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过了,蒋玉康似乎忘记了我这个人的存在,我还是从郭启虎那里知晓自己的去处的。
看去,应该是曲云峰拣了一个大便宜,被分到了只是省级贫困县的土城县,而自己和袁建彬却分到了同为国家级贫困县的陵台和苍化,郭启虎也顺便提醒了一下我,陵台那边风气不太好,我人年轻,血气方刚,更要小心行事。
星期三,春.光明媚,空气清新。
唯一遗憾的是路况实在太糟糕了一点,从淮鞍到陵台,七十多公里路程,只花了两个半小时赶到了,饶是蒋玉康的奥迪才一年的车龄,但是坐在我屁股下边,感觉几乎和那种老掉牙的破吉普车差不多了,这个时候的我,无怀念自己的那台路虎揽胜。
但是在这种贫困地区,我又刚到这里工作,要是把路虎揽胜开来,那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是不是让沈佳瑜搞一台丰田沙漠王子给自己用用,也好让自己在这山区里不至于太辛苦狼狈?这个念头,在我坐蒋玉康的奥迪车的两个多小时里一直盘旋在脑海,驱之不去。
总算是进了陵台县城,奥迪车慢了下来,我努力的透过车窗观察着窗外的街景。
准确的说,有些接近于农机厂那老街的模样,只不过街道要宽敞一些,绝大部分建筑物,好像都还是停留在八十年代的印象里。
街景慢慢向后退去,几乎没有给我留下一点印象,除了那栋六层楼的陵台县百货商场,让我稍稍感觉到一点现代气息味道,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县城,和同属一个省的玉州市下面的县城,差别竟然如此之大。
真是天壤之别,这是我得出的结论。
“小叶,有什么感想?是不是觉得差距很大?”蒋玉康轻声地道,脸也露出一丝惆怅。
十五年前,他也曾经在这个地方干过,从乡党委书记干到县政府办主任,再到县委办主任、组织部长,最后才到了淮鞍市,十五年,真的是弹指一挥间,他已经是鬓生华发,而这里却桑田依旧。
见我脸也是沉郁之色,蒋玉康宽容的道:“说实话嘛!承认差距,才能找准位置,也才能发愤图强嘛!”
我稍一沉吟,鼓足勇气道:“蒋书记,你要让我说实话,那我说说。淮鞍与玉州的差距……我估摸着相差了至少十年,玉州与沪海的差距应该也有十年,而陵台,准确的说,没有可性,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能够去华阳县、望塘县这样的玉州郊县去看看,也许会对我们的干部有所触动。”
“你以为我们没有组织干部们去参观过?”
蒋玉康叹了一口气,道:“省委组织部、市委组织部都组织大家去过,不仅仅是去了玉州、建阳,也去过南粤、浙江,但是收效甚微,很多人去了一趟,除了羡慕人家的待遇、办公条件以及人家城市生活的纸醉金迷,什么也没有学到。
外地干部开放发展的观念、勇于实践探索的精神、百折不挠的毅力,他们根本看不到,这样考察学习的结果,的确让我这个分管副书记感到脸红。”
坐在前面副驾座的张科长感觉有些惊讶,怎么蒋书记会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发这种感慨,蒋书记口风之严,是全淮鞍地区都有口皆碑,等闲场合不轻易发表意见,但是一旦说出口,无论是市委书记还是市长,那都得礼让三分。
“蒋书记,我觉得由于我们和沿海地区实际情况差距实在太大,在那边去感受一下观念和时代变化气息可以,但是如果要盲目效仿,那无异于是邯郸学步了。”
我猜测蒋玉康是想要了解一下自己肚里的货,这也正常,光有私谊是不足道的,他可以给你安置清闲位置,但要是想让领导放心大胆将你放在重要位置,那你得拿出一点真本事来了,而思路、观念,肯定是其的一部分。
“我更倾向于,我们应该找准自己的位置。我们本地的优势在那里,劣势又是什么,向谁学习,学习什么,这些都应该要有一个明确的思路。如果说你一个纯粹的农业县,突发想要想学南粤,赶沪海,大力发展工业或者高科技产业,那是笑话!
