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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甜啊(51)(1 / 1)

尖叫声。

哗然声。

惊恐声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丁源余发言到齐照冲上台暴揍丁源余,整个过程不足半分钟。

少年完全失控,力道又凶又狠,每一拳砸下去,都是在往死里打。

赵顥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去拦,副校长紧随其后。

两个大男人拉不住一个发狂的齐照。

直到校园保安赶来,四五个人一起上,才勉强将齐照从丁源余身上拖开。

丁源余鼻青脸肿,被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反抗,甚至不曾躲避。

齐照在角落里被人压着。

温欢一步步走上台阶。

地上全是丁源余的血。

像是那天丁殷然死在她面前时,鲜血四处飞溅的情形。

她盯着看了几眼,脸色惨白,全身麻木,跌跌撞撞继续朝齐照的方向走。

脚踝被人一把抓住。

她往前跌,摔倒在丁源余跟前。

丁源余睁开紫红发肿的眼,虚弱地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满嘴是血,对她笑:“才这么点事他就受不了,要是以后我再多努力一下,你说他会不会为你杀人?”

他挣扎着爬起来,往她脸上抹一把血。

雪白肌肤沾上殷红,极致的鲜艳与漂亮。

他凑到她耳边说:“如果是殴打致死的罪名,他的人生应该会被彻底毁掉?我这个新玩法,你喜欢吗?”

温欢怔怔地盯着他。

除了看这个动作外,她所有的感官都被剥夺。

发不出声音,听不见声音,只余内心深处的怒意横冲直撞。

温欢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丁源余笑得更放肆:“这样才对,你本来就是个施害者,装什么受害人。”

温欢愣住。

丁源余仰面躺回去:“你听,什么声音?”

滴呜滴呜。

是救护车的声音。

事情刚过五分钟,根本没人来得及打电话,救护车已经驶进校园。

伴随其后的,是警车。

夜晚风大。

从派出所出来,齐照裹紧外套。

过道几个片警推门进来,拍拍他的肩:“齐照,又来做客了?”

齐照撇开视线,声音没什么力气,小声问:“有没有军大衣,借一套我穿穿。”

民警小张拉开门将他推出去:“进局子你还借衣服,真当派出所是你们家开的啊?”

齐照扁扁嘴,双手塞在腋下,呼着白气冻得直哆嗦。

沾血的衣服被扒下来当物证了,他身上就穿一件短袖。

派出所外的路灯坏了,还没修好。

乌漆麻黑的夜,零星一点火光灼着烟雾。

窦绿白嘴里叼着烟,挥挥手:“这边。”

齐照小跑过去。

刚到跟前,就被窦绿白拍脑袋:“你个小瘪三又让老娘来捞人。”

齐照捂住头,任打任骂。

等窦绿白骂够了,他往后面看,问:“小结巴呢?”

窦绿白吐一口白烟,“回南城了。”

齐照大惊失色:“什么?”

窦绿白指了指对面街道:“看你急成这样,妈会让她回南城吗?去便利店买热饮了,这不,出来了。”

齐照抬头,隔着马路,便利店玻璃门前,穿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子正从门里走出,低头看购物袋里的东西。

车辆驰骋,齐照等不及,直接奔过去。

便利店旁边的小巷。

路灯一闪一闪。

温欢将剥好的卤鸡蛋递过去,齐照喝完热牛奶,嘴里嚼鸡蛋,往袋子里找其他东西。

她赶紧将加热的速食饭拿出来。

齐照将脸凑过去:“啊。”

寒风瑟瑟,一碗盒饭吃成了山珍海味。

齐照捂住嘴打个饱嗝:“真好吃。”

一天没吃东西,关得他都快饿晕了。

女孩子一言不发,拿纸巾踮脚为他擦嘴。

动作温柔,问:“去车里吗?”

齐照搓搓鼻子:“再在这里待会。”

谢恺也来了,车里加上窦绿白和司机老李,总共三个人。

都是跑过来接他出局子的。

但他现在不太想面对其他人的问候。

外面冷得很。

齐照身上披着从窦绿白那抢来的大貂,弯曲手臂,将温欢揽过来。

他疲惫冻僵的身体挨了她,跟近了暖炉一样。

从内到外,烘得舒舒服服。

“冷不冷?”

