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乔婠一介女流,又是如何看出这个阵法的?
想到这里,王政不由看了她一眼,此时带着头盔的乔婠依旧坐正在自己位子上一言不发,这个场合自不便细细询问,王政转念一想,周晖如果仅仅是为了编一个舞蹈,他会花这么大力气去与诸参谋变化古法吗?
按乔婠所言,这八阵舞除去了舞蹈的动作,其实是可以用在战阵上的,周晖厉兵秣马,枕戈待旦,连乐舞也改成军列,看起来也是和那贺宏一样,虽为文吏却颇为喜好军事啊?
只不过.王政又细看了会阵舞,暗自摇了摇头,要说这阵势章法倒是有的,不过实在有些太过花哨,恐怕不会很实用。
同为庐江周尚出身,这周晖年纪比周瑜还长几岁,父亲更是三公级别的重臣,按道理不缺机会,若是真有能力,也不至于会在历史上查无此人了。
当然,事实无绝对,王政看了看另一边的周晖,周晖仍是带着得意的神情。这支乐舞队训练得已经极为纯熟了,他们刀来枪往,挥盾阻隔,脚下又忽进忽退,动作虽快,身形却全无滞涩,连衣服都不碰一碰。
周晖见王政看向他,颇为自得地道:“王州牧,你久经沙场,这八阵舞可入的眼?”
“颇有玄奥之处。”王政客套了句,又欣然问道:“周县君,不知这八阵图是否可用到实战?”
王政说这话已带有试探之意,周晖并没发现王政的用意,他将酒杯往案上一搁,笑道:“王州牧果然神目如电,我将这套古阵法重现人世,变化八阵舞,本意正是要用到战阵上,编成乐舞实是为了让人看得清楚些,王州牧你看。”
他拍了拍手,那舞队一下按盔缨分成了黑白两组,黑组围成一个圆阵,白组则排成了军中惯用的冲锋阵模样,随着大鼓一击,那围成冲锋阵模样的白组像一柄尖刀般冲了过去,直插入圆阵中。
这圆阵约略有些像常用的方圆阵,但是灵活性却不可同日而语,冲锋阵一进来,圆阵中突然疾分疾合,每冲进一个白缨武士,圆阵便像磨盘一样转动,两队虽然人数相同,但是圆阵隐隐却有包罗万象,无穷无尽的气象,白缨武士的阵形登时被绞得七零八落,一个个被推出阵形。随着圆阵的绞动,还在慢慢向前,只不过短短一瞬,白缨武士像是被圆阵吞没过一次一样。
王政登时暗吃一惊,边上王熊更是“咦”了一声,一下站了起来。
周晖笑道:“王州牧,你以为如何?”
王政默然了片刻,心想却是自家小觑了古人的智慧,这八阵图竟然神奇至斯,实在是没想到。
当然真正到了两军对垒时,参战人数一多起来,自然不可能还像这舞队这般指挥如意,但自家天军却是例外,若是这阵法当真有效,几千人只要能保持阵型,要挡住数倍的敌人也不在话下!
自穿越以来,王政见过的战阵其实也不少了,虽然名目颇多,其实都相当简单,尤其是真正冲锋时,即便是自家的天军尚且会乱,大部分情况下还是用在驻营上和千人左右的小规模战役。
而这八阵图虽然变化繁复,但只是变化队形,并不要求单兵之间默契无间,比其他几个阵法其实容易多了,这已与过去的阵法完全不一样,可说是一种完全新颖的阵势了。
正在暗自思忖之间,周晖又道:“王州牧,你若对这八阵图感兴趣,宴后吾让人送上一本副册,州牧乃是当世名将,正好帮忙看看阵中有何可以改进的地方。”
王政登时对周晖大生好感,这小伙子这般知情识趣,不错啊,便笑吟吟道:“这阵法见所未见,本将的确颇有兴趣,如此多谢了。”
周晖笑道:“大敌当前,自当上下齐心,共除逆贼。这八阵图虽未完备,但上次孙策军攻来,已然建功,还望能在王州牧手下发扬光大,一放异彩。”
这八阵图已对孙策军用过了?王政讶然问道:“周县君言下之意,竟是之前曾出动出击,与敌军野战过?”
