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涤非在这边听得清清楚楚。
只有手机是安静的。
陈清焰在简嘉的喘息声中,停了手,夜色比他温柔。
“你为什么开着手机”简嘉缩回身子,用眼睛,找答案。
她不傻,看到他去碰手机。
但,根本无法理解。
陈清焰看着简嘉的眼睛,毫不掩饰这份卑劣,说“想让你高。潮。”
“陈医生,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简嘉攥紧床单,“但我不愿意瞎想你,我从不愿意去恶意揣测任何人。”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他手术刀下的病人。
他可以随便划破她。
陈清焰试图酝酿“正确情绪”,败北,他把简嘉搂在怀里“你爱我吗程程”
风马牛不相及。
简嘉想哭,她沉默很久,才说话“我想对你好,不知道这算不算爱。”
她几乎是心虚地问他“你会爱我吗我们在一起好好过生活。”
好不了。
陈清焰把下巴抵在她额头,动作上,更亲昵些,但他没回答。
去机场的路上,路过一家店,陈清焰让她等一等,自己进去,拿走他割手第三天时托老板订的货。
回到车里,陈清焰把礼盒给她“打开。”
简嘉不明就里接过,拆开包装。
日本八代星空杯。
手工,匠心。
简嘉像看了整个璀璨星空一样雀跃,她抚着杯子“是送我吗”
“喝水时注意观察下。”陈清焰对摄影很有兴趣,念书时,从沉重的学业里逃出来跑去北欧,拍极光。
雪山,湖泊,小木屋,几乎没有光污染。
世界巨大、安静。
浩渺的宇宙,时刻提醒他人类的渺小,从而激发他回来后更刻苦。
“我想去看极光。”简嘉对着深蓝星空笑,昨晚的忧伤,早忘却,她不许自己沉浸在不好的却又没发生的假设里,没意义。
陈清焰转过脸,眸光动了下“极光你好像很怕冷。”
“你带我去,我就不怕。”简嘉无时无刻不在暗搓搓表白,她为自己如今的厚颜无耻而感到丢人,但快乐。
他又沉默了。
这让简嘉重新陷入不明不白的尴尬中,好在,她知道他古里古怪。
一直到要登机,陈清焰看着简嘉往前走,越来越远,忽然喊住她“程程。”
简嘉转身,丢下行李,奔到他怀里不管别人的目光紧紧抱着他
“其实,我在等着你呼唤我的名字。”
陈清焰也就毫不避讳地低头,去吻她。
来来往往的人流,看一对俊男美女在接吻,以为是拍戏。
“等休假,我们去科拉半岛。”陈清焰离开她的唇。
每年的十月到来年三月,科拉半岛,可以看到美丽的极光。
“你会想我吗”她大胆地看着他。
陈清焰沉沉望着她,不回答,而是说“诺尔兰那里有湖泊和森林,也值得去。”
“不想去,”简嘉情不自禁撅起嘴,歪着头,伸出手,轻轻点他的胸膛,“因为你这个忙人都不会想我。”
她冲他腼腼腆腆地顽皮。
两人未免太不收敛。
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但他懒得管。
只是捉住她的手指,放回去“我没有预测未来的本事。”
“嗯”陈清焰把人推开,看她消失,刚才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的留恋忽然也消失地精光。
他要去香港碰运气。
回到南城,许远接机,他在半小时前通过信息知道简嘉在飞机上。
两人语言拉扯个来回,好累,简嘉同意了。
“程程,你瘦了。”许远看着她尖出来的下巴,感慨。
简嘉脑子卡壳,因为,她又想到陈清焰,两周里,她没睡好过。
“瘦好看呀,”简嘉暗自发笑,浑身轻松,“你知道吗有人说我像张柏芝哎,可我都不认识她。”
一路长大,她总被说像这个,像那个。
但,这都是妈妈生的简嘉笑了。
她忽然想起这事,翻手机,认真看看,“咦”了声“不像呀”
“你当然不是像她。”许远别有意味。
简嘉顺嘴一问“那我像谁”
许远凝视着她透白的脸,温情地说“你就是你自己,谁也不像。”
这话受用,两人在车里从城市边缘飞驰到市中心,驶进103隔壁的公寓。
