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武立打包了饭菜回来,大家草草吃完,各干各的。
时间还早,蒋逊睡不着,房子里没电视,她只好躺床上一个人玩手机。床小,边上的人一靠下就占了一大半,她往里挤了挤,说:“出去点。”
贺川往边上挪了挪屁股,垂眸看着笔记本电脑,问她:“在玩找茬?”
蒋逊说:“不是,在玩消消乐。”
“又换了?”贺川敲了几下键盘,问,“那是什么?”
蒋逊说:“消灭小动物的。”
贺川瞄了眼,只看见屏幕上一堆河马、狐狸、猫头鹰和青蛙,四周像放烟花一下,挪一下消几个,很快就死了,蒋逊重来。
他笑了下,摇了摇头,继续看了会儿电脑,等过了大半个小时,他把电脑一阖,随手扔到了床脚,问:“你这关闯了多久?”
蒋逊说:“半个多小时?”
“第几关了?”
“343关。”
贺川放下枕头,躺下来抽走她的手机,问:“怎么玩?”
蒋逊说:“你想玩?”
“闯过这关睡觉。”
蒋逊靠过去:“就剩一次机会了,想接着玩得花钱买精力瓶。”
贺川说:“来!”
蒋逊点着屏幕小声指导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一次闯过,蒋逊笑道:“行啊你!”
贺川把她手机扔书桌上,说:“幼稚!”
蒋逊指指墙壁:“哎,你这行字怎么回事?”
贺川顺着手指看去,奖状下面有一行铅笔涂鸦,画的乱七八糟不知什么东西,还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他皱了皱眉,靠过去仔细看了看,终于看清了,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是:吴春芳,我爱你。
贺川神情自若:“小时候写的,记不清了。”
蒋逊问:“几岁的时候?”
“谁记得,应该是小学。”
蒋逊似笑非笑:“幼稚!”
小心眼子!贺川帮她脱了衣服。
天气不算冷,房间里还打了空调,事后两人出了一身汗,又重新洗了个澡,蒋逊沾床就睡,贺川拍拍她的屁股,见她没反应,他才把灯关了,也跟着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后半夜,边上的人突然下了床,她刚落地,贺川就把她拦腰一扣,半睡半醒问:“去哪儿?”
蒋逊声音沙哑:“喝水。”
贺川睁开眼,坐了起来,捋了下她的头发,就着月光打量她:“哪里不舒服?”
蒋逊摇头:“没事,有点胸闷。”
贺川把床头灯打开了。
蒋逊赤|裸裸地坐在床边,眉头微蹙,脸色不太好,贺川往阳台一瞄,立刻下了床。
阳台门已经关死了,边上的窗户却没有关严,还露了一道缝,他把窗户关紧,穿上衣服裤子走了出去。蒋逊问:“去哪儿?”
“拿点东西。”
贺川很快回来,手上拿着一壶水和一台空气净化器。
蒋逊接过他递来的热水,喝了一口,胸闷头晕好多了,她问:“怎么回事?”
贺川朝窗外示意了一下:“在排废气。”
蒋逊懂了,默不作声地把热水喝完,问:“你不喝?”
贺川拿过她手里的杯子,倒了一杯喝了几口,喝完问:“好点了?”
蒋逊点点头:“好多了。”
贺川亲了亲她光|裸的肩膀,蒋逊躺在他怀里:“每晚都会排废气?”
“嗯,三更半夜排几个小时。”
蒋逊说:“白天没闻到。”
“春节放假时间长,一直没开工,空气好了点。”
蒋逊想了想,问:“明天你打算做什么?”
贺川揉着她的胸,心不在焉地说:“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7点不到,宁河岸边铺起了一块红色横幅,年轻人分发水彩笔,起初只有十几二十人来,时间越往后推,来的人越来越多,水叔举着扩音喇叭喊:“金钱满袋,良心狗叼!万人|签名,还我家乡!金钱满袋,良心狗叼!万人|签名,还我家乡!”
