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焰没说话,他听见了,简嘉明确地提到“周涤非”这个名字,眼神没有闪躲。
他握了握她的手,两人眼神交汇许久。
飞机穿上云层,阳光为其镀上一圈梦幻的玫瑰色。陈清焰依旧订的头等舱,简嘉很快睡过去,他则在一旁做线性代数打发时间。
中途,陈清焰又打开电脑写学习总结、处理资料,他甚至洗了个澡。但简嘉依然在睡觉。
陈清焰揉着头发过来,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嘴唇,喊她“程程起来吃点东西。”
简嘉睡的晕头转向,恍惚间,以为是在家里,她懒懒地拿掉眼罩,双手朝陈清焰脖子上一环“你拉我起来。”
陈清焰揽住她的腰,助她起身,刚松手,简嘉又软塌塌的倒下去,撒娇耍赖。
闹腾几回,简嘉终于坐到他的对面,神志不清地往嘴里塞东西。
“东西合口味吗”陈清焰伸手顺了顺她乱糟糟的头发,简嘉像个毛孩子,她这会带点起床气似的,心不在焉,不想多说话。
吃完饭,简嘉照旧化身睡神,她又去睡觉。可陈清焰不停在细细密密地吻她,不厌其烦,她被吻的浑身燥热,闭眼扭着身子
“陈叔叔,你烦不烦啊你不困吗”
对方似乎无动于衷。
简嘉睁开了眼,陈清焰一双深迷的黑眸盯着她不动,她噗嗤笑了“你干嘛学神,还在做数学题”她睡前,留意了陈清焰在干什么。他是个沉迷于高智力活动的男人。
陈清焰很平静地摇头“没有,不想做了,想做点别的。”说着,手在她腰线那不住来回,飞机忽的一阵颠簸,简嘉按住他的手,低促说
“别胡来。”
空姐时不时地就会过来反复问需不需要这,需不需要那。
陈清焰也不过只是吓一吓她,他同样缺觉,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睡到飞机落地。
这一回,却是陈母开着陈清焰的车过来接两人。
人群中,陈母一眼认出自己英俊挺拔的儿子和漂亮高挑的前儿媳。她很满意,但又生气儿子的作死。不过,瞧眼前情形是有戏的节奏。啊,真般配这样想的话,陈母开心了很多。
简嘉看到她时,愣了愣,随后有点腼腆地上前打了招呼,声音柔软
“阿姨,您好。”
换成陈清焰开车,两个女人坐在后排。本来,气氛多少有些尴尬,但陈母迅速拿陈清焰购买的礼物为切入点,活跃了气氛。
车里面,是熟悉的清冽香水味。其实,来的时候,陈母在放音乐听到那一声销魂的呻吟声时,忍不住骂了句儿子“闷骚”。但转念想,陈清焰一定在车里用这骚里骚气的鬼音乐勾引过人家小姑娘,陈母分明又一乐,哎,她这漂亮的儿子总喜欢暗里。
陈清焰透过内后视镜看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在一起说话,这感觉微妙,是从来没有过的。
当然,他希望,以后再多出一个小姑娘。
三个女人一台戏,陈清焰不知怎么想到了这句俗语。
车子一路开到103,简嘉被陈清焰带到住院部。
简嘉上前抱住了精神尚可的简母,眼圈不由一红,她什么都没说,只把脸贴向母亲的胸口。
倒是简母,笑着摸她柔软的短发“有没有给妈妈带礼物”
简嘉闻言,把自己淘的小物件拿出来了,母女两人低笑着摆弄。忽然,简母余光看到陈清焰出去了,才问她
“程程,跟陈医生这趟出去还开心吗”
当妈的问的委婉,有试探的意思。简嘉当然听出来了,她撒娇地把雕花镜子对准母亲“开心呀,咦,这镜子里的仙女是谁呀”
她叽喳说起伦敦的见闻,简母听了会儿,摸她后脑勺说
“陈医生的爷爷和妈妈,都来过了,很客气,每天让保姆送饭真过意不去。”
这一回,陈家人表现的诚意十足。虽然两家可谓关系破裂,但是陈家做事姿态摆的鲜明。陈家惯来低调,不爱张扬。此次也不过是陈母推着陈景明像普通探病一样,来问候看望。
简嘉听了,心情复杂,现在整个陈家都表现出对她的极高关注。她没有自作多情,老爷子和陈母对她的喜爱从来都是直接表达。
就在这时,走廊里陈母同样关心两人这次去英国的成果。但陈清焰表情寡淡,在他脸上,很难分辨出本人的真实心绪。
“许远的事,进展到什么程度了爸总不让我问,可许远这个人逍遥的满世界乱跑,什么情况”他仿佛更关心这个,问起陈母。
陈母哼笑了声“不动他,是因为上面在调查别的事,许家牵扯的多着呢,你不要管,等着。”
