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阿远?杜允慈拨开车窗的遮阳帘。
老妪见不是杜廷海,脸一白,迅速跑开。
杜允慈忙吩咐大壮停车去追。
老妪自然逃不过大壮,很快被大壮重新带回到杜允慈面前。
老妪浑身颤颤巍巍给杜允慈下跪:“小姐饶命,放过老奴,老奴这就走,不会再打扰。”
杜允慈觉得她非常奇怪,让映红扶她起来:“婆婆你别害怕,我没有要打你。你刚刚不是喊着要找我爸爸?想问你找我爸爸什么事情。我爸爸一早去广州了,要好些天才能回来。”
老妪仍旧匍匐在地,否认道:“没有,我没有要找杜老爷。小姐你听错了。”
杜允慈紧蹙眉:“怎的听错?你不是还说阿远病得厉害?阿远是谁?”
老妪抖如筛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给她磕头:“没有,真的没有,小姐你真的听错了。求求你放我走吧,求求你。”
整个场面倒似她欺凌老弱,杜允慈只得选择放人,不过遣了大壮悄悄尾随。
管家也稀里糊涂,说不认识这人,寻思能上门来求助的,多半是杜氏宗族里的偏远亲戚。
杜允慈却不以为然。看那老妪彼时的哭喊,“阿远”应该和父亲认识,不仅认识,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大壮挂电话回来告知尾随后的结果:那个“阿远”是个孩子。
杜允慈的好奇心愈发被勾起,询问大壮那孩子现在在哪儿。
蒋江樵在客厅碰到她,听闻她要出门,提出与她一道前往。
杜允慈以他伤势为由不同意:“……我只是帮爸爸处理事情,很快回来。”
蒋江樵已然让伴墨将他的外套取来穿上:“早上你陪我送姐姐,现在我陪你去办事情。除非你告诉我你要办的事情不方便我知道。”
杜允慈打趣:“可先生你又不是大壮,即便我真不小心遇上劫匪,也不过多个人遭难。”
蒋江樵眼里细细密密带了坚定:“我不能像大壮那样能帮你打走劫匪,也会帮你拖住劫匪助你先逃。”
杜允慈心底轻轻一动,错开和他的对视:“先生别胡说了。我们出门都会平平安安。”
目的地是一处诊所。
杜允慈抵达时,老妪和孩子正被诊所的大夫往外请,要老妪将孩子带走,不愿意孩子死在诊所里,坏了诊所的名声。老妪苦苦哀求大夫再想办法救救孩子,大夫很无奈,说情况都已经讲清楚,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
一老一少在诊所门口闹得很难看,大夫非常为难。
杜允慈询问孩子患的到底是什么病。
大夫却也说不出个具体来,怀疑是错吃什么东西导致中毒,人一直昏迷发烧,气息越来越微弱。
杜允慈又询问老妪家在哪儿。
老妪边哭边说家在乡下,为了救孩子才进城来,怎料城里的大夫也没办法。老妪坚持不回去,要带孩子再去找其他大夫,但她年纪一大把,今天因着孩子的病情还没怎么吃过饭,差点把孩子摔了。
稍加思忖,杜允慈让大壮帮忙抱孩子,旋即带孩子前往杜家相熟的大夫那儿去。
重新诊断的结果还是没太大差别,只是比先前那位大夫更肯定孩子是误吃了带毒性的食物,建议带去洋人医生那里再试试。终归多一分希望。
杜允慈采纳意见,辗转又带着孩子和老妪找到洋人街上的西洋诊所。老妪一开始不愿意,封建思想浓重,也不知听信哪里的谣言非说红毛绿眼的洋人会用针筒吸走孩子的魂魄,杜允慈啼笑皆非,最后经由映红的好说歹说,老妪才同意。
事实证明洋人医生有办法。最后孩子打了针挂上吊瓶,虽然整个人看上去依旧虚弱极了,但洋人医生非常确信已经没事了。
能救下一条生命,杜允慈是开心的。
老妪抹着眼泪佝偻着背又来给杜允慈下跪磕头,双手合十跟拜菩萨似的,不住感谢杜允慈的大恩大德,映红拦也拦不住。杜允慈只道:“你来找我爸爸,我爸爸不在,我当然要帮忙。”
老妪闻言神情颇为不自然。
护士带着没写清楚的病人资料卡要求填写完整。
杜允慈接过资料卡。
资料卡上目前只有孩子的年纪。
若非之前医生询问,她真没看出来,竟然有九岁,明明又瘦又小个,顶多六、七岁的模样。转念思及穷孩子打小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干各种农活,倒能理解。
“阿远全名就什么?”杜允慈拿起笔。
老妪结结巴巴:“就、就叫阿远。”
杜允慈无奈:“姓什么?总有个姓吧?你是阿远的奶奶吗?孩子的爸爸妈妈呢?”