春天的表征,不再遮掩。
绿树红花,两情相悦的样子。
唯一不好的是,南城的空气质量,依旧差。
许远没邀请她吃饭,周琼早在家中准备好了。
家常菜,烧了满满一桌,过大年的气氛。
简母想留他,被婉拒,两个女人下楼送客,这样的礼节,许远也是拒绝不掉,简妈妈和简嘉习惯这样。
从后视镜,看那一对被抛弃的母女,像站在荒原,许远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
上楼后,周琼拿眼剜简嘉“喂,已婚妇女,请保持和男人的距离。”
简嘉无奈,却坦荡“我知道。”
“屁,你知道什么”避开简母,周琼把卧室门关上,“许远看你的眼神,很,”她试着找合适的形容词,“心怀恨意,有仇”
这让周琼不舒服。
简嘉娇嗔她“哪有你真会想,他近视,有时候眼神会奇怪些也许。”
忽然,她推开周琼,高兴地跑出来,把杯子取出,倒水,满脸惊奇地喊“妈妈,琼琼,你们看,这多像蔚蓝的深海”
洒满金箔的杯子,成了海,又作星空,梦幻,摘下所有的光芒。
她搂着妈妈的脖子,笑了起来。
周琼盯了几眼,有点失望“陈医生买的还是你自己买的”
简嘉嘴角一弯“陈医生。”
“就一个杯子啊”周琼还是不以为然。
“可这个杯子很独特。”简嘉跪趴在茶几上,两手托腮,开始证明这个杯子,它,到底是有多独特。
到晚上,熄灯,但手机的屏幕映出她长长的睫毛,闪烁不定的眼
陈医生,晚安。
香港,陈清焰住在伊丽莎白医院附近酒店,在九龙区。
看到信息,是从浴室胡乱擦头发出来后,他没回,她在黏他。
两周的陪伴,好像连感动都淡薄。
陈清焰觉得自己真的很混蛋,但不放心上。
香港医疗,用的是英联邦nhs体系,非常规范,去听课,全程英文讲座,陈清焰在底下翻着借阅室里拿来的英文文献,三番五次赴港,这一套并不陌生。
唯一让他觉得十分清爽的是跟着查房。
没有病患家属会呼啦啦上来围堵着你,甩一通,百度来的问题。
谁也有这毛病陈清焰压着笑意,竟不觉得烦。
程程。
他在心里不自觉地喊出这两个字。
没意识到,所以,他自己有点吃惊。
在伊丽莎白,有一点,倒和103完全一模一样,对于陈清焰来说,那就是耗材方面大手大脚,因为,他从不考虑,坚定认为这种事情不该医生操心。
以致于,底下来的进修医生,私下里,会吐槽陈清焰这锦衣玉食一样的手术风格。
这让陈清焰感到另一种舒适。
“程程”七点半,他往酒店走,接到简嘉的电话。
“我在试婚纱。”她光着背,把裙摆捞来捞去。
周围,聚集着一堆对她美色身材赞不绝口的同性。
这很难,发自内心。
“周琼在吗”陈清焰问。
简嘉看看周琼,轻声说“她在,可是你不在。”
温温柔柔的,没有埋怨,默默的。
陈清焰的脸,在路灯下,几秒钟后变得很写意“等我五分钟,不要走开。”
挂完电话,他跑了起来,长腿耀眼,有赶去另一家补习班的中学女生在巴士里,看到他,拉开窗户,冲陈清焰吹口哨。
格格地乱笑。
青春的荷尔蒙从窗户那邂逅着大陆来的年轻医生。
这又让陈清焰想到程程,女孩子们的笑。
一口气跑回酒店,陈清焰微喘,开门,一面倒水,一面发给简嘉
视频,我要看你。
命令式的。
“五分钟正正好”周琼掐着点尖叫,“快,程程,把你性感的美背给他看,让他夜里焚身睡不着”
简嘉慌得去捂她的嘴,店员都在笑。
视频打开,简嘉只是静静地穿着婚纱,她看到他的眼睛,心就跳,但很快笑了。
一旁,周琼在啵飞吻,对着简嘉,口型是勾,引,他
他的新娘,真的很美很美。
陈清焰盯了她许久,眼睛里,梦游一片。
“露的是不是太多了”他终于提了意见。
修长的天鹅颈,细腻的裸背。
“这只是试穿,我们在谈细节,并不是这一件,而且,我觉得太华丽了。”简嘉跟他解释,陈清焰却想把她从视频里拉出来,按床上。
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很多时候,他都听不见程程在说什么。
这导致,视频结束后,他进卫生间用手解决。
纸巾丢一地。
