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窖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看够了?”陆行迟在身后问。
贝暖点点头,主动出了院子。
陆行迟跟着她,出门之前,又回头扫视了一遍荒废的院子。
陆行迟到这里来的目的,是找藏在地窖里的人,可惜没找到。
按系统的要求,陆行迟必须要按照前世的路线再走一遍。
走的方法,并不是一步一步严格地去踩上一世的脚印,而是在系统给出的一系列关键地点打卡签到。
而且在每个地方要停留足够的时间,不能比上一世短。
所以这次,就算不用送小季回家,陆行迟也势必要来尧镇签到,并且一定要在山上待几天。
上一世在尧镇,那时候的贝暖扑到罗二身上,腰上受了重伤,养了两天才走。
这一次,陆行迟仔细推算了一下,发现上山的时间竟然和上一世一样。
感染的罗家老大已经进了镇子,马上就会出事。
陆行迟上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废弃的老宅找藏在地窖里的罗大。
结果本该藏着人的地窖里却空着,根本没有人。
时间是对的,地窖里的人却奇迹般地消失了。
陆行迟不甘心,索性把附近所有没人的老宅全都搜了一遍,连个人影都没发现。
等陆行迟转了一圈,重新回到这座旧宅子,里里外外全找了一遍时,贝暖刚好也来了。
偌大一个尧镇,巧得不能再巧。
贝暖对陆行迟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把刚刚山顶开会的事跟陆行迟汇报了一遍。
“我们现在要撤吗?”贝暖问陆行迟。
找不到感染的人,风险太大。
尧镇里人群密集,关键是只有一条上下山的路,还很难走,又窄又陡,一旦出事,就算有陆行迟在,要杀出重围也得费一番功夫。
稍不留神,说不定又有人会受伤。
贝暖仰头望着陆行迟,认真建议:“我们现在就回山顶,叫上杜若,然后一起去找江斐和唐瑭。”
贝暖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补充,“再把小季一家人也带上,我们先撤下山再说。”
其他镇里的人,就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这说法实在不太圣母。
贝暖现在没心思在陆行迟面前升圣母值,一心只想带着自己人下山。
陆行迟低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至于怕成这样。我们先上山顶看看情况再说。”
他这么说,贝暖只得跟着,心中忧心忡忡。
贝暖心想,按书里的情节,就在他们刑讯罗家老二时,镇里一直在到处搜索的那批人发现了藏在地窖里的罗大。
可现在罗大不见了,他们没处找。
不过也许剧情自己左扭扭右扭扭,又能扳回原来的轨道,镇上的人还是能找到罗大,只不过是在别的地方。
但愿如此。
还好,山顶一切如常,人群还在开会,没有任何异样。
杜若开会开得津津有味,好像恨不得嗑个瓜子。
幸运的是,江斐和唐瑭也上来了。
小队重新聚在一起,又有陆**oss镇场,贝暖安心多了。
贝暖从空间里取出弩和长钉,悄悄交给陆行迟,“你拿着有备无患。”
虽然知道他不用弩也能射长钉,但他习惯拿着弩掩人耳目。
陆行迟微笑了一下,接了过来。
江斐的匕首一直藏在他身上,倒是不用贝暖操心。
杜若张了张嘴,贝暖就抢着说:“我不会给你那把刀的,你不想所有人不开会,只看你吧?”