老妪躲闪她的视线,低低喃喃:“就叫阿远……叫阿远……他妈妈死了……死了……”
杜允慈闻言作罢,继而探问老妪的家庭住址。
老妪报了湫下村。
杜允慈对这个村子有印象:“原来你们是湫下村人,怪不得认识我爸爸。你们村出的蚕丝总是顶好的。”
老妪却不知为何又显得慌张,改口说不是湫下村的,换了个地方。
杜允慈按捺狐疑在心里,只字不提。等离开洋人诊所的时候,交待大壮连夜去一趟湫下村。
蒋江樵感慨杜允慈心大,连一老一少究竟什么人都没搞清楚,就帮人家那么多。洋人医生的诊费非常高,而这孩子今晚还得在诊所里住上一夜,她甚至将映红留在诊所里。
杜允慈稍侧螓首,微微翘唇:“先生别打趣我了,你不是听见了?我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管他们是谁,肯定不会是坏人。能帮就帮一下,并没有耽误我什么事,权当行善积德嘛。”
灯影里蒋江樵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倒映初初降临的冬日夜色,忽地问:“这种行善积德的事,你不是第一次做吧?以前还帮过其他人?”
“没有,哪来那么多机会啊。”杜允慈有些倦了,显得漫不经心,伸手招黄包车。
黄包车一时之间却只有一辆。
蒋江樵让杜允慈不用等他,先坐回去。
杜允慈笑得明亮如水:“怎的现在我连映红都没带在身边,先生反倒放心我一个人了?”
蒋江樵似被问住,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
杜允慈拉他一道上车:“走吧先生,不要嫌弃,同我挤一挤。”
坐上没多久,杜允慈反倒在心里悄悄后悔——挨得实在太近了……即便她侧开些身坐,即便寒风拂面,也挥散不去他的气息,而他的气息总扰乱她的心神,她脑海中一会儿闪现春*梦中他的面容,一会儿划过她扑倒他怀里亲到他脸颊的触感。
不知不觉间,两者又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恍惚变成曾经的噩梦中,他掰过她躲避的脸强行吻她的唇、搅她的舌、吮她的津。
“……允慈?允慈……?”
熟悉的嗓音轻轻叫唤。
杜允慈惊醒,冷不防对视上蒋江樵充满关切的狭眸。
只是这角度……怔愣一下,杜允慈急急坐直身体拉开和他的距离:“对不起先生,冒犯了。”
她不小心睡着就睡着,怎的还靠到他肩膀上去了?
蒋江樵只关心:“你刚刚做噩梦了吗?”
急促的心跳尚平复不下来,杜允慈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嘴,螓首微垂,态度有些冷淡:“没什么。”
蒋江樵未追问,温声提醒:“我们到家了。”
杜允慈抬眼,方才察觉原来黄包车已停在杜府大门口。她假装没看见蒋江樵伸来的要搀她的手,径自从另一侧下去,打开手包付给黄包车三倍的车费,旋即若无其事般对蒋江樵笑一下,当先往里走。
镜片后,蒋江樵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
扮成黄包车夫的阿根趁机压低声汇报:“先生,今天发现有两个不明来历的人跟踪你和杜小姐。不过好像意识到他们被我察觉了,只在早上你和杜小姐去火车站时尾随,现在没再见着了。”
蒋江樵的背影淬着冬夜的寒气远去:“没调查清楚的事告诉我做什么?”
阿根道歉:“对不起先生,下次不会了。”
顷刻,葆生悄无声息跳出来:“杜小姐怎么突然不高兴?看着也不像害羞啊。唉,她对先生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先生也跟着不高兴。”
阿根轻斥:“你又跑来做什么?”
葆生有恃无恐:“杜小姐的保镖又不在,怕什么?湫下村也有人盯着,不怕杜小姐的保镖打听不到消息。”
阿根将黄包车交到他手里:“既然闲着,你处理。”
葆生火速跳开:“谁说我闲着?我再去试着查查早上跟踪先生和杜小姐的两个人是何方神圣!”
阿根谨慎凝眉:“别是上海那边有人发现先生在霖州的踪迹……”
葆生觉得他杞人忧天:“想多了吧?怎么可能?之前来参加杜小姐生日宴的沈家那位,先生不都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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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杜允慈与蒋江樵吃早餐期间,大壮才从乡下赶回来:“小姐,打听到了,母亲林魏氏前一阵刚过世,是村子里普通的养蚕户,寡妇,丈夫早死了,老太太不是阿远的奶奶,是从前林魏氏身边的老妈子,好像林魏氏没嫁人之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没说是杜氏宗族的哪一门亲戚,不过……”
“嗯?不过什么?”今早的腌黄瓜特别爽口,咬起来脆声响,杜允慈正吃得津津有味。
大壮挠挠头:“湫下村里有关于老爷和林魏氏的一些非常不好的传言……那个阿远他……”
作者有话要说:啾啾,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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