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贺川下了三轮车问:“5000?”
蒋逊扯了扯衣摆:“我脑子进水了才干。”
贺川笑着问:“你就这么怕我?”
“你当你谁?”
“你没当我谁,那怎么不敢?”
蒋逊侧头看了看他,轻佻地笑着:“为什么非要包我的车?”
贺川也笑:“你说呢?”
蒋逊没回。
前面是座石拱桥,桥洞两边堆着积雪,河水潺潺,波光粼粼。
今天是个好天气。
王潇拄拐走得慢,阿崇和她相谈甚欢,陪她慢慢走着。蒋逊到了桥尾,那两人还在桥头。
“他在泡妞,过10分钟他们还下不了桥。”贺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果然,那两人到了桥中央就不动了,阿崇搀着王潇的胳膊,指着河面跟她说着什么,王潇眉飞色舞地回应着,瞟也没瞟过贺川。
她也太没原则了……
蒋逊等着没动。
河滩边上有妇人在洗涮床单,熟练地甩着水,拍着被面,肥皂泡沫顺水而下,渐渐地就没了踪影,贺川靠着一棵树,视线投向远处,树叶斑驳的影子落在他脸上。
蒋逊瞥了他一眼。
傻等在这里跟白痴似的,她转身自个儿逛去了。
岸边是一排店铺,有一队小旅行团刚好走到这里,十名游客,一个导游,导游说:“这里的建筑都是晚清风格的,前面就是李氏宗祠,这条街在以前是最热闹的,花行、药店、瓷器铺子、成衣店,还有卖水烟的,都在这儿,哦,还有酒坊和糖坊,刘氏糖坊里的龙须糖手艺不一般,大家可以买点尝尝。”
蒋逊跟了进去,一眼就看见柜台上的招牌龙须糖,白白的,丝丝的,10粒一份,用透明的塑料盒装着。
店员招呼她:“小姐,买糖吗?”
蒋逊问:“怎么卖?”
“没馅的9块,有馅的18。”
蒋逊说:“你这里的龙须糖是我见过最贵的啊。”
店员笑道:“我们这里的味道不一样,可好吃了。”
“我也没吃到过难吃的龙须糖。”
店员干笑一声。
“这东西能试吃么?”后面一个男人问。
店员殷勤道:“能啊能啊。”她从后头拿出一盒开封的龙须糖,里面还剩6颗。
贺川拿起一颗,这糖不小,白花花的,带着丝,还有白色粉末。他吃进嘴里,慢慢嚼了几下。
甜味不重,不软不硬,不粘牙。
贺川说:“有馅儿的呢?”
店员又殷勤的拿出一盒,里面有8颗。
贺川把盒子推到蒋逊跟前,拿起一颗吃了,说:“尝尝。”
蒋逊没拒绝,拿起一颗尝了,里面有花生。
塞点花生价格就翻倍,赚钱真容易,下回她在车上插两束野花,收费能不能也翻一番?
贺川问:“哪种好吃?”
蒋逊说:“没馅的还没尝。”
贺川把没馅的那盒推给她。
蒋逊又尝了一颗,龙须糖塞满了嘴,她使劲嚼着,低垂着眼,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也不知尝出了什么。
蒋逊说:“没馅的5块,有馅的10块,跟你拿四盒。”
店员说:“卖不来的。”
蒋逊说:“我不是游客。”别想宰她。
“真不行啊。”
贺川已经在吃第4颗龙须糖,说:“这东西味道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还不停吃啊,店员的心在滴血,想把糖收回去,又下不了手。
蒋逊顺手拿起一颗带馅儿的吃了,说:“太贵了,那算了。”
转身要走,店员叫住她:“哎——好吧好吧,卖你了。”
蒋逊拿上四盒龙须糖,心满意足地走了,走了几步拆开一盒,吃了一颗,是带馅儿的。
贺川也顺了一颗进嘴里,指着前面挂着“李氏宗祠”牌子的方向,说:“去那儿。”
两人往那里走去,好像刚才在三轮车里,他没摸她,她也没摸他,和谐的很。
过了指示牌,走出几百米,看见一个破破烂烂的大门,门上瓦沿,瓦下经过几条电线,左边灰扑扑的墙壁上钉着块深红色的牌子:
省文物保护单位
李氏宗祠
……
蒋逊默默地看了会儿大门,贺川说:“看起来比明霞山的别墅更饱经沧桑。”
那是,这宗祠破的啊……
宗祠后面有条巷子,巷子又窄又深,两边墙灰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砖块,墙上方钉着生锈的电表盒,墙角全是杂草和雪堆,还有一根电线杆挤在那里。
统统都是深棕色的木条门,有些上面还贴着红纸和对联,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扇门前还挂着块蓝色的牌子:
清代老宅
下面一串冗长的解说。
整条巷子清清冷冷。
走了几步,蒋逊随口问:“你想干什么?”
