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白野，你承认了。”
白野没有说话，没有动,也不敢和叶青蔓对视。
她的睫毛在轻颤,喉头一上一下小幅度紧张地动着。
一副做了错事,不知道该怎样改，迷茫无措,又任凭惩罚的样子。
然而此时叶青蔓心里,失落的烦躁感反而逐渐褪去了。
她忽然感觉,白野就像是一只可怜懵懂的山中小兽。和没有驯化的小兽赌气，自己也是幼稚到没边儿了。
叶青蔓想,比起因为白野不信任自己而失落，甚至赌气。还不如做点什么，去驯化她,驯服她。
想到这儿，叶青蔓唇角上翘,轻轻地笑，她心里燃起一团雀跃的火。有什么比驯服一只懵懂无知的凶狠野兽,更有成就感的事情呢？
她要引导她全身心地信任自己，依赖自己，还有，喜欢自己。
叶青蔓没有喜欢过谁,也对恋爱没有一丁点儿兴趣，但她认为,“喜欢”，一定是驯服中最重要的一环。
就像《小王子》中写的那样：“假如你驯服了我，我们就彼此需要了。对我而言,你就是举世无双的；对你而言，我也是独一无二的。”（注1）
而且，叶青蔓也不会排斥白野的喜欢。
白野没敢抬眸，只看见叶青蔓微微上翘的唇，在笑。离得那么近，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就要挨上来。
雪山薄荷气息的omega信息素，带上丝丝缕缕的甜，将她包围。白野闻着，就好像，尝到了。
“唔……”白野一紧张，撑在身侧的拳头都握紧了。
“白野，”叶青蔓笑容收敛，她看着白野的眼睛，温柔道，“我要你信任我，好吗？”
白野眼神下意识躲了躲，叶青蔓捧着她的下颌，也不介意，轻轻地掰回来。
“白野，你都说了，我们是最亲近的朋友。”叶青蔓语气很柔很柔，尤其是叫她名字时，稍稍拖长了声音，听得人耳朵酥。
“不仅是现在，以后也是。”
“白野，我们很可能，一辈子都要和对方交换身体，共享生活，乃至一切。所以我们必须要全身心信任对方，才能把自己的一切，放心交到对方手中，不是吗？”
白野一直在飘忽躲闪的眼神，忽然就凝固了。她怎么可能，真的一直占着叶青蔓的身体不放，耽搁叶青蔓一辈子！
白野轻微瑟缩着往后一点，脊背直直地贴在档案架上，退不动了。
“叶青蔓……正因为这样……”
“嗯？”叶青蔓好奇地挑眉，示意白野继续说下去。
白野深吸一口气，终于直视叶青蔓的眼睛：“我们就更该努力想办法，再也不交换就好了。不是说好了吗，去挨个儿试试我们列出来的那些方法。”
叶青蔓差点没被气笑。
虽然她愿意陪着白野去尝试停下身体交换的方法，但心底里，她从来没想过，真的和白野分开的可能。
她以为她都这么说了，白野的兴趣也该过去了才是。
叶青蔓一下子笑得危险：“你列出来的那些方法？身体接触？”
白野弱弱点头：“……嗯。”
她小声补充道：“下一项是……长时间牵手。”
叶青蔓立刻执起她的手，手心摩挲过，轻轻牵住。手背肌肤轻轻摩擦过的感觉，很细腻。白野的手指软下去。
“这样？”叶青蔓问。
白野点头：“嗯。”
叶青蔓就牵住她的手不动了。
“再下一项呢？”
“拥抱……”白野很弱道，“换个和之前不一样的姿势。”
“然后呢？再往后？”叶青蔓问。
白野列了很多方法，几乎各种可能性都想到了，手机备忘录、还有笔记本上，都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页。除了一项一项不同的身体接触方法，她还有考虑过，说不定身体接触累积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不会再次交换了。
虽然看起来很玄学很不靠谱，可白野有种说不清的直觉，她们进行身体接触，一定是可以影响到身体交换的。
白野正发呆时，叶青蔓忽然起身，把她也拉起来。
“嗷？”怀抱中柔软忽然消失，微甜的气息也随之散去，白野愣了一下。
“起来干正事儿了。”叶青蔓目光指向档案架。
对哦，她们是来整理资料的。白野想挠脑袋，却发现右手仍然和叶青蔓的左手牵在一起，她轻轻晃了晃：“叶青蔓，手……还牵着吗？”
叶青蔓没看她，空着的那只手已经开始整理，声音拖长，淡淡的无奈：“对，牵着。”
拇指还在她手背上，轻轻抚过一下。
白野差点一个激灵，立马站直了：“唔……好！”
按照老师的要求，将这些资料分门别类整理好，其实也不麻烦，一只手足够了。可是白野感觉到手上温柔细腻的触感，还有时不时向两边拉扯一下，两只手差点分开，又立马紧紧相握……
