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彼此间,在庞大的时空里,都认出了彼此。
随后,简嘉从陈清焰后背上滑了下来,她看见了,周涤非捉住陈清焰的手不放,那双炽烈的双目,也仅仅看自己一眼,又全身心地倾注到了陈清焰的身上。
事实如此,周涤非在见除了陈清焰以外的人尚能维持理智,但此时此刻,她又陷入那种只能看见陈清焰的状态。
尽管,一瞬间,她也看到了简嘉。可陈清焰,是她此生道路上的唯一一朵玫瑰,一朵在绽放时便凋零的玫瑰。
简嘉想跑出去,但陈清焰直接把她拽到了怀里,紧紧搂定,他不动声色甩开周涤非的手,从容淡然
“这么巧。”
他主动打了招呼。没有任何不适,没有任何心虚。
电梯门关上了,逼仄的空间里,这一刻,周涤非感觉到了精确的刺痛,虽然,她长达十几年的时光饱受这种折磨太久。但当下,更深入。
简嘉浑身虚脱,她一只手牢牢攥着陈清焰的腰间的衬衫,指甲掐到他的肉了,陈清焰知道她有多么紧张。
他手移下去,轻轻摩梭起她的手指,同她十指相扣。
“你住这里吗”周涤非问他,她不知道,陈清焰没有带她来过,一切现实的东西都比较无所谓。但两人第一次约会,陈清焰带她去的餐厅,她记得,那天所有的细节周涤非都记得。
陈清焰微微点头“对,我和程程住在这里。”
简嘉的心再一次被抛起,她垂着眼睛,不去看任何人,脚上的帆布鞋鞋带被打了个漂亮的结,陈清焰的手同样灵巧。
她满脑子开始回放第一次看他专家门诊的情形,她临时拿一双挂在阳台被收进包里的鞋带绑了头发,松松垮垮,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恍若昨天。
似乎一切都在承袭着昨天的名分。
“是吗我在这里租了房子。”周涤非如是说,她不知情,选择这里,是因为透过干净的飘窗,可以看到103。而103里面,有陈清焰。
电梯停了,周涤非租的房子,和他同一层。
但两人注定是平行线,不会再相交,今天纯粹是个巧合。
陈清焰感到意外,但他没有继续寒暄的意思,周涤非却开口说
“我有话想跟你说。”
气压走向剧烈,简嘉又开始心慌,他和她,自顾说着话自己依旧是多余的,周涤非就住在他眼前,真荒唐,那自己跟上来做什么
“程程,就几分钟好吗我跟学长只说几分钟的话。”周涤非忽然喊她,简嘉一个激灵,她闷闷的,什么都没说,一瘸一拐地往电梯门那凑想跑,陈清焰把她捞了回来,低声说
“不准跑。”
他抱住简嘉,一边掏钥匙开门,说“如果是需要钱,我可以帮你,其他事就算了,我爱人今天身体不舒服,抱歉。”陈清焰把简嘉朝里一带,门关上了。
他靠在门上,拥住简嘉,说“程程,我不知道她住在这里,你不要误会。”
简嘉在陈清焰怀里颤了颤,她又攥紧了他的衬衫,说“跟我没关系。”
陈清焰轻轻把她下巴一抬,简嘉的颧骨那有轻微擦伤,嘴唇红肿,她这张刚承受过巨大伤害的脸,让陈清焰心口痉挛。
“我让妈帮我看了新楼盘,但没定下来,你有什么建议吗”他错开话题,意在暗示,简嘉不想流眼泪,因为会弄疼颧骨的擦伤。
她眼睛红红的,只是摇头。
十年,青春最勃发的十年,陈清焰给的是周涤非,不是她。
这样的认知,是致命的。他的少年意气、荷尔蒙躁动如火、甚至,是莽撞的、青涩的,都给的是个叫周涤非的姑娘。她没见过那个少年人。
十年里,陈清焰都在爱着周涤非。那种藏在深山的火流,会不会卷土重来,谁也不知道,简嘉恍惚了一下。
“好,我帮你换衣服。”陈清焰看她有些凝滞的脸,皱了下眉,“程程,我跟她断了,如果还有什么,也仅仅是算作认识的人。”
“这间房子,你们住过吗”简嘉忽然问他,但眼神随即闪躲,她后悔了,不该这样脱口而出,她在自取其辱。
“没有,这里只住过我和你,程程,我们朝前看好不好”陈清焰扶着她坐下,去倒温水,又把毛巾用热水湿润了,给她仔细擦手。
随后,拿梳子帮她把头发梳整齐,用发箍固定住。
“不好。”简嘉慢慢推开他,这个回答,已经隔了一会儿,陈清焰捏着毛巾,他放在一边,抬眉静静看她片刻,说“我们不谈这个问题,你需要好好休息。”
随后,简嘉躲进卧室换衣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真丑,嘴角那开始变成青紫色。头上戴着陈清焰买的蓝格子蝴蝶结发箍,她觉得眼熟,想起来了,读中学时有很多类似的发箍。
这个时候,她本该忘不掉车上那恐怖的一幕,但全被周涤非挤走了。她不懂陈清焰,也不懂周涤非。世界似乎都变得极其狭窄,总是在某一刻,这两人就横亘在自己的全部里。
敲门声响起,陈清焰在喊她“程程”
程程,程程,程程死啦简嘉心里暴躁,陈清焰总在马不停蹄喊乳名。
简嘉一把拉开门,迎上陈清焰那双如深水一样的眼,她推开他,拿起包要走人,但陈清焰朝她手里塞了样东西。
是一封信。
她怔了怔,两人都面对面了,他还在写信,不过怔过这几秒,简嘉想到一个人,立刻丢还给陈清焰
“你是不是当初就这么追求的她很有经验了是吗你跟我写的,是不是也都是当初跟她写过的真环保节省材料,你脑子都不用费事的。”
她怎么之前没想到这一点
简嘉恨自己又被陈清焰迷惑。
于是,在她脸上露出了相匹配的警惕和厌弃的神情。简嘉顺手把包反过来,稀里哗啦东西落在桌面上
挑出了那两封信。
她砸到了陈清焰的胸膛上,随后,掉在脚下。
然后跑到鞋柜边换鞋,她一点都不想看陈清焰现在的表情,陈清焰把信捡起来,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去,按住的是脚踝。
“程程,我写信是因为我想写,不是追求你的手段,它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任何作伪的成分。”