“不冷,你呢?”

“我有点冷。”

她捞起他,小手贴上他的宽厚的大手,试图为他搓热双手。

齐照盯着她圆润的头顶发呆,忽然开口问:“我凶吗?”

她细声答:“不凶。”

齐照想说“我没有家暴倾向”,说出来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不说又担心她以后害怕他。

拳头都打出了血丝。

但他不后悔。

再来一次,他可能会揍得更狠。

一想到丁源余,齐照浑身不自在。

他问:“去医院看了吗?“

“没有。”

齐照松口气:“别去看,他要告就让他告,怎么样都行。”略有停顿,缓声强调:“天塌了有我顶着,我自己动的手,我自己负责,不关你的事,明白吗?”

他语气坚定,因为太过决绝,听起来像是在立生死状。

她久久未曾回应。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差一厘米。他手痒,想将她彻底抱进怀里,刚抬手臂,女孩子从大衣下抬起瓷白细腻的脸:“你……你抽烟吗,我去买一包。”

买了烟,两个人重新走回巷子。

大貂盖着,像连体婴。

齐照侧头,昏暗的灯光下,温欢撕开烟盒塑料包装,迟疑几秒,挑了最里面的烟。

手指夹了烟,没往他嘴里送,她自己含着。

走回原来的地方,温欢掀了大貂往旁挪几步,两个人一下子隔远。

破墙又脏又凉,她整个后背抵过去,含湿烟头,重新放回去,又抽出另一支烟。

见齐照盯她,她晃晃指间的烟:“我……我妈妈的习惯。”

齐照“嗯”一声,从烟盒里挑出她刚才含湿的那根烟,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一口。

太久没抽烟,差点呛住。

她看着他笑,笑两声,敛神舒眉,声音轻缓:“我……我以前有个好朋友,第一次学人抽烟时,呛得差点连肺都咳出来。”

齐照止住咳嗽,仰起身体:“是吗?”想起什么,好奇问:“以前的好朋友?都没听你提起过。”

她语气淡淡的:“他……他已经死了。”

齐照愣住。

温欢仰头看天上黑色幕布。

无星无月,只有寒风。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情无绪,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是……是个体弱多病的男孩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丁殷然。我和妈妈定居南城,他是我的第一个邻居,我们俩都拉小提琴,后来他不拉了,陪着我到处比赛。”

齐照心里有点酸:“嗯。”

温欢:“他……他话不多,但是很爱笑,有时候做饭阿姨请假,他就接我去他们家吃饭,从初中到高中,基本上所有重要的日子,都是他陪着一起。”

齐照更酸了:“嗯。”

温欢:“我……我记得初二那年过年,南城到处都是雪,车辆不通行,妈妈的航班取消回不来,家里就我一个人,丁殷然在雪里走了两小时,走到我家门口接我去他们家过年。”

她扭头看齐照,语气轻快,像是在分享什么值得回味的趣事:“丁……丁阿姨包的饺子馅肉很好吃,丁殷然抓了一大把烤花生,我们坐在暖炉前看他收藏的漫画。那一晚除夕守夜许愿,我许的愿望是,要和他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齐照红了眼,听到最后好朋友三个字,才勉强将醋意收回去。

她还有话没说完,他呼口闷气,问:“后来呢?”

温欢没声,嘴里的烟头抽出来,嚼得稀碎。

齐照挠挠脸,等了一会,没等到她说话。

天气冷,他准备牵她回去,刚搭上她的手腕,她忽然甩开他,双手插进兜里,乌发垂下,遮住她大半张脸。

她语气平静:“高二……高二上学期,丁殷然陪我参加金弦赛,庆功宴上,他喝了酒,回酒店房间的时候,他忽然抱住我哭。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他的病最多撑到二十岁,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在仅剩的人生中,他不想再和我做朋友。”

齐照意识到什么,紧张地看过去,女孩子一双大眼睛黯然无色,脸上佯装淡然:“他……他喝得很醉很醉,朝我扑过来的时候,一直哭一边喊我的名字,我第一次发现他的力气那么大,要不是桌边有烧开的水壶,我可能根本推不开他。”

