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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天气渐渐转凉。
白日渐短,夜晚拉长。
进入冬季,家里众人皆是天不亮便要起床忙活。
谢大娘、梁何氏、清若几乎是摸黑去支摊。冬天亮得晚,要上工的工人时间却不能推后太多。冬季早上风寒水烈,出门吃晨食的人更多一些。
虽然早上要摸黑支摊,但夏季闷热的馄炖摊在冬季便舒服很多了。
为了挡风,清若和当铺掌柜商量后买了油纸布来围在了摊子边,只留下一道门的大小,虽然空处灌风,但里面两个大火烧着,又有油纸布隔着保温,里面还是比外面温暖很多。
梁星河问过夫子的意见后确定明年四月要参加乡试,现下时间几乎都花在读书上。
他太知道读书对他、对这个家的重要性。虽然夫子说他还年轻,现在家里有营生也不用太过紧迫,有很多机会。
但是,他一点都不愿去试错。
他每一页书本、每一支笔,都是家里人辛辛苦苦换来的,里面的心意与期待,他一丝一毫都舍不得浪费。
春节前半月,清若已经把当初分家时对梁晨、梁李氏承诺的,梁星河这些年读书她认下的银钱还清。
一开始是少部分的换,梁李氏不愿意要,只是拗不过便接着了,想着回头拿给梁何氏。
后来梁何氏不接,梁李氏便只得拿着。
慢慢的,一开始分家时候那种有些愧疚的感觉便开始变了,特别是清若清若谢大娘来帮忙之后。
供晨食午饭、还有工钱,就是她回娘家帮忙也没这么好。
清若后一次去给她钱时候她没接,与清若商量是否可以来帮忙,一家人嘛,再怎么也比外人放心。
清若没答应。
怎么说呢,大概就从一开始的愧疚,变成了有些不忿,后来就成了不平衡。
哪知道卖个破馄炖这么赚钱,县里也有其他卖馄炖的,也不见能像这样的,还就是个小摊子。
自然也有模仿的,就是梁李氏都回娘家去伙着嫂子弄过一阵,她总想着一个屋檐下,她每天就看着清若怎么搞,她也怎么搞就成。
如果模仿就能成,那这世上就没有难事。
清若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占了先机,她本身每日的食材成本就高,每次卖换就买新鲜的。跟着模仿的,一开始卖不完,几天下来就不可能再坚持每日换新鲜的,便开始恶性循环。
模仿的都没成,自然也包括梁李氏和她嫂子。
就因为这事,和娘家嫂子也起了龌龊,和梁何氏更不用说,梁何氏原先只觉得烦心,之后看她完全是眼中钉。
清若把最后剩下的银钱交给梁李氏时候。
两个人都很清楚,两家人是真的成陌路了,或者说,比陌生人还陌生。
剩下的,也只有梁晨与梁何氏那点生养恩情了。
春节热热闹闹的过去,冬季堆积的雪开始融化,气温开始升高。
到了摊子周围油纸布彻底收下的时候,春天来了。
梁星河的乡试也到了。
清若在摊子边立了牌子,‘哥哥考试,休息三日’
她去立牌时候当铺老板娘还给她两个祈福袋。
“小若,姨去庙里求的,喏,这个是替你哥哥考试求的,一举成功。这个,是为你求的平安符。”
“你拿回去,放在枕头下面。”
清若没拒绝,笑着接过,“好,谢谢兰姨,您有心啦,也替我哥谢谢您。”
老板娘放在一个布袋里递给她,“拿好了,拿回去就赶紧放起来。”
“好。”
老板娘摸摸她的头发,“这几日就好好在家,东西姨会替你看着。”
清若笑着点头,“我知道,有您在我就放心。”
清若握着布袋回去,回家先朝梁星河房间去,门半掩着。
她脑袋伸进去,梁星河背对着门,坐在书桌边看书。
“猪猪~”
少年看书时候很沉也很稳,但因为听见她的声音,身体反射已经透出了温柔愉悦的气息。回头看过来眼眸里已经蕴着暖意。“进来。”
清若推门进去,先去他床边,打开手里的布袋,把兰姨替他求的考试符拿出来,掀开枕头,下面已经压着九个考试符,再把这一个放下去,十个。
抬头朝梁星河嘿嘿一笑,“十全十美。”
梁星河起身朝她走过来,无奈失笑,“这又是谁帮你求的。”
清若瞪他,“胡说什么呢,帮你求的,一举成功考试符知道吧,兰姨特意为你求的。”
梁星河枕头底下的,一个梁何氏求的,一个清若求的,只有这两个是真真正正为他求的,其他的,菜娘、肉铺老板娘、兰姨等人,哪个不是帮她求平安符顺带帮他求一个。
梁星河不愿与她争辩,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何况沾她的脸面,他乐意至极。
知道她手里还有一个平安符之类的,梁星河便握着她的手腕朝她和梁何氏的房间走,梁何氏不在,房间门开着,他站在门口等着她,“先去放。”
清若向来不在这些该敬仰的事物上耍性子,乖乖进去放到了枕头下面,她枕头下面更多,她和梁何氏靠一个长枕,长枕下都放得满满当当的,有些是时日长都已经有些褪色了。但这些都是旁人的心意,清若便未拿开。