一介商人,想要兴风作浪。或者说,资本想要为所欲为,在南城,是绝对不可能的。陈清焰没兴趣知道许家背后关涉着几路人马,他不再多问,再要进去时,陈母拉住他
“开庭的事我听你姑姑说了,还有,木木要去旁听。我懒得管周涤非那些事,即使她再惨再不幸。陈清焰,你记住了,等这次出庭结束,你不准再跟她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如果,你还想跟程程好好过日子的话。”
这话掷地有声。
陈母不能忍受那个女人再继续瞎掺和儿子的人生,以往,尚且能仗着所谓的狗屁爱情。如今,里面坐着的年轻姑娘才是陈家钟意的媳妇儿。陈母那股被儿子压了十年的劲儿上来,无论如何,都摆好了强势凌厉的姿态。
陈清焰薄唇紧抿,清隽的面孔,因为在飞机上补足了觉,而显得越发寒冷。他对母亲的训话只点了点头,在陈母看来,则是一种明确无比的答案。
因为,以他执拗的性子,点头就代表了态度,一点都不含糊。
这一刻,陈母愈发感激简嘉的存在。所以,在临走前,特地又进病房和母女两人没话找出两句来,丝毫不介意尬聊。
简母轻轻推了简嘉一把,简嘉会意,出来送陈母。
“程程,有空来家里吃饭。”陈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103。
两人站在原地。
“妈妈说,陈爷爷和阿姨来看望过她,小陶每天都来送饭,谢谢。”简嘉垂下眼帘,踢了踢脚尖,她又恢复成了那个当初有点拘束的模样。
陈清焰沉默片刻,说“你身边不是空无一人,无论你发生什么,我都会在。”
这是最温柔的陪伴。
简嘉喉咙里像塞满了灰尘,关于爱情的梦想崇高,而现实低下。但陈清焰又实实在在就在面前,伸手可触,她小心翼翼张望了他一眼,如目深渊。
宛如受惊的鹿。
很快,她灵巧又机敏地躲开猎人,说“我进去陪妈妈了。”
“程程,”陈清焰开口,“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
回到南城,在熟悉的医院,简嘉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妈妈第一次生病的时间里。那个时候,她羞赧,对陈清焰抱着隐秘的爱慕。
到饭点时,陈清焰从办公室出来,两人就在附近吃的绵阳米粉,热气腾腾的。而外面,雪没化尽,一到晚上又冻的结实干硬,堆在树下。
“你说想看骨科器械,我怕吓到你。”他提起这个话头,“刀、剪、钳子这些,你确定想看”
简嘉看着他因为辣椒而越发流汗显白的俊脸,忍不住笑,撇下嘴“你又不能吃辣,逞什么能”
说着,挪了凳子,坐他身边。陈清焰划拉着手机,把一些存图翻出来
螺丝刀、大长针,还有,那是什么钻头吗
简嘉面露难色“你每次给人家做手术,就用这些啊这些,是医生用的东西呀”
和她想象的差距有点大了。
陈清焰则用一种专业的语气,和她解释脊柱手术的常识。简嘉听的头皮炸,他冷静从容,科普到位,但这让简嘉完全丧失了对他手术台那些事儿的兴趣。
她觉得害怕。
可这顿饭却又充满着一种奇特的愉悦氛围,玻璃上被蒸汽覆盖。简嘉伸出手,在上面恶作剧画了一个又一个冒烟的便便。旁边,陈清焰似笑非笑看着她。
外面是裹紧衣服前行的人们,雪后新晴,南城总是干冷干冷的。
出来后,陈清焰一直紧紧牵住她的手,尽管隔着手套。
“今天是20号。”简嘉停下来,站在他面前低头说。
“我知道,我把需要我说出来的事实讲清楚,就会出来。”陈清焰托起她下巴,“那天也是冬至,意思是,北半球白昼最短,但过了那天夜会开始慢慢缩短。”
两人眸子相对,谁也没避开。
“你说,夜晚也会做梦吗”简嘉忽然问,陈清焰笑了,他笑的时候总带点儿漫不经心的味道,“会,不过夜晚总在梦想着白昼。有人天生就是白昼,有人天生是黑夜,拼凑一起才是完整的一天一夜24小时。”
医生的歪理真多。不过,你是焰火,简嘉想。
“你为什么叫陈清焰”简嘉又问他,她想到哪儿就扯到哪儿。
“你为什么叫简嘉”陈清焰学起她,头一偏,模仿她小女孩式的烂漫又无聊。
简嘉立刻伸手打了他,笑着跑开。
陈清焰几步追上她,把人带回公寓,彻底胡闹够了,再回的103。他主动提出的要值夜班。
半夜,简嘉轻手轻脚从病房出来,她受不了打呼噜的另一位病患。呼啦啦一长串,忽然停顿,简嘉紧张地要死,正在想这个阿姨难道是但又突然峰回路转,一下泄出来,还拐了几个弯。
在走廊里,却看到陈清焰朝这来,两人便去楼梯间那窃窃私语。