一直深埋在心底的事终于说出来,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冷静,甚至都能平和地回忆。

第二天丁殷然认错,说他喝醉酒加上当天得到病情检查结果,才会一时冲动差点犯下大错。

她没有原谅他。

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直到——

巷子前几辆出警的警车归队,滴呜滴呜的声音打断四周宁静。

车上的红灯一闪一闪,从女孩子白玉般温润的面庞晃过。

她眼里映着红光,像是又看到那天满目腥红:“直到他……他从我面前跳下来,连同我的琴一起,摔得粉碎。”

警车驶进派出所。

警钟不再响。

周围回归寂静。

温欢在齐照跟前站定,笑比哭难看:“说完了,我们……我们回车里。”

夜风吹过她皎洁的脸,她双唇颤抖,整个人仿佛一根绷紧的弦,只差最后一点力道,就要彻底断开。

齐照跟过去几步,一把将温欢拽回抱紧。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包围。

“有告诉过别人吗?”

她摇头。

“因为曾经是朋友,所以不想他死后被人指点吗?”

温欢不说话。

齐照收紧怀抱,暗哑的声音一字一字说:“他喝醉酒,会对他亲妈图谋不轨吗?错了就是错了,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温欢愣住。

数秒。

她颤抖地贴在他胸膛,声音哽咽:“可……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选择结束生命。”

他皱眉:“死了就死了。”

她轻声说:“一条人命。”

“嗯。”

人心是肉长的,割一刀流出血,血止住了还会结痂,痂掉落了还会留下伤疤。

他不再说多余的话,他试图和她一起难过。

他知道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人的感情不是非黑即白。

扪心自问,换作是他,如果谢恺背叛他辜负他的信任,然后谢恺在他面前切腹自尽,他会因为谢恺的死拍手叫好敲锣打鼓吗?

他不会。

齐照冷静下来,问:“当时害怕吗?”

她闷声说:“怕。”怕得连话都不会说,失声两个月。

虽然好了,但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真相,像根刺一样横在心底。

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没有成哑巴,成了结巴。

齐照抱得更用力:“生命确实很宝贵,但是,他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换取你的原谅,是他自己的事,你可以为生命的逝去而难过,但你无需为他的死担负责任。”

她抬头看他,眼里有泪光。

齐照小心翼翼点她的鼻尖,故作轻松:“像我们这种感情充沛的人就是容易吃亏,屁大点的事都能死钻牛角尖,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的,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自己开心。”

她哭出声:“嗯。”

她一哭,他理智全无。

再也忍不住,捧住她的脸,既心疼又生气,一不小心,将真话抛出来:“其实我恨死那个男生了,他做错了事自己寻死,凭什么让你这么难受?他太自私,临到死还要用那种惨烈的方式让你记住他,他成功了,你以后都会记着他,你甚至为了他差点放弃小提琴。”

温欢呜咽哽塞,攥紧他的大衣,双手颤抖。

齐照想到什么。

一句重要话。

非常非常重要的话。

可能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的话。

他止住自己的义愤填膺,认真严肃地将这句话告诉她:“温欢,你听好。”

她仰面望他。

齐照:“你没有错。”

你没有错。

被人谩骂的时候,她可以告诉自己,你没有错。

被人关进柜子里的时候,她也可以告诉自己,你没有错。

哪怕丁源余挑起全校同学对付她,她也可以告诉自己,你没有错。

可是。

面对丁殷然的死,她矛盾得无法面对自己。

她没有想过让他去死。

她只是想要远离他。

为什么他要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和她说对不起?

不做朋友就好了。

为什么要死呢?

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啊。

温欢泪如泉涌。

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开。

无法承受的那份迷茫和痛楚被泪水洗刷,她在齐照怀里一遍遍哭泣呢喃:“我没有错。”

齐照听她哭,她哭了多少声,他心里就被刀割了多少道。

他又急又难受。

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做不了什么。

世上没有真正感同身受这一回事。

他可以安慰她,可以开导她,但他无法代替她进行自我解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牢她,任由她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子。

齐照低下头,暗自祈祷,期盼哭声之后只剩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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