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一室寂静。

小小的客厅里,他们的距离不过两米半,大约六步。暗光流影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仿佛每秒24帧的画面变成了每秒1000帧,什么都在快速地动,只有那两个人,连头发丝都没动半分,唯有眼神在空中交汇,一个淡然含笑,一个在惊愕过后渐渐平静。

几秒的时间,他们旁若无人。在蒋逊出现的第一秒,贺川就看向了她,直到几秒之后的现在,她始终没有回应他的视线。

贺川往门框上靠着,静静地等待。

还是阿婆先说话,“这个小姑娘是跟他一起来的……哎呀,我厨房里还在烧火,我先过去,午饭我来做啊!”

卓文没回头,看着蒋逊说:“谢谢阿婆。”

阿婆火急火燎地回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

或者说,只剩下两个。

火炉里不知烧着什么东西,噼啪了一下,外面大雪飞扬,躲避风霜的地方,却似乎风霜漫天。

卧室里的人喊了一声:“阿文……”

卓文应道:“外公,我刚回来!”他最后看了一眼蒋逊,才转过身,拖着左腿一步一步地走向卧室。他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个人,目不斜视地经过了那人身边。

只有那个人看见了他无神的双眼。

蒋逊一直望着卓文,直到他背影消失,视线里闯进了另一个人。

她顿了一会儿,看着面无表情的贺川,问:“事情搞定了?”

“没,被打断了。”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沙哑,说,“去坐着。”

蒋逊摇摇头,侧了个身,似乎想出去,可是很快又停下,踟蹰在原地。对面就是过道,只要几步就能离开,她又动了下脚,那边贺川已经慢慢朝她走来。

蒋逊转头看去,贺川走到电视机柜前就不动了,他低头瞥了眼摊在柜子上的照片,抬手按住了一会儿,无意识地把它挪了一下。

贺川问:“刚进屋就发现了?”

蒋逊低声说:“嗯。”

“还真够巧。”贺川自嘲般笑了笑,往卧室的方向一瞥,“比中彩票还难得,是不是?”

蒋逊说:“是吧。”

卧室里面没什么动静,贺川走到沙发那里坐下,倒了杯水慢慢喝着,视线瞟着她。她还傻站着,像个被罚站的孩子,又像是刚刚才睡醒,带着股茫然,想走是下意识的,没走也是下意识的。路上遇再多情况她都面不改色,现在却跟个傻子似的。

贺川拿了另一只杯子,倒上水说:“过来喝水。”

蒋逊终于给了点正常反应,顿了一会儿,走过来坐下了。贺川把杯子递给她:“冷的能不能喝?”

“能。”她这两天也没喝过几次热水。

蒋逊捧着杯子抿了两口,想问什么,欲言又止。贺川说:“王云山精神不好,脑子不够清楚。”

蒋逊顺着他的话,自然而然地问:“他到了什么程度?”

贺川想了想:“快死了。”

蒋逊的手颤了下,杯子里的水往外晃。

卧室门口落下一道阴影,卓文出来了。

蒋逊捧着水杯,遥遥地望着他,四目相对。边上,贺川看了眼卓文,又回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嘲笑,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搁,发出“咚”一声响。

卓文回神,看向他说:“贺先生,我外公精神不好,刚刚睡着了,有什么事,不如等他醒来再说?”

贺川说:“好,有劳了。”

卓文又说:“乡里没有饭店,你……你们中午就在这里吃吧。”

贺川说:“那打扰了。”

阿婆很快就做好了一桌菜,焯了盘腊肉,炒了一道奶渣、一道土豆丝,还放了一个青菜汤。阿婆笑道:“我还蒸了奶渣包,等一下就能吃。”看着卓文说,“王老师最喜欢吃奶渣包,等下让他试试看,能不能吃进去。”

卓文说:“挺久没吃了,应该能吃半个。”

阿婆让他们都别客气,给蒋逊碗里夹了两筷子菜,问:“是不是还冷啊?”

蒋逊说:“不冷。”

阿婆说:“那可以把擦尔瓦放到那边去。”

蒋逊“哦”了声,脱掉擦尔瓦放到了沙发上,又坐回来。

四方的桌子,阿婆在她对面,另外两人一边一个。没人说话,就阿婆一个人说,说了一阵,阿婆觉得奇怪:“阿文,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不说话?”