贺川扬了下眉,明知故问:“什么?”
蒋逊挑破:“你找错了人,我不玩一夜情。”
贺川笑着:“我说要玩儿一夜情了?”
蒋逊看了他一会儿,到他跟前,仰着头:“你不想?”
她上嘴唇沾到了白色粉末,就在正中的位置,那里翘了个尖儿。贺川抬起手,食指帮她抹了粉末,脸上很认真:“我就想包车,你还想什么了?”
他手没离开,蒋逊也没躲,说话的时候,带着他的指头:“包车走2600公里?那是自驾游。”
贺川轻轻抹着:“说了,旅游过年,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省的到那儿租车找向导,还不一定顺心。”
蒋逊笑问:“我顺心了?”
“不顺。”贺川笑着,“路上解闷。”
蒋逊哼了声,侧了下头,躲开他的手。
贺川没让,他捏住了她的下巴,看了她几秒,低着声:“你不想?”
“不想。”
“知道我问你什么不想?”
“哪个都不想。”
“嗬——”贺川笑了声,“没说真话……你怕我摸你……怕让我试了……”
“你没那能耐。”蒋逊面不改色。
“比比定力?”
“激将呢?”
“你不吃亏。”贺川摸到了她耳后,“不是爱钱么,都能抱着钱跳窗,怎么到了我这儿,连钱都不爱了?”
“爱不起啊,我还倒贴着100呢!”
还想着这个呢,贺川差点破功。
蒋逊说:“更何况我脑子进水,陪你玩儿这个?”她一把抓着耳朵后面那只手,用力掰开,下了狠劲,贺川真有点疼。
贺川松开她,轻蔑地说:“怕什么,10天5000,又不强|奸你。”
蒋逊:“……”
“你给个理由,不是怕我强|奸你,怎么会推了那么好的差事?”
蒋逊:“……”
“还是你怕自己把持不住?”
蒋逊:“……”
贺川了然:“原来是这样……”
一队旅行团过来了,十名游客,一个导游,还是那队人,导游没看见他们,背对着小巷口玩笑地说:“……就是这里了,巷子深,房子多,平常根本没人,经常能看见男女往这儿偷情。”
“打野战啊?”
“有屋子呢!”
“呀,有人!”
蒋逊:“……”
贺川:“……”
阿崇和王潇聊得忘乎所以,过了好半天才想起丢了两个大活人。
阿崇打电话给贺川:“人在哪呢?我来接你们。”
贺川说:“旅馆。”
阿崇喊:“怎么跑旅馆了?”
“明天出发,不用准备?”
“我还没订机票啊!”
“包车。”
“我去哪儿找车啊!”
“等你找着车,黄花菜都凉了!”
阿崇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叫起来。
王潇吓了一跳:“怎么了?”
阿崇笑得幸灾乐祸:“没事没事,我等着看大戏!”