梁星河看到她放好出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满眼笑,“好乖~”
他其实是不信鬼神的,也不敬仰神佛,他想要的东西,他自会通过自己的双手去握住。但是在她身上,他信,他信这世上有漫天神灵,不求其他,只要照管他的小姑娘平安健康就好,为此,他愿意在每一个细节上虔诚。
梁星河明日便要参加乡试,今天梁何氏已经给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大概是对这事看得太重,她控制不住紧张,一直在和梁星河说话,说的内容却颠来倒去乱七八糟的没有逻辑。
梁星河也不打断她,不时点头给她回应。
梁何氏双手紧握,“幺儿,你不要紧张,但是要细心,思考好再作答,但也不要太紧张,你还年轻,要不然再做些饼吧,怕是不够吃,哎呀,水凉了怎么办……”
梁何氏自己也意识到了,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
梁星河点点头,“好,我知道,不用,够吃了。”
梁何氏伸手捂住嘴巴,声音闷闷的,“算啦,我进屋去啦。你一会早点休息,明早娘叫你。”
这会三个人在院子里,刚吃过晚饭不久,在消食。
梁何氏进屋去了,便只剩下清若和梁星河在外面了。
她晚饭前洗了澡,这会头发还有些潮潮的,正一下一下用手拨着让它吹吹。
梁星河拿了块毛巾,站在她身后,“手。”
清若便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她手拿开,他把她头发全部拢到后面,手指在里面动作轻柔的缓缓拨开。一小撮挑开,用毛巾去给她擦。
动作轻柔,话语也跟着有些慢条斯理的,开口逗她,“个头不见长,头发倒是长挺快的。”
清若翻了个白眼,就这半年功夫,梁星河又窜高了一截。倒是她,明明每日吃一样的,就是长得慢。
没好气的回他,“你明日要考试了,还不去看书。”
小姑娘说归说,但是脑袋一点没动。
擦头发是需要耐心和细心的活,她不爱干。梁星河给她擦她倒是挺享受。
梁星河站在她身后,她朝着院外的方向,风吹进来,他下巴被她的头发撩过。
鼻翼间原本若隐若现的独属于女孩子干净清甜的味道清晰一些。
梁星河声线沙哑,“能考过。”
清若回头。
他思绪被刚刚那阵风掠远,但视线却一直在她头发上,她回头他就松开拉着她头发的力道,小姑娘半点无知觉,“这么确信?”说完又转回去了。
大概就是挑衅的质疑一下。
梁星河垂首与她发顶的距离更为接近,“嗯,不然这么多馄炖不是白吃了。”
清若被逗笑,“夫子这么多年书白教你了,这要是听见不得把戒尺打断。”
他低声一笑没接话,方才纯属第一反应想说的话就说了,并无意冒犯夫子。
清若顿了一会有些认真的开口,“不过也没事,咱们下次再考,反正家里现在养你读书绰绰有余,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梁星河弯了弯眉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她一个问题,“妹妹最想做什么,不考虑养家的情况下。”
清若还真的仔细想了想。“唔~”
而后回头,少女清润透亮的眼眸中第一次有了梁星河看着难受揪心的,陌生的距离感。
她说,“想先读书吧,足够了解这个世间,才有选择的机会。”
她笑了笑,问梁星河,“你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对吗?”
梁星河垂眼,认真想了想,而后看着她,摇了摇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梁星河问她,“清若,你后悔吗?”
清若挑眉。
他反手指了指自己,“既得利益者。”
清若严肃着脸,看着她的梁星河突然开始心慌了,伸手想要拉一下她的手腕。
第一次,产生了犹豫,自己应不应该去拉住她。
小姑娘没了方才的严肃,眼眸里也有了笑意。声线偏柔软,有一些来自于自身底气的骄纵,“我觉得,我要是读书,肯定比你厉害。”
“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后悔过。”
“而且,从来就不是你的错,没有人出生、性别是原罪。”
“到目前为止,你都让我觉得值得。”
梁星河心尖颤了颤,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应该不会考过我。”
我占尽优势,
占尽你的偏护与照顾。
怎么可能被超过。
——【黑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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