你凭什么?是你地理位置独特了,还是矿产资源丰富?是你地方人力资源素质特别高,还是交通条件特别发达?别人港资、外资凭什么来你这里投资?资本家不是慈善家,他们投资是要讲求回报的!如果没有这些先决条件,你一拍脑袋,想要学这个、学那个,那你简直是痴人说梦。”我淡淡的道。
蒋玉康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没有像以前那些边下来挂职锻炼的,口若悬河谈自己能引多少资,能招多少商,结果屁事办不下来;要不是谦虚得没谱,说自己才疏学浅,是抱着学习锻炼的目的下来的,那些人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
这一次可不是简单的挂职,而是要担任实实在在的副县长,这也意味着,你得拿出像样的东西来,像任命你的人大常委会的委员代表们作交待,而不是一年半载之后,拍拍屁股走人。
奥迪终于穿过了略显狭窄的街道,进入了一条显然是新修不久的水泥路面。两分钟之后,奥迪车拐进一个遥遥相对的院落,沿着院内的假山喷泉绕了一个圈,在门口缓缓停下。
这时,早已有一大群人簇拥在门口,张科长早已经身手敏捷的跳下车,替蒋玉康拉开了车门。
“蒋书记,没想到啊,您竟然亲自来了,欢迎,欢迎啊!”
当先一人面如弥勒,脸色红润,乐呵呵的迎前来,紧紧拉住了蒋玉康的手。
“治长,怎么,我不能来?看你这精神越来越好了,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快返老还童了啊?”
蒋玉康脸也难得的浮出一丝笑意,说着,又把手伸向另外一个慢了半步的高个子男子,笑着道:“老李,怎么这么久没到我那儿去坐坐了,是不是怕我敲你一顿饭啊?”
“呵呵!蒋书记能看得起我老李的一顿饭,那我老李还不得受宠若惊啊?”高个子男子同样笑着说道,但他脸色不太好看,两鬓也有些花白,看样子年龄不小了。
和两人打了招呼之后,蒋玉康又和其他几人一一笑着寒喧几句,看得出来,蒋玉康对这里的情况十分熟悉,这帮干部对他也很亲热。
我跟随在蒋玉康背后,不露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门口的红色招牌很醒目的昭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天朝共.产党陵台县委员会,天朝共.产党陵台县纪律检查委员会,这是一个半包围形式的小院,三层楼的房屋围住了三面,当街一面作了大门,好像在正面和左侧结合处还留有一个通道,不知道是通往那儿。
“走吧,治长,老李,你们安排在哪儿?”蒋玉康一步入县委大院,好像显得格外精神,仿佛是这里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似的。
“小会议室,县里在家的领导都已经到了,人大和政协那边请了花主任和龙主席两位过来。”高个子男子走在了蒋玉康左边,轻声的回报道。
“嗯!不必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小叶日后是你们俩的下级同僚了,对了,我差一点还忘了介绍……”
蒋玉康停住了脚步,道:“小叶啊,这是陵台县委书记邹厚山,这位是陵台县县长李永仓,治长,老李,这是小叶,叶庆泉,我不多介绍了,日后这三年,你们接触的时间很多。”
又是一阵寒喧,我竭力想让自己脸那公式化的笑容变得诚挚一些,但是我发现,这几天接触认识的领导和同事实在太多了,自己已经无法自如的做到控制面部肌肉了。
小会议室里的见面会很简单,蒋玉康的话更是简洁明了,十分钟讲话结束之后,该我表表决心了。
无外乎是要扎根基层,踏实工作,服从领导,努力完成任务,等等诸如此类的废话套话,我也已经练得滚瓜烂熟,一出口便真是如电影里所说的那样,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见面会一结束,蒋玉康将邹厚山和李永仓以及另外一名县委副书记叫到一起说了几句,算完成了交接仪式,而我也如货物一般,完成了漫长而难熬的发运到送货的运输过程。
“治长,老李,持国,你们三个都在这里,这一次省里边下来的挂职锻炼的干部,都是各部门精选出来的优秀人才,能力、人品都相当强,而市委这一次也有一个意见,那是不能将他们当作寻常的挂职干部来看待、使用。
而是要把他们当作真正和其他副县长一样的干部来使用,在工作分工,也要充分考虑到这一点,不要搞什么协助、分管某些工作,而要让他们实实在在的具体分管一些工作,哪怕只是其的一项、两项,这都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