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我…杀了红绫…”
一抹恐惧感瞬间笼罩在谭一的心头,是自责到了极致的那种恐惧。
苏月看着魂不守舍的谭一,也是陷入深深的沉默。
吕红绫于谭一而言,亦师亦友,以谭一的性子,这样也不意外,只是她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咳…”
一声咳嗽打破了沉默,吕红绫一口鲜血吐出…
“没死…还有救…还有救…”
谭一连滚带爬的爬到了吕红绫身旁,那双眼已经逐渐失神,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将彻底失去往日神采。
“走!”
谭一双眼血红,不知道脱力的四肢又哪里来的力气,抱起吕红绫,朝着医帐方向一路狂奔…
“哎…”
苏月一声叹息,赶忙跟了上去。
抱着吕红绫穿梭在一条条街道,一个个小巷,他丝毫不引人注目,因为此时此刻像他这样的人太多了,大家已经见怪不怪,犹如一滴水落入汪洋,除了点点涟漪惊不起一丝波澜。
越是在这关键时刻,越是让人恼火,北定城此刻七零八落,他早已迷失了医帐的方向。
当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他跪在地上,仰天怒吼…
苏月气喘吁吁的跟在身后,她走到谭一的身旁,轻轻的坐下。
纤细的玉指不知何时沾染了鲜血,此刻拂在谭一的肩头是那么的刺眼与凄美。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几道白衣身影闪过苏月此刻雾气弥漫的双眸。
“谭一,你看,有医者!”
谭一猛的抬头,果然几个医者此刻正在路边救治着伤员。
几乎是一路跪行而过,谭一的双腿发软,每走几步就跪倒在地,但仍然会马上爬起,继续朝着几位医者前行。
“救救她…救救她…”
三位医者看着面前这个狼狈的男人,皆是不忍,他们两男一女,那女医者先从背部抽下了一条白布将吕红绫的伤口裹住,两个男医者轻轻接过吕红绫,将她平放在了地上。
观察半晌后,三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谭一分明听到,几人说了一句“难度很大,浪费时间。”
“浪费?你们管救人治病称之为浪费时间!”
“你们是医者!救死扶伤,不是你们的天职吗!”
跪在地上的谭一朝着他们大声怒吼着。
三位医者犹如充耳不闻,只是轻描淡写地留下一句话后,转身便走。
“救他一人,我三人可救数人,且就算救了也未必一定能救活,我们自有取舍。”
谭一怒目圆睁,心中有如一团火光熄灭了,只是在三人转身间,他似乎抓到了最后一丝光亮。
“你们是平荒医馆的吧…”
他的声音趋于平静,如果别无他法,只能如此。
“是。”
三人衣角制式皆印着一个“荒”字,上面特有的图案和他们的牌匾一样朴素。
“那你们,可认得此物。”
一根银针从怀中掏出,捏在手上,让三人面面相觑。
“从何而来。”
女医者率先开口,自然是指这根银针。
“兰殊所赠。”
谭一如实回答。
“这个人就是少主信中所说的…”
“可结他万物因果之人…”
二位男医者,盯着那根银针半晌,转头看向那女医者,似乎有话要说。
“先救人,那事容后再说。”
二人皆是点头,直接将吕红绫拦腰抱起,朝着一处迅速走去。
“我们也走…”
苏月搀扶起了谭一,她并不是不好奇那根银针究竟是为何物,只是她明白谭一此刻心中最重要的,就是救人。
几人跌跌撞撞,走了不远便是到了一处营帐,此刻里面充斥着密密麻麻的患者与平荒医馆的医者。
“师姐!”
“师姐!”
看见女医者入内,众人纷纷打招呼示意,接着便忙于治病救人。
女医者看起来地位不低,她一路直入,根本无人过问,几人抱着吕红绫便是来到了一处独立的营帐。
谭一刚想进去,便被她胳膊一挡,拒于门外。
“行医用针需给女子宽衣,你可要进来?”
谭一尴尬的一笑,便是退后半步。
“在下唐突了…还请阁下…全力救治,一感激不尽。”
“你叫什么?”
“谭一。”
“嗯。”
一番仓促的对话,女医者转身入帐,拉上了幕帘。
“你也休息一下吧…”
待一切落定,苏月柔声对着谭一说道。
谭一此刻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但整个人都已经瘫软,缓缓坐倒在地。
他将自己的头深深埋入双膝,没有哭泣,他只是一个劲地在说。
“都怪我…若是我小心些…就不用这么狼狈了…都怪我…”
“不怪你,是你救了她呀,傻瓜。”
苏月收起了一贯往日的嬉笑泼辣模样,此刻温婉如水。
“我怎么…总是什么都做不好…我照顾不好婆婆,也保护不了村子,现在就连传授我武艺的吕帅,也差点死在了我的手里…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为什么…”
埋在双膝里的头犹如拨浪鼓,话音越来越低。
谭一种是没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是一个很聪明,很勇敢的人,是一个很讨人喜的人,你没有不好,你很努力了。”
苏月将谭一轻轻揽入怀中,拍打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迁就他的呢。
她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样的一个疑问。
“算了,随他吧。”
这些念头,没有那么重要。
只要是这个男人,那就,还不错。
任由谭一抽泣着,她就这样静静的陪着,从清晨到日暮。
谭一终是止住了哭泣,抬头看向那紧闭的营帐,心中五味杂陈。
苏月只好拉着他到营帐外走走散心。
但没走多远,谭一便是深感乏力,二人便席地而坐。
“等一下。”
谭一轻轻开口,用袖子擦试了一下有些飞尘的地面,然后让苏月坐下。
苏月坐下后莞尔一笑,拍打了两下谭一的衣袖。
今夜,月明星稀,上一次二人如此静坐,夜色也是如此。
似乎与苏月相处的每个夜,北境的天都是少有的明朗,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慢慢交融。
佳人的头轻轻靠在那道并不伟岸的身影肩膀上,轻声道:
“你看,月下有两个影子。”
“一个是我的。”
“另一个。”
“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