那刀的中二造型实在太过夸张。
镇里的人还在继续开会,不一会儿就有了新进展。
他们正在群情激愤,因为把放人进来的罪魁祸首——罗家老二带上来了。
罗二昨晚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值班守门,刚好遇到他大哥回来。
例行检查时,他大哥就遮遮掩掩的,结果被查出手腕上有咬伤。
按规矩,大家又把他客气地请出去了。
当时跟受伤的罗家老大说得很清楚,在外面养养伤,过两天真的没事了再回来。
可是罗家兄弟俩出了名的亲厚。
他俩从小到大,父母都在外地打工,长兄如父,罗二差不多是哥哥带大的,兄弟俩有饭一起吃饭,没饭一起喝粥,相依为命。
后来哥哥出门打工,还不断地寄钱回来,帮弟弟盖了新房子,娶了媳妇。
这次哥哥回家,路上不小心受了伤。
罗二不忍心,觉得外面都是丧尸太危险,趁着另外两个人没留神,竟然偷偷把他哥哥又放进来了。
开门的动作不太利落,被另外两个人察觉。
那两个值完班后,悄悄跟着罗二回家,果然在他家看到了溜进来正在狼吞虎咽吃东西的罗家老大。
两个人上去就抓,罗二和他们缠斗在一起,等他们揍倒罗二再去追时,罗大已经跑没影了。
罗二现在被绑着,站在最前面的空地上,正在被他们罗姓的族长骂。
族长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跟罗二保证,就算找到他哥,就算他哥已经变丧尸了,也不杀他,赶出镇去就完了。
可惜就是没用。
这个罗二牛心孤拐一根筋,也不说自己不知道,就是坚决不肯出声。
他不说话,反而让大家认定了,其实他知道他哥藏在哪。
这件事实在太过严重,没人能包庇得了。
谢沅清一直站在旁边,现在忽然说话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平静。
“按理族长们都在,轮不到我多嘴,可是要是不把罗家老大找出来,大家就要一起死,现在除了用刑,也没有别的办法。”
几个族长深以为然,商量了一下,请出了一根大半人高的铁杖。
铁杖黑乎乎的,前端有半个手掌宽,好像很有些年头了。
罗家族长语重心长,对罗家老二说:“你老实说出来你哥藏在哪儿,就能少挨几下。”
罗二摇了摇头,还是不肯出声。
没办法,族长抬抬手。
拿铁杖的人举起铁杖,对着罗家老二的背猛地一杖。
罗家老二惨叫一声,就跪了。
他的叫声太惨,贝暖跟着心里一抖。
罗二死活不松口,铁杖就继续砸下去。
山顶现在异常安静。
贝暖能听见铁杖打在皮肉上的闷响。罗二的惨叫声渐渐低了,血从他的身上透过衣服渗出来,染了一大片。
书里的贝暖挨过一下,好长时间都爬不起来,罗二挨这么多下,不知道打成了什么样。
书中的贝暖这时候是冲上去了的。
她当时挤出人群,叫他们住手,可惜没人听她的。
于是她就往罗二身上一扑。
打人的人来不及收手,贝暖腰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铁杖。
她人小,又弱,这一杖差点把腰打断。
导致的结果,就是江斐上去直接给了拿铁杖的人一刀,小队和谢沅清他们对上,起了争执。
如果单从涨圣母值的角度,贝暖作为一个标准圣母,也应该像书里一样,冲上去护住罗二。
贝暖当然不会犯傻,让自己平白无故挨一下。
可是要出头吗?
贝暖犹豫不决。
本来的想法,是把罗大找到,交出来,让这件事平安顺畅地过去。
可惜情节歪了,罗大根本不在地窖里,找不到人。
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不把他找出来,全镇人说不定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贝暖在心底其实完全明白谢沅清的做法。
再者,贝暖也觉得罗二罪有应得。
为了自己的兄弟情分,置全镇人安危于不顾,实在应该揍一顿。
然而铁杖打人太狠。
就算贝暖心里早有思想准备,知道他要挨打,现场还是比贝暖预期的惨烈得多。
孰是孰非,贝暖一时半会想不清楚,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正踌躇间,忽然意识到陆行迟在低头看她。
紧接着,贝暖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陆行迟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控制住她,好像很怕她会一时冲动往前跑。
那边罗二趴在地上,却还是死咬着不松口。
谢沅清叫打的人暂时停手,蹲下来问他,声音还是很温和,好像长辈在跟顽皮犯错的小辈说话。
“你哥哥到底藏在哪?只要你告诉我们,就没人再打你了。”
罗二继续摇头。
杜若忽然在旁边开口:“这是一个伦理学困境,叫定时炸.弹困境。”
啥?
贝暖莫名其妙地抬头看杜若。
杜若解释:“这个困境说的是,一个定时炸.弹要爆炸,一旦爆炸,就死伤无数,罪犯就是死活都不肯说炸.弹在哪,这种情况下,要不要严刑逼供?”
贝暖没有说话。
陆行迟接口说:“功利主义者会觉得,为了救那么多人,这么做没问题,反对的人会认为,酷刑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杜若说:“而且这种口子一开,今后由谁来决定在什么情况下可以用酷刑?很容易就会被人利用权力滥用。”
贝暖心想,你俩真有闲情逸致,现在还在探讨这个。
不管什么困境,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按原书的情节,这时早就应该有人发现罗大,把快变异的罗大带上来了。
剧情真的歪到死活都正不回来了吗?
那边谢沅清看见罗二坚决不招,对手下抬了一下手。
他的手下没带来罗大,却带上来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年轻女人,另一个是三四岁的小女孩。
罗二本来不动了,看见她们两个被带上来了,忽然挣扎起来。
谢沅清仍然是刚刚那种平静温和的口气,现在还多了点指责,“你不肯说,我们就只能在你的老婆孩子身上下手,你连她们都不在乎么?”