她总感觉，说不出的怪，好像有电流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不过看叶青蔓心无旁骛的样子，白野很快也就忽视那点儿奇怪的感觉，认真整理资料。
于是狭小的试卷室里，只剩下纸张窸窸窣窣的声音。
资料整理得差不多，也快到了下课时间。叶青蔓看一眼表，又看看她们牵在一起的手，轻笑着问：“三十五分钟，够长了吗？”
“应该够、够了吧。”白野小声道，“如果不……”
如果不行的话，以后再试试更长时间。
白野没好意思说出去，但叶青蔓听懂了。
白野耳根微红地埋下脑袋，正要抱起整理好的试卷，叶青蔓却忽然靠上来，揽住她的肩膀，下巴就这么柔柔地，搁了上来。
“你有没有想过，我之前提到过的，如果只有更亲密的接触，才可以呢？”叶青蔓轻声问。
“啊？”白野脸颊一下火烧似的烫。
主要是，离得太近了。叶青蔓的唇，就要挨近她的耳廓，呵出的气息扫过，麻麻痒痒的。
至于叶青蔓口中“更亲密的接触”，白野还有些懵。她隐约记得，叶青蔓第一次发情期的那一天，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但之后就再也没提起过了，当时白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没放在心上。
“什么更亲密的接触？”白野呆呆地问，“像、像现在这样吗？”
挨得这么近，比普通的拥抱带来的感觉怪得多。
“不是。”叶青蔓摇头。
白野还是很呆。
叶青蔓直说了：“比如信息素的交换。”
在alpha和omega之间，比起普通的身体接触，信息素的交换的确更亲密。
“不是已经、已经交换过了吗？”白野愣愣道。上回叶青蔓发情期，咬她的腺体，不就是信息素交换吗？
“不仅仅是这样。”叶青蔓手指划过她的唇，“比如亲吻。”又偏过脑袋，气息呵洒在她的腺体上：“比如标记。”
“白野，我直觉，更亲密的接触，终止我们身体交换的可能，要大一些。”
无论是亲吻，还是标记，都是恋人间做的事情。白野从来没有想过，和叶青蔓做、做这种事……！
叶青蔓已经没有再抱着她的肩膀，转而退开一些，和她面对面站着。
白野：“叶青蔓……这样，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
叶青蔓表情如常，带着浅笑，黑瞳中没有一丝别的情绪，眸光落在白野脸上，澄澈、纯真。好像她压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任何问题，根本没有一点儿多想。
白野呆呆地说不出话，以前她都让叶青蔓误会了一次，这次自己再主动提到alpha和omega之间的那些事儿，好像是自己心虚了似的。她怕叶青蔓又一次误会。
对上白野呆愣愣的眼神，一秒、两秒、三秒……在白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解释前，叶青蔓伸手，揉在白野脑袋上。
“嗷……”白野的声音被吞回去。
叶青蔓在她的发丝间揉了揉，浅浅叹口气，转身抱起一沓资料。
“白野，走了。”
要驯服一个人，哪儿有那么容易。尤其还是白野这种，一点儿也不开窍的性格。
叶青蔓想，慢慢来吧。
白野愣了愣，立马抱起另一沓资料，跟上去：“来了！”
虽然最后一个话题，和叶青蔓聊得不是很顺畅，但白野感觉，叶青蔓身边那层厚厚的保护壳，的的确确消失无踪了。
唔……不管了！
白野脸上一下开了花儿，欢快蹦着跟上去，和叶青蔓肩并着肩。
“叶青蔓，”白野小声问，“所以你没有赌气了，对不对？”
叶青蔓垂眸：“没有了。”
“那就好！”白野欢呼，整个人都快雀跃地跳起来。
叶青蔓虽然没转头看她，眼中的笑意却是遮不住的。从远处看，就好像她们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
对面走廊的井无为正好看见这一幕：“……”
井无为身子骨好，上次韧带扭了，不到一周就休养好回学校来了。
而且今天上午，一到学校，井无为就从白驰那儿得到消息，说叶青蔓对白野失去兴趣了，他嘴上说着“我早就猜到了，蔓蔓怎么可能放着我不喜欢，去喜欢一个私生女”，心里却乐得不行。
