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人，眼眶通红，好似只要一出来就会将他拆骨入腹。
“是吗？”如芒垂下头，懒懒道，“我拭目以待。”
他站在结界外，看着她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忽然又改了主意，顽劣的勾起嘴角，指尖微动，覆盖在结界上的黑焰蹿出两三丈的火光。
“你见过炼狱吗？”他语气很温柔，却又恐怖阴森，眼神像阴毒的蛇游过她周身，“你放心，很快你就会见到他们了。”
路浮笙气得浑身发抖，挥着无妄欲扑向他，却被燃着黑焰的结界挡住。
“对了，你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吗？”他一边施展术法，一边用言语激她，“我原本只想取他们一道生魂，再让他们毫无痛觉的死去，可谁知啊，他们跟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妄图趁我不备逃跑，还将我好不容易抓回来的妖给放走了。”
“我就一刀一刀的刮了他们，整整三万六千刀。”
“那血啊流了一地，看上去好看极了。”
“你知道的，妖嘛，比人能忍，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头颅都还在喘气呢。”
“不过很可惜，最后还是死了。”
那话一个字一个字拼命的往她耳朵里钻，带着一股强烈的诱导，逼着她癫狂，发疯。
恨到极致，路浮笙满眼都是杀意，就连神识也是一片翻涌的血海，女人站在黑雾深处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路浮笙！路浮笙！你给我清醒点！别听他的！”
她抬起眼，血红色的眼眸不复清明，执起无妄，没有丝毫犹豫的捅向自己的心房。
“铮！”无妄发出刺耳的鸣叫。
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无妄被她的血浸透，从剑柄处长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莲，沿着剑身扎根进她心口，层层叠叠的花瓣开到漫烂，将她半个身体全部覆盖在藤蔓与花枝间。如芒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神情严肃的盯着她的变化。
她的脸一半如常人，一半自额头处开出一朵赤色红莲，融在她的血肉里，浑然天成。
鹅黄色的衣服染了血，自心口处长出的红莲乖巧的攀爬到她手腕上，挽作一手环。
双眸微敛，看起来很安静，却透着沉淀的杀气。
“我要你死，你就不能活。”
她朝着如芒勾唇一笑，刹那间万莲齐放，本是阴狠的语气却像是闲散的聊天。
那一笑，虽然只是一瞬，笑容却从她赤色的眼瞳漾开，映着黑焰仿佛烟花般璀璨，潋滟风情。
如芒半眯双眼，固若金汤的结界在她持剑横扫的焰火下化作尘沫。
她的招式并不华丽，每一剑都深可见骨，不过眨眼的功夫，如芒身上的灰袍便被涌出的鲜血浸透，沉重得像墨色。“三万六千刀是吗？”
目光绞着她，如芒呛出一口血。
路浮笙平静的看着她，指尖的莲尾像一道利箭般射向他，“一刀不少的还给你。”
如芒狼狈的翻身躲过，擦掉唇角的血张狂的笑着：“你可真让人伤脑筋呢。”
黑焰自她脚下拔地而起，缠着她的脚腕死死地捁进血肉，无妄也被牢牢的缠住，浑身动弹不得。
“你这样，我有点舍不得你死了呢。”如芒捏住她下巴，倾身而下，“做成傀儡如何？保留你一分神志，永远效忠于我。”
路浮笙被迫仰头看他，因红莲而泛红的肌肤滚烫灼热，一时间，竟将他烫得指尖轻颤。
和方才不同，此刻的路浮笙受他傀儡阵的影响，血红色的瞳孔逐渐无神，一道黑线顺着她发梢爬上头顶，贴着她头皮往里钻。
手中的无妄还在嘶鸣，她眼神里闪过一刻的茫然。
神识里的女人沉默不语的盯着血海里盛开的红莲，既熟悉又陌生。
一直萦绕在她面上的黑雾逐渐消退，翻涌的血海像一面镜子，她低下头看向血海中的自己，眼角下的红痣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微微起伏。
“这是……我的脸。”她有意无意的摩挲着那颗红痣，“我是……”
天灵盖处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女人浑身一颤，僵硬着身体被血海里翻涌的浪潮打落，上涨的血水漫过她的耳朵，淹没前的最后一眼，她看见漆黑的天幕上，一道猩红的闪电坠入海面。
她手脚不能动弹，却诡异的笑了起来，发出桀桀的笑声，如芒抬头的瞬间，火红的莲花将禁锢着她的黑焰融成灰烬，连同埋入她额间的那道黑线。
她站起身，眉间隐隐浮动着一抹红痕，左半边脸魅若妖孽，右半边脸冷若冰霜，一抬眸，又笑得宛若刚出生的孩童。
万莲噬焰，他看着怒放的红莲齐齐向他袭来，莲心释放的红光冲破云霄，照得整片古战场亮如白昼。
看戏的，放河灯的，玩杂耍的，那一声巨大的轰响，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身体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听见了有人在哀嚎，可是嗜血的杀意却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停不下来思考。
桑陌尘找到路浮笙时，她坐在满是尸体的地上，长发凌乱，面无血色，一双黑眸没有任何光泽的盯着一处，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
“你看那儿，是不是……吴大他们。”
桑陌尘顺着她的视线走过去，翻开上面像破布一样的身体，脸上血痕斑斑，看不出是何模样。
但他还活着，喘着气。
他睁不开眼，说话像破旧的风箱，桑陌尘俯首在他耳侧才听清他的话：“吴……吴大，还……还好……吗？”
他攥着桑陌尘的衣角，用力的往下拽，桑陌尘这才发现他身下还有一个人，遍体鳞伤，只有一张脸是好的。
“他……很好。”
听到桑陌尘的话，他松了口气，血肉模糊的脸轻轻一扯，好似在笑，却裂开更多的伤口。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被血浸透的糕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塞到嘴里，笑着闭上了眼。
危险来临时，他和吴二一起把吴大压到了身下，他没听到吴二的声音，本来还想再问问的，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忽然想起怀里还有一块偷拿的桂花糕。
他含着那块浸着血的桂花糕笑着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