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6
虽然苏翊绮的目光并未落到实处,但杜允慈知道那个方向站着蒋江樵。
即便蒋江樵被挡在花园的入口处无法再紧随她身侧,也始终使得杜允慈身处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而自始至终都紧紧盯着杜允慈的蒋江樵,很快发现杜允慈的两只眼睛直愣愣朝他望了过来,她脸上的神情更是失了控,失控得一瞬间蒋江樵无法辨别出其中掺杂的是何种情绪。
遥遥与她对视间,蒋江樵不禁拧起了眉心,想闯进去。但查良遣于此处的士兵谨遵军令,守得死死的。
不多时,苏翊绮停着肚子,在老妈子的搀扶下蹒跚走进了楼里,只余杜允慈独坐在伞蓬下,耷拉着双肩、低垂着脑袋,不知想着些什么。
蒋江樵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如此地没有耐性。他尝试喊了喊杜允慈。
杜允慈没给他反应,仍旧一动不动地定在座位里。
蒋江樵的预感越来越不妙,继续喊,一直喊到杜允慈终于起身为止。
可杜允慈走出来时没有理睬他,甚至在他拉住她的手时甩掉了,冷冷淡淡说:“先别烦我。”
蒋江樵从善如流,松开了她,也暂时捺住性子什么都不问,只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出来苏公馆门口,杜允慈径自上了车,并拒绝了蒋江樵的同行,丢下了他。
蒋江樵细长深邃的黑眸影影绰绰,立于原地目送她随车子的离开,然后他转头又看了一眼苏公馆,眼底冒出阴郁。
等蒋江樵自己想办法回到杜府,杜允慈则已经躲在她的闺房里,反锁住了门。
映红因为蒋江樵,好些日子没再陪杜允慈出行过,所以并不知道今儿杜允慈在外面遭遇了什么,以致情绪如此低落。而她也不敢问蒋江樵,她现在怕他怕得要死。只是见蒋江樵也吃了杜允慈的闭门羹,并且他的脸色也非常不好,映红多少能猜测,杜允慈这般和他定然脱不了干系。
出于对杜允慈的关心,映红去找了家中仆役过来打算撬锁——从前杜允慈将自己反锁时,杜廷海也是这么干的。映红现在没敢惊动杜廷海,自行学杜廷海的做法。
却遭到蒋江樵的阻拦。
映红急了,壮着胆子说:“不能不管小姐啊!小姐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谁也不可能放心的!”
“没你的事。”蒋江樵看也没看映红,语调无起伏。
映红具体说不上来他这是什么语气,可她确确实实又不自觉打了个激灵,身上寒毛直竖起,好像她若再不识趣点离开,她的性命便危矣。
可小姐……映红犹豫不决。
葆生这时候也上来了,偷偷给了映红眼神暗示。
映红对葆生倒是有几分信任的,也猜到葆生多半是蒋江樵喊来的,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楼下走。
映红其实没下楼,只走了一半的楼梯,偷偷猫着身子侧耳留意动静。
葆生不到一分钟也下来了,火速将映红一道拉走:“你想吃核桃吗?”
映红扭着身子回头:“我们小姐——”
“嘘——”葆生捂住她的嘴,向她示意他手里的一根细细的铁丝,“放心吧,我们先生已经进屋去了。有我们先生在,杜小姐不可能出得了事。”
屋里没开灯,虽然还是下午,太阳没落山,但由于窗帘紧闭,光线还是昏暗。
昏暗的光线中,床上的被子拱成一团。
蒋江樵行至床边落座,然后将被子揭开。
杜允慈趴着,脸埋在枕头里。
蒋江樵的手伸向她的脸和枕头的接缝处。果不其然枕巾是湿的。
稍稍使了使力,分不开她的脸和枕头,蒋江樵不勉强,转而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他的手掌和她的身体贴合接触的时候,能感觉到她无声哭泣而产生的细微抖动。
许久,判断她大概哭累了,蒋江樵成功将她的身子翻回正面。
哭得头发都湿哒哒黏到她的脸颊和眼皮上,且即便屋里不亮堂,也掩盖不住她眼睛红着、微微水肿。
蒋江樵细致地拨开她的头发,见头发在她的皮肤上压出了红痕,他既无奈又心疼,去拧了毛巾来帮她擦拭。
杜允慈盯着他,又烫又干涩的眼睛里涌出新的眼泪:“你从前也干过类似的事情吗?”
蒋江樵:“干过什么事?”
杜允慈:“为达目的,欺骗女人的感情。”
蒋江樵:“没有。”
杜允慈:“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教查良这样做?”
“阿良告诉我,蒋江樵到霖州的时间比他久,对苏家的情况摸得比他透,若非蒋江樵的指点,阿良不一定能来故意接近我、认识我,后来假戏真做,爱上我。这样算起来,蒋江樵不就是我们的媒人?我们一家三口能有现在幸福的生活,应该谢谢蒋江樵,你说是不是,Daisy?”