卓文顿了会儿:“没事。”

“不是王老师有事?”

“不是。”

阿婆又问:“对了,你们以前不认识啊?”又看向贺川和蒋逊,“你们跟王老师认识,那认不认识阿文啊?”

贺川看了眼卓文,说:“第一次见。”

蒋逊没答,阿婆也忽略了。阿婆跟卓文说:“他们不容易啊,这么大老远过来看望王老师,王老师人好,还是让人惦记的。”

还是没人说话,冷场了,阿婆也不尴尬,还问蒋逊:“对了,你叫什么啊小姑娘?”

蒋逊咬着一根土豆丝,说:“哦,我叫蒋逊。”

一顿饭,蒋逊和卓文没说一句话,阿婆收拾碗筷的时候奇怪地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什么都没说,回了厨房。

卓文没继续呆下去,客人也不招呼了,跟贺川点了个头,就去了房子后面。

这是贺川吃过的最闷的一顿饭,他吃得不爽,饭后也没正眼看蒋逊,坐了会儿,正要给她倒杯水,她突然就跑了出去。

贺川张了下嘴,最后没喊,他把杯子一撂,靠上沙发闭目养神,脑子里却闪过两个字——九年。

外面大雪还在下,没有减小的征兆,刺骨的寒风刮得人睁不开眼。

蒋逊刚才从窗户里看见卓文往这个方向走了,她跟着地上的雪脚印,慢慢的往前,没多久就看见了一间小房子,房门大开,里面摆着一台机器,地上都是木头屑,有个人低头坐在机器边上,正抽着烟。

他穿着身黑色的羽绒衣,牛仔裤,头发留得比过去长,黑了也瘦了,皮肤干燥,夹着烟的手很粗糙,指甲黑黑的。

没有当年的意气奋发,只剩下岁月磨砺的沧桑和颓败。

蒋逊走进了房子里,呼了一口气,白色的雾像卓文吐出的烟圈一样,在空中消散了。

蒋逊的第一句话是:“我那些转账你收到了吗?”

“……”

卓文一直没抬头,他猛抽了两口烟,又听到一句:“问你话呢!”

还是这种语气,趾高气扬地,好像什么都没变。他看着地面说:“收到了。”

“都花了?”

“……花了。”

蒋逊点点头,又问:“这些年一直都在这里?”

“……嗯。”

“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卓文没吭声,就知道一个劲的抽烟,地上的另一道影子偏了下头,似乎看向了他的左腿,他不自觉地把手扶在膝盖上遮了下,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送他来的。”

卓文也没问“送他来的”是怎么回事,一根烟快抽完了,他拿出香烟盒,又摸出一根。

很多片段在闪,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尘土飞扬的砂石路,越野车,刺眼的阳光,疾风涌动,他喊:“蒋逊,你疯了!快停车!”

卓文点上烟,连手都在抖。

屋子里,阿婆端着包子回到客厅,奇怪地说:“怎么人都不见了?”她进了卧室,看了眼床上的人,小声问,“王老师,你饿了吗?”

王云山慢慢睁开眼,阿婆喜道:“王老师,你醒啦,我做了奶渣包,你要不要吃一个?”

王云山缓缓阖了下眼皮,表示“吃”。

他坐不起来,阿婆拿着包子喂他,等他吃了两口,问:“味道怎么样?”

王云山点了下头,阿婆笑道:“晚上还有包子!”

王云山吃了几口,艰难地问:“阿文呢……”

“哦,阿文应该去后面忙了,那两个年轻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云山问:“两个?”

“还有一个小姑娘,可漂亮了!”阿婆说,“要不是她是跟着男人来的,我一定把她说给阿文,阿文这年纪还不娶媳妇,也太晚了!”