“不错。”周晖道:“当时有一路孙策军大概两千人马,想要绕道腹部突袭我舒县南门,吾事先收到情报,便在城外一处山谷安排人马以两个八阵图夹击,贼人抵挡不住咱们县尉的猛攻,丢盔卸甲仓惶而逃,哈哈。”
这时陶泽也一下站了起来,向周晖行了一礼道:“都是县君指挥有方,末将岂敢冒功。”
才两千孙策军啊
而且还是占了地形的优势,其实也不算什么,尤其是周晖虽然说了敌人的数目,却没说自己派了多少兵马,恐怕也不是以少胜多,否则便是他能沉稳不提,麾下的这些粗人早就吹起来了吧。
不过不管如何,在扬州军里能出一个野战打赢孙策军的也算不容易了。
回到使馆后,王政让王熊和几个亲兵各自回防休息,随后回到室内将周晖送来的那本《八阵图谱》取了出来准备翻看,结果第一页又是那些稀奇古怪的篆书,没看一会只觉头昏眼花,只想倒头就睡,不由暗自苦笑。
算了,还是等回去后让奉孝去看吧。
他将书放在一边,拉了拉门边的唤人铃,叫人弄点冷水来,想洗把脸清醒一下,不久之后,门上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王政只道是送冷水的来了,便随口道:“进来吧。”
门开了,进来的却并不是使馆的下人,王政定睛一看,居然是乔婠,登时一怔,侧目问道:“有事吗?”
一边说着一边微带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乔婠,见她似乎没有携带那柄长刀,不由微微放下心来。
乔婠走到王政跟前,行了一礼,随后迟疑了片刻,方才道:“王州牧,之前误信人言,多有得罪,承蒙你海量汪涵,不杀之恩,不过有件事”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王政眉头一皱,摆手道:“乔姑娘,你虽是女流,却也和本将一样乃是武人,有话直言便是,爽利一些。”
听到这话,乔婠道:“既如此,那么想请问一下王州牧,可否放我离开?”
“放你离开?”
听到这话,王政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你带着皖城百姓半道伏击本将,虽无造成我麾下儿郎死伤,却也耽误了军情,其他人尚且要在我军中服役五年方才赎罪,你这首领.嘿,你且说说,可能这般轻易离开?”
乔婠心中一急,声音登时便高了几度:“那你要如何才肯放我走?我妹妹如今下落不明,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她又没有自保能力,我实在有些担心。”
“既然如此担心。”王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道:“为何这一路上不曾尝试逃走?”
“何必明知故问?”乔婠道:“我若一走了之,焉知你不会迁怒那些乡亲们?”
“乔姑娘倒是很讲义气啊。”王政笑道:“不过如今整个扬州都陷于战火,何等纷乱,你要寻你妹妹,就凭你和你家婢女两人恐怕也极难寻得,武艺再强在寻人上面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留在我军中,若是立下军功,本将不仅会放你能开,甚至还能在寻找令妹上,助你一臂之力。”
这话说的有理,乔婠沉默了片刻,又道:“那你让我去军营住吧,你放心,未得你的允诺,我不会逃走的。”
“为何要去军营?“
王政讶然道:“军营可没这使馆住的舒坦啊?”
“正是因为此地养尊处优,我才住不下去。”乔婠摇了摇头:“乡亲们都是受我连累才陷入你的军中,他们都和你的兵卒住在军营里,我主仆二人却在这里锦衣软卧,实在心有不安。”
听王政一怔,神情旋即肃然起来,沉吟了好一会儿,突然对乔婠拱手道:
“你这话提醒本将了,却是我忽略了此节。”
迎着乔婠疑惑不解的眼神,王政解释道:“若是其他时候倒是无妨,如今大战在即,本该身先士卒,与士卒同甘共苦才是,其实入城时我就该想到这一点的,这使馆既然住不下这么多人,咱们原也该去军营住才是!”