蒋逊答应了包车,10天5000,不是个小数目,给谁开不是开,春节期间又做不成什么生意,等回来了,刚好春节也过去了,她继续赚钱。
这趟出门她只背了一个双肩包,里面一套睡衣、牙刷牙膏、手机、充电器、钱包、一套后备的保暖内衣,牛皮纸袋,还有昨天换下来的内裤,没了。
东西少,缺什么也可以路上买,花不了几个钱。这车动力也好,她忽悠阿崇不能跑长途,也只有阿崇才相信,那个姓贺的根本懒得理。
不过这车有点小毛病,修车要花钱……
蒋逊把牛皮纸袋封紧了,决定这10天碰都不去碰。
回到西大街的饭店,她和王潇表姐打了一个招呼,把车开到了贺川住的旅馆。旅馆就在附近,两层楼,很小的一家,房间不多,内部装修还算干净。
只是旅馆和别墅的落差太大,蒋逊有点没想到。
她在贺川隔壁开了一间房,记贺川账上。
进到房间,她开了客房的电脑查地图,木喀这地方她听都没听说过,看了大致的路线和经过的几条高速,她心中有了数。
研究完,她给丽人饭店去了一个电话,告诉那边她有个长途生意,那边说:“对了蒋姐,徐泾松叫人来了一趟,要找王小姐,他还叫人问起你了。”
蒋逊说:“不用搭理他,他脑震荡了。”
那边被逗笑了。
门外传来阿崇的声音:“老贺,你真包了那小心眼子?她怎么会给你包?”后面声音轻了,等外面关了门,一点儿声都没了。
蒋逊盯了一会儿门,咬了下唇,轻哼一声。
早7点,天蒙蒙亮,两间相邻的房几乎同时打开了门。
贺川打量了一下蒋逊,白衣牛仔裤,白球鞋,她一定没带外套,这身打扮看来会相伴10天。
贺川说:“去吃早饭。”
蒋逊问:“阿虫呢?”
“不用管他。”
百米外有一家早餐店,卖米粉和缸爿,贺川叫了一碗雪菜肉丝米粉,一碗大排米粉,又叫了四个缸爿。
早饭端上来了,蒋逊要了大排米粉,一口下去,先咬了小半块肉,贺川看了她一会儿,才端过雪菜肉丝的,用筷子拨了拨细细小小的肉,笑了笑,大口吃了起来,顺手把一个缸爿递给蒋逊。这回蒋逊没拒绝,吃一口肉,咬一口缸爿,吃完了,剩下小半块缸爿和半碗米粉。
大排啃得干干净净,米粉只是勉强动了几筷。
她挺挑食,贺川刚发现。
贺川问:“吃完了?”
“嗯。”
他看了眼剩下的半碗米粉,没说什么,付了钱走人。
两人上车等阿崇,贺川坐在副驾,抽着饭后烟,蒋逊把窗户全都打开。
贺川夹着烟指了下:“你卖烟,还闻不惯?”
蒋逊说:“大早上的,谁刚起床就去闻香烟?”
贺川笑着:“那你得好好习惯习惯,我事后爱抽烟。”
蒋逊:“……”
贺川加了一句:“哦,我指饭后烟。”
他心情愉快,过了会儿问:“你会不会抽?”
蒋逊说:“会啊。”
贺川说:“没见你抽过。”
蒋逊说:“平常不抽,我只抽事后烟。”
贺川看向她。
蒋逊笑着:“放心,没机会在你跟前抽。”
贺川眯了眯,猛吸了一口:“男人早上不经撩。”
蒋逊说:“我撩你了?”
“我只是提醒你。”贺川把烟灰弹出窗外,“不是不想么?不想就别撩。”
蒋逊笑了笑,扭头看窗外。
她没系围巾,脖子修长,贺川盯着那里看,他有点燥。
起太早了,还没醒呢。
阿崇的声音遥遥传来:“我来了我来了!”
他拖着两只行李箱,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下去,往前面抛了两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金黄色的饺子。
阿崇说:“这是火饺,油炸的,味道一级棒,赶紧尝尝!”
没人吃,一个要开车,一个还燥着。
车子穿过古朴的街道,进入了高楼大厦间,没多久上了高速。
没到除夕,高速还收费,车流很少。
太阳一点一点地攀升,金色的阳光落在路牌上。
车上很安静,后面的阿崇在补觉,副驾的贺川在燥,蒋逊想,她真是脑子进水了……
她不认识他,只知道他叫贺川。
他也不认识她,只知道她叫蒋逊。
10天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方。
现在,木喀,2600公里之外,他们同行,一路向西。
蒋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