丸大吼大叫,但并不是说这样的事,而是说它骗了自己,它应该要做人的。
最后白凤丸气走了。
冷静下来后南宫归夜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他不过是扯白凤丸当借口,来做自己的遮羞布,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一点点变得平庸的事实,尤其在亲眼见到处境更不如他的季归寒变得那么强之后。
所以他在衣服里藏了白凤丸喜欢的糖糕,跑去了洛允尘的住处,他知道他的小鸟肯定跑到这里来了,除了他,白凤丸在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只有洛允尘。
在南宫归夜看来洛允尘非常地疼爱白凤丸,起初他是有些吃味的,但时间长了之后便有些变化了,比如他很不满白凤丸比起自己,更亲近洛允尘。
但白凤丸不肯跟他回去,依旧是对洛允尘示好亲近,这让他很不开心,但他理亏得很,最后就只剩下反反复复那一句话:“都是白凤丸的错。”
他不知洛允尘是看出什么来了没有,但最终他帮了自己一把这一点让他非常庆幸。
把鸟带回家后白凤丸依旧是很不开心,南宫归夜好话说尽才让它心情好一点,豆子似的眼睛看着他:“那你以后不跟他学了?”
“不学了。”南宫归夜道,“只要你认真修炼,我就不学了。”
“那就好。”白凤丸说着用爪子挠了挠桌子,上面还有一些其它的痕迹,都是它这段时间用爪子挠出来的,在南宫归夜的屋子里到处都有,起初南宫归夜还会说他,现在已经不管了。
“你为什么那么想让我当人呢?”白凤丸问道,“我当鸟不好吗?”
南宫归夜摇摇头:“当鸟也很好,只是……”那样他就不能亲亲它,抱抱它,做一些更亲密的事,“只是现在还不能跟你说,等你变成人了,我就告诉你。”
“是秘密吗?”
“对。”南宫归夜道,“是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
白凤丸想了想,这才妥协道:“那好吧,我也会稍微努力一点点的,但是你要准备好吃的,不准提前叫醒我。”
“好。”
白凤丸觉得自己是一只言而有信的鸟,所以它就真的努力了一点点,午饭总是比以往要吃得更晚一点,认认真真修炼完才吃饭。
在成为洛允尘的系统之前,它只是一片空白,来到这边后也只是被塞了一些要做的事和必须知道的事,这些事里并不包括好好做人,也不包括做人有多好,它只是单纯的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做人。
但是跟着洛允尘一段时间了,它也知道什么事是可以,什么事是不可以。
比如南宫归夜那种自残式修炼就不可以。
比如教南宫归夜那些不正道的修炼方法就不可以。
这会毁了他。
白凤丸并不介意这些,在它看来这些都是各自的选择,它只是知道大家都不喜欢,所以如果教了南宫归夜,南宫归夜就会被打架讨厌,这样的事并不好。
所以白凤丸从来都是想也没想过要教南宫归夜入魔的法子的。
它也希望南宫归夜不要因为别的原因入魔。
但是它却没料到洛允尘会出事。
当洛允尘跟林归乐同时消失的时候,白凤丸跟南宫归夜都愣了,南宫归夜甚至怀疑是自己走太快了,所以又退回去找,直到刚才他们见到洛允尘的地方位置,他也没找到人。
“你不要急,你用神识找找看,说不定有线索。”
南宫归夜这才想起来这件事,但是当他真的放出神识时却愣了,在两人消失的地方,有一道小小的裂缝。
他告诉了白凤丸,白凤丸告诉他,那是通往缝隙中的通道被打开了,以他的实力,大约连把门强行撬开都做不到。
南宫归夜甚至没来得及责怪自己的无能,立刻拔腿就往无常宫的方向狂奔,如果他做不到,那只要找做得到的人就好了。
他记得回去的路,记得有多远,起初他以为只是自己感官出错才觉得跑了很久,但过了一会依旧跑不到头,他这才察觉到自己中招了。
就像个笨蛋一样。
他既救不了人,也没办法求救。
这是南宫归夜幼年的习惯,同时也是南宫家所有人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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