王云山笑了笑,已经吃完小半个包子了。

阿婆想到什么,又说:“刚才吃饭的时候真奇怪,阿文跟平常不太一样,平常他不怎么说话,还是会招呼客人的,刚才他连客人都不招呼。”

王云山说:“他也累……”

阿婆笑道:“我看他说不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害羞了!连人家名字也不敢问一声,还是我问来的,叫什么蒋……蒋逊?好像是这个名字。”

王云山一怔,那口包子顺着他的嘴角滑到了枕巾上,阿婆赶紧用毛巾擦了下:“王老师,怎么啦?”

雪花纷纷扬扬,小房子里的两个人,一坐一站,安静了很久。半支烟过去了,还是没人说话,等快烧到烟头了,卓文才哑声开口:“这几年怎么样?”问着的同时,他终于又看向了蒋逊。

他开口了,蒋逊倒是安静了,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想好怎么回答,或者是有点意外他的主动,过了半分钟,他才听见一句:“还好,做过职业赛车手,两年前回老家买了个店面给我妈开,我妈……年前走了。”

卓文愣了会儿:“哦……阿姨她……”

蒋逊笑道:“别安慰我,我不爱听。”

卓文没接着说了,蒋逊看着脚尖,也不说话。

半晌,卓文问:“是在明霞山开的店?”

“在另一个镇。”

卓文点点头:“明霞山还跟以前一样?”

“一样。”

“石大哥还在开饭店?”

“开着呢。”

“山下那个饭店,到期归你们了吗?”

“还没。”

卓文看向机器,说:“我要干活了。”

蒋逊点点头:“那你忙。”

卓文站了起来,还是拖着左腿,慢慢地走到机器后面拿起了一个木桶。

蒋逊收回视线,走进雪里,走了没几步,她顿了一下,接着又往前走,经过一棵树时,她的帽子被人用力一拽,眨眼间,帽子被人盖上了头。

蒋逊扭了下,贺川按着她的脑袋说:“动什么动!”

蒋逊冷着脸:“站这儿多久了?”

贺川说:“他问你这几年怎么样的时候开始站的。”

蒋逊说:“出息!还偷听墙角了!”

“青天白日,我一个大活人站这儿,用得着偷听?”贺川说,“怎么,恼羞成怒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让人听?”

蒋逊摆了下头,还是甩不开他的手,贺川索性抬起另一只手把她的脸一托,掰着她,盯着她双眼,说:“眼睛红什么!”

“关你屁事!”

贺川冷笑:“也对,关我屁事!我闲的蛋疼!”

蒋逊说:“你有病吃药!”

蒋逊甩开他走了,没几步碰上了出来找人的阿婆,阿婆喊:“哎呀,你们在这里啊,王老师叫你们进去!”

贺川问:“他醒了?”

“醒了,吃了一个包子,精神好的很,奇怪,一下子就好了!”

贺川往屋子走,蒋逊却笔直地走,阿婆喊她:“哎……小姑娘,你去哪里啊?”

蒋逊说:“随便走走。”

阿婆喊:“王老师让你也进去啊!”

蒋逊脚步猛地一顿,贺川停下,转头看向她。

卧室里还有着淡淡的檀香味,王云山靠床而坐,眼神清明,视线堪堪在第一个进来的人身上停留了一秒,立刻找到了第二个人。

王云山笑了笑,又看向贺川:“你找了我很久?”

贺川顿了会儿,似在观察他,半晌才说:“不久,最近刚开始找。”

王云山说:“你能找到我,也是你的本事,那家集团运作良好?”

贺川说:“扩大了一倍。”

王云山说:“我确实要付一部分责任,我手上有你想到的东西,但是我不会给。”

贺川挑眉:“条件。”

王云山还很虚弱,说话声音很轻,接下来的话却很有力:“条件很简单——”他指向蒋逊,手哆哆嗦嗦,“帮我打断她的腿!”

蒋逊静静地望着王云山,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贺川像听天方夜谭:“你知道你手上有多少条人命么?”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有多少条人命,这话你知道不知道该问谁?”王云山坚定地指着蒋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她!这个女人让我外孙断了腿,不用付任何责任,不用赔偿一分钱,我写了那份报告,拿了他们的钱,你以为那是什么钱?那是我外孙的医药费!”

王云山怒目而视,迸发满腔恨意,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凌迟,“我给你你想要的,你帮我打断她的腿,打断她的左腿,彻底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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