然而这会儿，看见她们走在一起，叶青蔓笑得尤其清浅温柔，井无为目光阴沉下去，一拳轰到墙壁上。
“操——！”墙壁没事儿，他手红了，妈的痛死了。
白野听到声音，下意识看过来，然后嫌弃地皱起眉，像是在看一个弱智。
井无为气得呲牙，刚想瞪她，叶青蔓也瞟过来，眼中温柔早已消失，只剩下刺人的冷。她嘴唇动了动。
井无为听不见声音，但他看嘴型，叶青蔓是在笑他——
“废物。”
再下一秒，叶青蔓和白野同时收回目光，走进教室里，没有回头。
……
当晚，学校八卦群里传出消息，井大少上午才回学校，下午又被救护车接走了。听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对着墙壁狂轰两拳，海中墙壁质量挺好的，没被轰碎，反而是井大少一屁股坐到地上，尾椎骨骨折了。
有人把打了码的走廊视频发到群里，井大少的脸被遮得严严实实，但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是他没错。
视频里，他双目发红，又骂又吼的，还打墙……就，挺吓人的。
【井大少是不是精神上有点……？】
【emmmm可能是最近压力比较大吧，毕竟出身豪门，听说他们有钱人家里斗得都挺厉害的】
【吓死个人，以后还是离井大少远一点吧】
【远一点加一】
井无为养伤也没时间看手机，后来他回学校，同学看他的目光，都带着三分怜悯四分讥笑五分敬而远之，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动过滤掉他们眼神中的负面情绪，就……觉得可能是自己威严与日俱增吧。
……
一周风平浪静地过去，很快就到了周末。
白野起个大早，稍稍收拾一下，就准备出门。白老爷子周末在家，保姆不敢听白夫人刻意刁难白野，还是给她准备了早餐。白野喝碗粥，叼上一片吐司面包，和白老爷子打声招呼就准备出门。
“小野，每周都有同学约你出去玩呢？”白老爷子笑得温和，眼底却藏着精锐的光。白野上周六没在家里吃饭，这周又出去，他觉得不满了。
他觉得白野在躲他们。
白老爷子想要一个alpha继承人没错，可他想要乖巧聪慧、听话懂事、识大体的继承人，而不是因为白夫人的一丁点儿刁难，就对他们一家人抱有偏见，敏感脆弱的小孩。他白家的继承人，当然得大气点儿。
“爷爷，我这周不是出去玩，是去采购一些班级用品。”白野假装没听懂白老爷子的话外之意，笑得纯良，“我是副班长，得负责班上后勤采买。”
“副班长啊……好，好，小野不错。”白老爷子脸上笑容浓了些。
白野弯起眉眼，挥挥手：“那爷爷，我走啦。拜拜！”
“走吧走吧。”白老爷子笑。
一走出家门，白野的笑容就淡下来，脸上没有一点儿情绪。她以前在养父母家里，就习惯了装乖，至少后来的几年里，她把养父母，还有妹妹赵小悦，都骗到了。在白老爷子面前，她也不成问题。
白野骑上自行车，打开手机导航，看见屏幕上的微信提示框后，她眉头不自觉一挑，没有情绪的脸上勾出一丝笑。
五分钟前，叶青蔓给她发消息：【在哪儿？】
白野没回，直接拨个电话过去，那边立刻接通。
“喂？”
“叶青蔓，早上好呀。”白野眼睛立刻亮起来，笑得明朗，没有一丁点儿刚才面对白老爷子时，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我在我们小区门口，正准备出门去采购，怎么了吗？”
“去哪儿采购？”叶青蔓问。
“莲花批发市场。”白野挠挠头。
“好。”叶青蔓呵出一口气，“半小时后，我们在批发市场门口见。”
“诶……？”白野惊喜地眨了眨眼，意识到叶青蔓是要陪她去采购后，又立刻道，“我一个人去就好，叶青蔓，不用麻烦你了。我认得路的。”
也就是买一些文具，莲花批发市场离学校也不远，白野准备采购完毕之后，直接把东西扔学校去放着。
“采购这种体力活，本来就是副班长的事儿。”
上周白野约叶青蔓出门，是想要和她一起玩儿，这周是正事儿，白野就不想麻烦她了。
叶青蔓那边没有回答。
等了几秒，白野忽然听见车门“砰”一声关上的声音，然后叶青蔓说：“我上车了，半小时后到。”
白野：“！！！”
作者有话要说：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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