——苏翊绮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她的耳边,久久挥散不去,杜允慈也一遍又一遍地心如刀绞。
蒋江樵闻言不慌不忙说:“那时候苏家严密得如同一只铁桶,唯一有机会打开的突破口苏翊绮,如果利用得当,也很容易就成为最有效的突破口。我为何不指点查良?”
杜允慈质问:“那你考虑过后果吗?考虑过Lily的人生吗?”
“苏四小姐于我不过陌生人,我为何要为她考虑?”蒋江樵平静得近乎冷漠,“路是我帮查良指的,能否成功既取决于查良有无手段俘获她的放心,也取决于她有无甄别人心的能力。”
杜允慈心寒至极点,没忍住,手掌一下甩上他的脸:“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讲得出这种话?!你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的吗?!”
蒋江樵扶正了他脸上被打歪掉的眼镜,然后抓过她刚刚打他的手心,边揉边说:“我不需要对苏家任何人有愧疚,但因为我之前帮过查良的事,让你现在生气、难过、不适,所以我需要对你愧疚。我的‘这种话’你再不爱听,也必须继续听一听:站在我的立场,彼时我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卑劣、下三滥!你怎的还能说没有问题?!”杜允慈霍地坐了起来。
蒋江樵不顾她的挣扎,死死抱住她发抖的身体:“我这种人,手段卑劣、下三滥,不是很正常……”
“蒋江樵!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你这种人?!为什么?!”杜允慈哭到快要失声,“你要我怎么面对Lily?!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
从前Lily虽也知道蒋江樵作为查良的好兄弟必然和苏家的覆灭也脱不开关系,但和Nick的了解程度是差不多的。再者,Lily一直以来最痛苦的也并非男人之间正常的阴谋阳谋你争我夺,而是她与查良之间的爱恨情仇。
现在呢?蒋江樵原来在这份爱恨情仇发展起来的伊始扮演着重要的推手角色,Lily如何能不记恨蒋江樵?又叫Lily如何再正面对待成为了蒋江樵妻子的她?
这不是噩梦里的蒋江樵干的坏事,这是面前真真切切的蒋江樵干的。杜允慈不知道她该如何自处。她和Lily之间,也完全隔了血海深仇……
“不要怪你自己,我说过的,我做过的恶由我自己承担。”脖子被她的牙齿狠狠咬住,蒋江樵沁出了薄汗,另一边颈侧完全浮出了青筋,他低着声儿认同她的做法,“对,就应该这样发泄在我身上,不要再为难你自己。”
“我会做补偿的,为了消除你根本不该有的负罪感,我也会补偿的。对不起,你认为错的事,我以后不会再做的,我会多多行善为你和我们的孩子积德的。”蒋江樵搂紧她,搂紧她,再搂紧她。
杜允慈哭得混混沌沌,含着满嘴的血腥味,胸口渐渐涌上来一阵恶心,她企图压住,可是根本由不得她,瞬间她就随着翻滚的反胃,猛地吐出来了。
蒋江樵愣了一下,匆匆松开她。
杜允慈捂着嘴,又吐得他浑身都是,她还能认出来吐出来的基本是先前在苏公馆喝的小半碗燕窝粥。她想继续再指责他的,可在蒋江樵惊慌失措地抱住她滑落的身体时,她两眼一黑。
对于恢复意识后重新睁开眼见到的人依旧是蒋江樵这件事,杜允慈还是抵触的,她即刻背过身,轰人道:“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蒋江樵却没走:“吃点东西吧。你现在胃里一干二净,等会儿会受不了的。”
“东西放下,你出去,我想吃会自己吃。”杜允慈拉高被子,将自己的脸也盖起来。她其实也是真的没胃口,那股恶心的劲儿依旧没压下去。也不知是不是蒋江樵在她晕过去期间没帮她清理干净秽物。
寻思着以蒋江樵的脾性,多半还得再磨她一会儿,杜允慈都做好了要向他发威发难地准备,结果蒋江樵真给乖乖地悄无声息出去了。
然后映红被换了进来:“小姐。”
“小姐,你别闷着了。”映红伸手来扯她的被子。
既然蒋江樵不在,杜允慈自然也必要如此,便由着映红帮她透气。
然后杜允慈坐起来,捂了捂胸口,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映红登时紧张制止:“小姐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帮你拿就可以了!你快躺回去!”
“干嘛呀?”杜允慈被映红的反应吓一大跳,怀疑映红是不是太久没随身伺候在她身边,都生疏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映红又紧张地道歉,给她重新盖好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这两天出门在外,忘记带鼠标了,触屏好难操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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