村民们一个个排着队签字,宁河岸边被挤得人山人海。
上午11点,由一个四五十岁的龅牙男领头,一帮五十余人的村民队伍来驱赶参与者,辱骂、抢横幅、动手,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乱战。宁河岸边的小卖部二楼,一部手机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中午12点,网络上第一个帖子出现,图片和视频正是一小时前的斗殴场面。
下午2点,第一个帖子被删除,同一时间,数十个帖子又在不同的平台出现了,并且更新了后续内容,提及河昌警方已介入调查德升集团绑|架伤人案。
下午3点,继续更新,德升集团徐某某已被警方通缉。
下午4点,村民体检单被公布网络。
下午5点,预告将爆出德升集团惊人黑|幕。
第二天,网上帖子被删除。
早上9点,村民们用建筑垃圾把德升集团的一分厂和二分厂堵了,年轻人站在高高的垃圾山上,举着扩音喇叭喊:“究竟要死多少人,才能唤起你们的良知!我要怎么保护我的亲人,怎么捍卫我的家乡!”
龅牙男骂他:“你他妈活腻了!”
村民冲他:“你要钱不要命,你给他们做事,迟早死在他们手里,抱着钱躺棺材吧!”
龅牙男撸袖子:“你妈|逼的给我站出来!”
喊声不绝于耳:“究竟要死多少人,才能唤起你们的良知!我要怎么保护我的亲人,怎么捍卫我的家乡!”
中午12点,三台挖掘机开始铲走建筑垃圾,有人挡路,直冲不让,水叔受伤了,引起民愤,村民们把挖掘机堵了。
下午2点,被删除的帖子死而复生。
下午3点,一个中年妇女面对着村民们大声说:“你们不要养家,我还要养,我还要养两个小孩,养我爸妈和公公婆婆,我小姑、我姨妈一家,全都在里面工作!你们问问你们家里人,哪些人不是在里面工作的,我们宁平镇,全都是靠了这家工厂,里面将近一万个员工,村子里除了出去工作的,年纪大的,哪些人不是在里面上班?就连刘根水也是在里面上班!他为什么造反?因为他把他儿子的病赖在工厂头上,勒索不到钱,所以才造反,你们还听他的!你们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们在工厂里做事的家人想想!”
村民们犹豫了。
水叔赶回来,捂着刚包扎好的伤口,红着眼睛大声喊:“我不要一分钱,我要公道!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今天跟你们拼了!我死在这里,你们把我的尸体抬到电视台,抬到中|央,一定要曝光他们!”
水叔一个猛冲,直接撞向路灯柱,边上的人赶紧拦他。
“你疯啦!”
“快拉开水叔!”
“我们跟你们拼了!你们一帮狗|娘养的的!”
蒋逊站得远远的,靠着商务车,给那边拍了几张照,边拍边问:“王潇呢?”
阿崇在车里更新帖子,说:“玩儿去了,别管她!”
蒋逊不知有没有听见,她顿了下,把镜头拉近了,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孙怀敏正站在路对面,脸色阴沉的看着她,边上还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蒋逊饶有兴趣地朝她一笑,她捏了捏拳,昂起头走了,那男人跟了上去,连连回头,朝蒋逊看了两次。
编辑部里。
一个男人对着电脑说:“哎,你们看看这个有没有新闻价值?”
边上的人问:“什么?”
“德升集团污染事件。”
“哦,这个啊,我昨天就看见了,不是帖子都被删了吗?哎对了,昨天还说会爆什么惊人黑幕,黑幕呢?”
“屁,什么都没有!我看是唬人的,就算有他也不敢爆。”
“算了算了,跟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宁平得多远啊!”她突然想到什么,转了下椅子问后面的人,“哎,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在那边的省台干过?”
对方不理人,她连叫了两遍:“高安!高安!问你呢!”