他躺到床上,给她发信息
以后,不准穿着暴露和我视频。
简嘉看的莫名其妙,腰身一转,在漂亮的婚纱里打了个圈,周琼看到那条信息,邪恶一笑,悄声“陈医生肯定硬了。”
看着简嘉十几秒后惊呆掉的脸,她起哄
“你问他是不是,快问”
简嘉听得心里怦怦乱跳,速度快,做坏事一样,竟然蠢蠢欲动,但编辑发送出去的信息却是
周琼让我问你,你是不是硬了。
这让周琼当场石化。
陈清焰看到时,唇角弯起,眼睛里野火一簇一簇的,他没回。
而是站到窗边,往下看,瞥见路边一处英式电话亭。
表情凝固了在脸上。
他前几天怎么没注意
几乎是电石火光,他肯定,当初,周涤非就是在那里给他打的电话。
她忧伤的,克制的,躲在那个小小的格子间里。
他痛苦得窒息,但往事,无动于衷。
天气越来越温暖,学校里,从半山坡倾泻下来蔷薇花,开满人眼,映在瞳孔里,被春风一吹,飘散成蒲公英的世界。
简嘉泡在图书馆里。
宿舍几乎见不到人,学生们各有各的前程要奔赴。
论文差不多时,简嘉想起新家许久没住大活人,从她回来,一直和简母周琼呆一起。
打开房门,依旧是那个性冷淡的布景。
生活气息基本负值。
还好,她那一次给买的植物,没有死光,全托简母记得给照顾。
大包小包的快递被简嘉搬进来,电梯四趟,她开始组装花架,螺丝、剪刀、扳手摆一地,周琼没她这样的动手能力,向来简单粗暴,对待包装的一切东西,只会一个动作,撕。
“我打扫房间。”周琼去找吸尘器。
“那个,他的东西千万不要乱动。”简嘉拿胳膊肘擦了下额头细汗,先把宜家买来的落地灯,放到一边。
周琼进了陈清焰的书房,倒吸冷气。
全是医刊,她探出脑袋“程程,你们家陈医生上学的时候肯定是学霸,这么爱学习,啧啧。”
简嘉憋得脸通红拧螺丝,笑“我也是学霸,都不见你啧啧。”
她学的夸张。
周琼翻她一个白眼“那因为你离我太近,讨厌,唉,我真是烦死你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了”
歪靠着门,打量起简嘉的园艺,目光移动,想到两人新婚卧室的一水儿素色,黒黑,白白。
忍不住说
“真得好好布置,这种房间,我怀疑你脱光了躺床上,看着也只是个石膏像。”
简嘉暖洋洋地说“这是陈医生的风格,我要尊重,简单弄一弄就好了。”
书架,是阶梯式,最上面的灰尘,很遥远,周琼踩着椅子上去,刚活动,就把一个铁皮盒子碰掉,摔出做事的粗线条。
简嘉奔进来,捡起,抬头递她“你不要摔了,小心。”
“我怕什么呀,隔壁就是103”周琼撇嘴接过,却想起自己家,如果,摔了东西,必会被母亲呶呶不休追着恶骂
耳朵遭罪。
但盒子上有把小锁,周琼一愣,她兜里有钥匙坠儿,一根铜丝,拧成的装饰品,试一试的心理。
居然开了。
里面,是一封封信。
那种老旧信皮,上面潦潦草草,龙飞凤舞写着医学生读书的大学名称,以及丑丑的“陈清焰”三个字。
有一封,居然写成“陈清馅”,哈哈哈
握草,字比我的还难看。
周琼不忍直视。
但抽出淡绿色信笺时,她有种熟悉感。
模糊的。
打开,称呼入目“学长,见字如面。”
“今天有风,我要被它裹挟到海里去,然后,可以看见小人鱼公主,她为爱而死,我被风吹着,觉得很爱你。”
“我可不可以把我的灵魂全部给你,如果你要,但你不可以嫌弃它不够完美,因为,是不完美在爱着你。”
“我希望自己可以像植物一样绿色地死去,但想到你,我只想读诗,和爱你。”
糟糕,很多年不看这种文字,不看三遍你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看了三遍,哦,其实什么也没说。
但周琼呆呆看着一笔又一笔的柳体字,熟悉感,变得清晰。
多亏她和学霸做邻居,晓得柳公权。
“我要睡觉了,”周琼看到这句,抬眼,流利的,背出下一句,“学长你帮我关一下这漫天的星辰。”
手一碰,盒子掀翻,里面的信像坠下的蝴蝶,急遽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