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画祠顺着管家的话看向宋乔淑,见她从刚才就莫名苍白的脸色此时非但没有缓和,此时更是白了几分,心想肯定是管家方才说的那些定然又将姐姐吓着了,便连忙道:“姐姐别怕。”
她复又转头,看向管家,皱着眉道:“我知道了,王爷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管家摸着半尺胡子笑眯眯地退了,目光又似有若无地扫过宋乔淑的脸,直将她最后一根神经挑断。
“夕月也出去吧。”
“是,奴婢告退。”
夕月跟着管家后面走了,宋画祠感觉到宋乔淑的身子突然止不住地颤抖,忙将她手握紧,发现指尖凉的惊人。
“姐姐别怕,以后这样的事都眼不见为净就好,我会护着姐姐以后少沾染这样的事。”宋画祠低声安慰着,终见宋乔淑的手开始回温,脸色也开始好转。
她长呼一口气,这件事终究还是被她记在心里了,回头一定要问问孟昭衍。
“姐姐,不说这个了,你告诉我,孟昭衍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宋乔淑转眸,不敢直视宋画祠这般灼热的目光,心口一直悬着的线,在方才管家的目光里彻底挑断,她想若是她仍旧告诉宋画祠她对王爷痴心不改,那下人的下场就会是她的。
她不敢。
宋画祠挑起拉平的嘴角,强笑了几分,道:“祠儿,先前是姐姐不好,我那时不过是想着从前对王爷有感情,念念不忘,所以向祠儿那样说,其实不过是些玩笑话。”
她拍拍宋画祠的手,不动声色坐远了些,继续道:“祠儿莫怪我,只是我那时没看懂自己的心,不过少年心性对王爷存了心思,哪能当真呢……”
她垂下眸,一阵怅惘,似真似假,在宋画祠眼里却像是认错的姿态。
少年心性?
只道是如此吗?
宋画祠苦笑,“姐姐的少年心性,却叫我做了次坏人,闹了个笑话,我那样跟孟昭衍说,他不得气个半死,最后却还是依了我的愿,最后姐姐却说,只是个玩笑话……”
“我这是干了什么蠢事!”
宋画祠一张苦脸,孟昭衍到底脾气好,得到那样的结果都不生气,还要面对自己的质疑。
她现在满腔的悔恨,只想对孟昭衍说声对不起。
宋画祠没看到的地方,宋乔淑紧紧握拳,指甲堪堪深陷掌心。
她承孟昭衍温柔,她一颗真心,只当祸心。
宋乔淑蓦然笑了,她松开那只手,疼痛藏在袖帕里,看着宋画祠,“是了,姐姐知错,幸好王爷没有怪罪你我,不然姐姐真要去王爷那儿请罪了,也不知,闹这么一出,王府是否还能容得下我……”
“姐姐别乱想,”宋画祠忙止住她的话,“我把你带到王府,就是要脱离宋府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既然孟昭衍答应我了,就必然要保护你我,否则,言而无信,他这个王爷也是白当了。”
宋乔淑虚虚点头,便道:“祠儿回去跟王爷好好说说吧,姐姐有些乏了,想歇会儿,晚饭也不去吃了,叫厨房给我端些过来就好。”
“那姐姐你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宋乔淑淡淡嗯了一声,眉间似遮了云般阴翳,终是没叫宋画祠看出来。
宋画祠又叮咛了几句便出了门,夕月见她出来,连忙上前,为着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看四下无人注意,便问:“王妃还好你晚些出来了,你不知道,当时那个场面,血腥非常,奴婢都不敢看……”
“看到那个被打的人了吗?”
夕月摇头,“未曾,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打完了,只地上余了一滩血,想来那人也伤的极重。”
宋画祠再度拧眉,却不再言语。
回了绘颜阁,孟昭衍坐在院中依水搭建的小亭中央端坐看书,好不惬意的样子,宋画祠屏退了夕月,走上前去,道:“王爷雅兴,观景览书。”
孟昭衍闻声抬头,嘴角不自觉凝笑,道:“王妃问的如何?”
宋画祠右手摸上鼻子,一想到自己先前不相信孟昭衍非要去探探虚实的样子就觉得尴尬,孟昭衍也不急着等她回答,对站在远处的夕月高声道:“夕月,去拿个披风给王妃。”
夕月高声应了,转身进屋,孟昭衍看着宋画祠漫不经心笑,“晚间风凉,祠儿病才刚好,万不可又着了凉。”
宋画祠讪讪,坐下来,道:“多谢。”
“无妨。”
一时沉寂。
宋画祠低着头,衣袍下摆要被自己玩皱了,才终于开口,“我问过姐姐了……”
孟昭衍伸手,止了她的话,原来是夕月递来了披风,素色的布料,边上裹着白狐皮,瞧着就很暖和。
孟昭衍接过披风,顺着动作帮宋画祠系上,一时间两人靠的极近,宋画祠双颊没来由的发烫,而孟昭衍身上气息却冰凉,指尖似有若无擦过她的脖颈,也觉着凉意透过皮肤传到了骨子里,一热一冷双双冲击,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抱歉,在外面呆的久了,身子有些凉。”
孟昭衍身子收回,窒息感也跟着消散,宋画祠却有些下意识的不舍。
她不甚在意,道:“叫夕月也帮你拿个吧?”
孟昭衍笑了,“无碍。”
他一笑,眼睑上抬,眸里似要溢出星光般绚烂。
宋画祠看得愣了,堪堪移过目光,然后道:“姐姐同你说的一样,是她错了,也是我错了。”
“孟昭衍,对不起,跟你闹了那么久。”
她眼里愧色明显,看得孟昭衍有些心疼,两人隔了半个圆桌,他无声靠近了些,眸光带着清澈的温柔,但是低垂着眼的宋画祠看不到,似这般,他们总是一个望,一个躲。
久久无息,也久久看不到头。
“祠儿,我那时虽然生气,但到底说的不是气话。”
“什么?”宋画祠终于抬头,蓦然撞进他似深潭的眸子,似三月回温,流转回生。
他轻轻叹,“我说过,我只有你一个王妃,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我……”宋画祠别过头,躲过那道视线,却觉总是避不过,总是能感知到。
“我知道,皇上御赐婚事,我逃不过,索性嫁给你了,我们之间有约定,你护我一生,这个王妃,我也做一生。”
她抬起头,眼里是死拼出来的坚定,缓缓道:“却再没有多的了。”
却再没有多的了。
三月春寒,他似这刻才感到指尖寒凉,凉出了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