高安回头:“是,九年前我在那儿的省台。”
福利院里。
院长奶奶哄着一个孩子:“你最乖最听话,已经过完年了,妈妈也要工作了,妈妈工作好了,又能回来看你了。”
孩子哭哭啼啼:“不要……我要妈妈……”
院长奶奶抱着她,摸摸她的头:“你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能哭呢?”她往房门口望了眼,那人正低头刷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你快走吧,你走了她过一会儿就不哭了!”
那人似乎没听到,院长奶奶又喊了遍:“妍溪啊,妍溪?”
张妍溪回头。
院长奶奶笑着说:“你快走吧,忙你的去,工作结束了再来看冬冬!”
张妍溪走过来,蹲到床前,摸了摸冬冬头,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眼她畸形的脚。
半晌,张妍溪低声说:“冬冬乖,妈妈很快回来。”
天黑了,阿崇带王潇去别人家菜园子挖菜去了。
贺川从楼上下来,没见到人,最后在客厅角落找到了蒋逊,问道:“干什么呢?”
蒋逊蹲在摩托车前,正看着它的轮胎,闻言,扭了下头:“这摩托车是你爸的吧?”
“啊。”
“多久没开了?”
贺川想了想:“好几年了,他过世后没人动过。”
蒋逊说:“你也不擦擦。”
“擦过几次,我也不常回来。”贺川蹲到她身边,“怎么,喜欢?”
蒋逊说:“有点无聊。”
贺川去厨房拧了块抹布,三两下就把摩托车擦干净了。蒋逊倚着摩托,抱胸问:“有油么?”
贺川说:“有,去年武立还用过一次。”
“他用摩托干什么?”
“学开摩托车。”
摩托车擦干净了,贺川把它推出去。蒋逊跟着出来,等摩托停在了路边,她才上前把贺川挤开,握住把手,跨了上去,动作利落。
她解着头盔扣,朝贺川一扬头,命令:“上来!”
贺川搭着车后箱,弹了弹指头,半天没动静。蒋逊转头,眼睛朝他一瞥:“上来!”顺手把头盔戴上了,遮了大半张脸,遮不住她的眼睛。
命令的理所当然。
贺川一笑,跨到了她后面,摩托车往下一沉。
“轰轰轰”,蒋逊脚下一踩,说:“带你兜风,抱紧了!”
贺川磨了下腮帮子,戴上头盔,手随意往她腰上一搭,一个冲力没把握住,他扑上了蒋逊的背,随之把她的腰一抱。
蒋逊在头盔里扬了下嘴角。
已经三月,寒冬已过,暖春未至,夜晚并不像木喀那样冷,但冷风吹得猛,吹久了照样冷。
蒋逊习惯疾速,摩托车像光一样飞驰而出,过弯道时压得低,直行时提速直冲,遇到斜坡,车身飞起。
贺川想到她穿着浴袍,光着双脚,手指鲜血淋漓横冲在夜色中,一声令下:“上来!”
破光而来,冷静果断。
摩托车停在小路口,前方有一堆建筑垃圾,厂区里似乎静悄悄的。
蒋逊摘下头盔,轻甩长发。
长发扫过贺川鼻尖,他闻到了清淡的洗发水香味。贺川隔发吻了她一下,蒋逊将长发顺到右边,侧了下头,扣住他的脖子,吻上他嘴唇。
半晌,贺川抬着她的下巴,细细亲吻:“在这里做?”
蒋逊轻声:“滚。”
贺川笑了笑,往厂区的方向望了眼,随即摸出了手机。
厂区上方,烟囱正冒着浓浓的烟。
拍完照,手机铃响,蒋逊顿了下,看了眼来电的号码,接起电话。
贺川摆弄着头盔扣等着,没几句话的功夫,他的手机也响了。
过了会儿,两人一前一后挂断,几乎异口同声。
“孙怀敏要见我。”
“高安和张妍溪到了。”
问电脑
味道
擦摩托车
万人|签名
孙怀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