“分割两地,纵然兄弟们不多想,也要与我们隔了一层。兵法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军心如一,方能百战百胜。”
“乔姑娘,明日我便让人去和那周晖告谢,咱们所有人都住到军营里去!”
王政这番话讲完,这次换乔婠发呆了。
同样的一件事情,王政的视角以及出发点却和她完全不同,乔婠更多是因为道德上的歉疚,而王政却想到了军心士气上去了,不仅想到了还要身体力行,这就极为难得了。
起码她的父亲,那位上将军乔蕤便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同甘共苦,说起来容易,对一个高位者而言,却何其之难?
尤其是乔婠还不知道,王政本身乃是具有系统这样的大杀器,对于他而言,所谓的军心士气,做了或许能增加几分,但是不做其实影响并不算大。
“他能这般年纪就成就基业,的确不是一般人物。”不知为何,她内心里对王政的看法,慢慢有所转变了。
“既如此,便多谢州牧了。”乔婠又行了一礼,突然像想起什么,低声道:“王州牧,你真的是来为扬州平乱的吗?”
王政心里动了一下,凝视着乔婠纱笠后的那双眼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原本亲赴扬州,的确只为尽盟友之义,就这么简单。”
原本
乔婠默默咀嚼了片刻,又道:“言外之意,是州牧现在的心意不同了?”
王政笑而不答,只是摆手道:“乔姑娘,夜已深了,男女有别,你去歇息吧。”
乔婠深深看了王政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这时送冷水来的下人也进来了,王政让他把铜盆放在桌上,关上门,把脸探进水里,感受着清澈的凉爽,浸透在水中的脸庞浮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一个世家的女流之辈都觉得我这次来扬州的目的不单纯啊
嘿,果然是好人难做啊。
只是,袁公路啊袁公路,你辜负了本将难得的善意和厚道啊,既然如此,来日就不要怪我了。
他抬起了头,擦干了脸,刚把毛巾放回盆里,眸中突然厉芒烁闪!
有人进入了这个庭院!
还刻意收敛了声息!
虽然系统面框上只显示了力、敏、智、魅四大基本属性,可其实王政在很多地方都已达到了超凡的层次,比如随着敏捷的再次拔高,他如今也生出了莫名的灵觉,哪怕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一旦有人靠近到一定距离,便会被王政立时发觉。
不告而入必非善类!
对方尚未靠近房间,王政已猛地弯腰俯身,左手在地上一按,人几乎贴着地板翻了一个跟斗,就在这一翻身间,右手已取出了悬挂在墙壁上的乘胜万里伏。
“嗤”!
“锵”!
一轻一重的声音先后响起,却是在王政将神剑从鞘中拔出的同时间,亦有一支飞镖穿透窗户飞入屋内,随后稳稳地钉在床柱上。
看到飞镖刻中的位置,王政先是一怔,旋即微微松了口气。
这地方离他方才站着的位置距离颇远,哪怕王政毫无发觉站着不动也是绝不可能被刺中的
那么方才屋外的陌生人便不可能是刺客了。
开玩笑,敌人总不至于会派一个和他一般在远程能力上糟糕的人来行刺吧?
耳中隐约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王政立刻将神剑重新入鞘,踱步到身后的窗边一把推开,顾盼四周放眼望去。
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如水的月色下,窗外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但王政已知道,有人悄然而来,却又匆匆离去。
这是哪家势力派来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
伫立窗漏下思索了好一会,王政再度关上窗,又看了眼那支扎在床案上的飞镖,突然剑眉一挑,却是细看之下,发现那把飞镖上面还绑着一块小小的羊皮纸。
他踱步上前,拔出飞镖,打开一看,却见羊皮纸上只写了三个字。
“苦竹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