简嘉趴在他怀里,不知不觉,亲吻纠缠起来,直到嘴唇被吸吮得产生破皮的错觉。
喘息声里,陈清焰的狂热让她有点心悸,但又放任自己被男人在寂静寒冷的冬夜里这样爱着。
两人从身体到灵魂无一不需要彼此的放肆爱抚。
第二天,气温持续走低,风很大。陈清焰在和老师交流年会出来后,意外地见到沈秋秋。
她突然出现在103。
陈清焰淡淡的,维持着基本礼节“找我有事”
“我听说,你明天要出庭作证”沈秋秋穿着羽绒服,她看起来,朴素了许多,情绪看起来,似乎也是正常人。
因为,她一开口,陈清焰感觉的到这是清晰的思路。
“你想说什么,直说,我时间很紧。”陈清焰完全没有跟她打太极的意思,他很直接。
沈秋秋讽刺地笑了,她只涂了口红,气色还可以“你做证人,就没办法旁听了。错过你前女友的精彩人生多可惜,我劝你,要是做证人的话,免了。”
看来思路可以算做格外清晰。
陈清焰冷淡地看着她,他厌恶别人插手自己的事,也不屑一顾。
“对不起,我很忙,我跟你也没什么可谈的,抱歉。”
“你去没用,陈医生,去了是自取其辱。我看在你救过我爸爸的份上,好心来提醒你,毕竟,我爸睡过的破鞋你当宝贝十年。你这么清高的男人,承受不了这个结果的。”沈秋秋态度忽转,竟变得十分友好,她笑眯眯看着陈清焰。
昨晚,她很偶然地在米粉店外,看到陈清焰和简嘉两人在一片热气里坐着吃东西。他依旧遥不可及。但是,简嘉除了比她漂亮,哪里又比她强
陈清焰没有动怒,他只是冷漠地看着对方。
“知道吗我听我妈说,周涤非十四岁就堕胎,b超单子留着告我爸。真可笑,她十四岁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睡,也敢告我爸陈医生,她十四的时候,是跟你睡的吗就是不知道她跟你睡后是不是也要写份睡后感她为你堕过几回胎”
沈秋秋把陈清焰当被毯,此刻,不停地朝上面射击窟窿。
开庭在即,网上又一阵新的喧嚣。整个南城,都在关注着这场牵涉一中名师和女学生的十几年前的案件。
陈清焰出庭,本来就是顶着巨大压力。
他出乎沈秋秋的判断,这个男人的心理素质有极为冷硬的一面,百毒不侵。
陈清焰依旧冷冷清清,没情绪波动。他心里有波涛,但他习惯于冷面上不显。不为别的,十四岁的周涤非到底发生了什么,无疑是黑色风暴。奇怪的是,他想到妞妞,然后长成了周涤非的模样。
“如果你今天是来挑衅的,想给我施加压力,你可以走了。沈秋秋,你今天来这一趟更暴露你的虚弱,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爸爸做了什么。不能承受后果的,可能说的是你自己。”
他的话,犹如开路锥在进钉点处刺穿骨皮质进入沈秋秋的脊柱。
沈秋秋咬紧牙,她没动,两只本来有点吊梢的细长眼睛变得刻毒“陈清焰,别给脸不要脸,我劝过你了。周涤非就是个女表子,等明天,你去了她们也赢不了这个案子。而且,整个南城都会知道,陈部长的独生子爱女表子如痴如醉,真感人。”
她的话和寒风混在一起,说不清哪个更刺骨。
“哦,对了,你爱的要死的女表子,据说有抑郁症。我希望她快点死,对了,她要是真死了我们家会赏她个花圈,上面不写别的,就写女表子永垂不朽,贱人举世无双。替我传个话,有抑郁症就赶紧去死,她不死,怎么证明自己是抑郁症患者呢”
陈清焰不打女人,否则,真的会揍眼前的人。这个时候,他觉得世界上有简嘉,他能被那样的女孩子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沈秋秋微微一笑,是种难言的扭曲的优雅,她始终语调不高。随后,她把包往上一提,转身走掉。
沈秋秋有点遗憾的是,许遥那个傻逼进去了。否则,她在的话这件事还可以煽动出更有趣的波浪来。她不能再利用一个走完流程就要进监狱服刑的傻逼了。
当然,她也知道许遥自以为聪明。许远车的枪,是她很早就无意间发现的。她记得,许远当时一脸的淡定无痒。后来,她匿名发信息告诉许遥
你哥哥车里有枪,真羡慕你,有枪想干掉谁就干掉谁,帅气。
故事的大结局必须有许远和周涤非,不过,捎带着陈清焰和简嘉也很好。沈秋秋抬头看看南城的天,难得蔚蓝,难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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