陈清焰边说,边把信重新塞进她的包里,眼睫垂下,在脸庞上有小小的一片阴翳,“你可以踩踏我的心,像我以前对你那样,但你不能不要我。”
他说完,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发箍上的蝴蝶结,忽然俯下身,在简嘉受伤的唇上烫下一吻,轻轻掠过,陈清焰怕弄疼她。
“我不会再相信你。”简嘉抖了下,她坚决地推开他,打开门,外面贴着墙壁立着个人影,是周涤非。
这个时候,电梯门那恰巧打开,周琼从里面走出来。她一愣,因为周涤非在那非常抢眼,尽管,多年没见,周琼还是一眼认出了记忆中的邻居姐姐。
眼前的这三人,每一个,她都认识,都颇有渊源。
“程程别怕”周琼反应过来变得怒不可遏,她把简嘉拉过来,瞪着这对无耻的出轨男女,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交替,闪着愤怒的光
“你们要不要脸啊欺负人年龄小是不是对,程程还真是比你们年轻,人都说不要脸要趁早,好歹有年少无知这块遮羞布,你们倒好,唉你俩加一起年过半百了吧,马上得三高的年纪了吧合起来欺负一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特有本事是吧陈清焰,我可去你的老男人瞎几把爱情故事吧”
周琼像机枪扫射,不管放没放倒对方,扫射完,她目不斜视拉着简嘉去狂按电梯键。
简嘉抖得厉害,她被周琼紧紧牵着手,满脸憋得通红。她心跳的特别快,这样的交锋,她一辈子也做不出来,很难看。
偏不巧,电梯总停在某一层上不来,周琼踢了下墙,骂说“麻痹的,烦死了”
透过电梯的按键,陈清焰的身影走过来,简嘉看到了,她忍无可忍转过脸
“你别靠近我们”
陈清焰像没听见,眼帘下聚集起乌云,他只看着简嘉“程程,我没有对你说谎,相信我。”
什么狗屁男人
周琼替简嘉把陈清焰狠狠朝后搡走,是朝周涤非那个方向,她要气炸了
“陈清焰,你狗改不了吃屎我居然差点信了你真会改邪归正,你们这对贱人去死吧”
嗓音尖利,直朝人心房上划。
“琼琼”简嘉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她去拽回周琼,“我们走吧,别骂了”她觉得自己特别丢人现眼。
电梯门开了,周琼拉起简嘉,立刻进了电梯把1楼的键按的啪啪响,但要合上的刹那,硬生生被陈清焰掰开,简嘉脸煞时白了,她拼命去按开关键,等电梯重新打开,毫不犹豫给了陈清焰一巴掌
“你疯了吗你不怕你的手被夹断”
她真的生气了。
陈清焰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手。
但他却不说话,黑眸隐隐发红固执地盯着她,表情冷似寒冰“如果你不爱我,我的手断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都在彼此的瞳仁深处成像,犹如一个巨大的伤口,栖息在那。
电梯门缓缓又关上。
陈清焰没有追下去,他回过身,戾气十足皱眉看向周涤非“满意了你有病看病好吗”
话一出口,立成。
周涤非面色惨白,她不能置信地看着陈清焰,十年最终轰的一声彻底绞碎她的面孔。
两人都安静下来。
不过几秒,陈清焰察觉到自己失言,他眉头始终舒展不开,走向周涤非,低声道歉
“对不起,我”
他露出疲惫的神情,一顿,“错都在我,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涤非,请和我保持距离好吗离开我。”
他是医生,周涤非始终是病人,刚才的措辞,陈清焰知道自己和那些歧视抑郁症患者的人没任何不同,他违背了自己的职业素养和职业道德。
周涤非眼角掉下一颗颗泪珠,她伸开手,抱住陈清焰,但陈清焰随即拿开她环上腰间的手,拒绝说
“涤非,我要和程程一起生活,我想过正常的日子,有妻子,有孩子,事业家庭缺一不可,我们不可能了,你能不能明白这一点好,你不明白也不重要,今天的局面是我自己种下的恶果,我承担,我们放过彼此好吗”
“为什么”周涤非失神看他,嘴唇几乎咬出血,“你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陈清焰,你也是那种上过女人腻了就可以随手扔掉的男人吗”
陈清焰蹙眉抚了抚额头。
那些日日夜夜所受的煎熬和痛苦,因为爱情本身带来的变异,都成废墟。爱尚且不能治愈的,所有的药物也不会治愈。
十年里,陈清焰带她去旅行、看医生、买所有花心思的礼物做一切能让她快乐的事情,但无功而返。
“你也觉得我活着很多余对吧”周涤非凄楚地笑了,她退回自己的世界里,关闭上所有大门,“你不要害怕,我不会纠缠你,今天,意外见到你,其实只是想”
陈清焰抬眉看了看她,在等她把话说完。
“没什么,我尽快搬走,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这是周涤非这一次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她笑笑转过身。
留给陈清焰的,是清瘦到飘渺的一个纤长身影,像黑色幽灵,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此时,他的手机响起来了,接听完后,陈清焰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说“好,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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