谢沅清做了个手势,拿铁杖的人举起铁杖。
那女人吓得拼命尖叫,一把搂住小女孩,小女孩原本就在啜泣,现在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下一杖,眼看就要往她们母女两个身上落。
贝暖吓了一跳。
铁杖打人有多凶贝暖很清楚,那个小女孩大概连一下都挨不了。
旁边的杜若已经开口拦人:“你们等一下!”
杜若拨开人堆,挤到前面。
谢沅清不等他上前,就先抬手叫打人的人停手。
叫停得太快,让贝暖深深地怀疑,其实他本来就没打算真下手。
“等什么?你有什么好办法?”谢沅清扫了一眼杜若。
杜若赖皮,“我这不是正在想嘛。”
谢沅清有点无语,冷静地问,“没有?”他挥了一下手,拿铁杖的人又把铁杖举起来了。
陆行迟已经带着贝暖挤到前面来了。
“给我一点时间,”陆行迟说,“你们全部留在山顶,我自己去镇里找人。”
杜若也说:“我也去。”
他不怕丧尸,倒是真的很适合去找人。
谢沅清慢条斯理地说:“你们找?你们去哪里找?镇子这么大,你们几个人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旁边的族长也说,“要是听你们的,万一出了事,连你们都变成丧尸了呢?全尧镇这么多人,你负得了责吗?”
贝暖跟着他们挤过来,脑子一直在飞转,这时忽然灵光一现。
“谢沅清,我知道他可能藏在哪了,你给我们十分钟!”
她的声音清甜动听,谢沅清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抬起手腕,看看腕上的手表。
“十分钟。”他说。
他答应得很痛快,贝暖立刻后悔说得太短了,跟他讨价还价,“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好不好?”
谢沅清答:“十五分钟,事情紧急,一分钟都不能再多了。”
贝暖一把攥住陆行迟的胳膊,拉着他转身就跑。
“去哪?”陆行迟跟着她。
“我想到他可能藏在哪了。”贝暖边跑边说,“我们去找找看。没关系,万一找不到,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贝暖拉着陆行迟,一口气冲到了谢沅清家。
还好他家也在山顶,离得不远。
贝暖一走近,就看到院门锁着,门口却守着人,是谢沅清手下几个手下。
贝暖长得漂亮,今天又刚来过,几个人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我们谢哥在广场上开会。”他们以为贝暖是来找谢沅清的。
“我知道,是你们谢哥让我们过来有事要办。”贝暖假传圣旨,随即补了一句,“就进一下院子,不进屋里。”
几个人知道谢沅清对待贝暖非比寻常,只商量了片刻,就用钥匙开了门锁,把她和陆行迟放了进去。
贝暖毫不犹豫地带着陆行迟往里走,停在一丛盛放的大丽花前。
花丛旁边就是一个木条做的大井盖一样的东西。
这里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装红薯的地窖,族长家的地窖就在这儿。
上次小公主路过这丛花时,突然炸毛,贝暖远远地就看见,旁边靠山体的斜坡上有个盖子。
不过那时贝暖还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
现在清楚了,那是地窖盖,比那座废弃的院子里的地窖盖新多了,式样却是一模一样的。
大花反应那么不正常,说不定是因为里面藏着陌生人。
尧镇就这么大,如果要找一个地方藏,族长家不失为一个最好的藏身之处。
反正现在也没人用地窖,别人就算想搜,也想不起来去搜最不可能藏人的族长家。
而且罗家老大说不定已经知道了,族长家里现在住着有钱有势的谢沅清,更是没人敢动。
这就叫灯下黑。
进来不难,院墙那么矮,一翻就过来了,罗大是本地人,熟门熟路。
不过贝暖只是猜测,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陆行迟看见地窖,已经拎着弩,把贝暖拉到身后。
他提脚踢开木盖。
地窖里,果然蜷缩着一个人,冷不防被人揭开地窖盖,惊恐地看着外面。
这还是个人,不是丧尸。
“我数到三,出来。”陆行迟用弩指着他的头。
人出来了,在阳光下才能看清,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身上因为东躲西藏,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头发上也蹭得全是土。
最显眼的是,他的右手手腕上是见血的新伤,明显是咬的。
这人一定已经被感染了,因为贝暖看见,他的眼白和杜若当初一样,密布着红血丝。
陆行迟让贝暖退后几步,自己押着年轻人往外走。
年轻人大概是藏得太久了,腿都是软的,动作非常迟缓,每走几步就像是要跪了,在弩的逼迫下往前慢慢挪。
三个人就这样慢慢挪回泉眼边。
这人果然就是罗家老大。
因为他们一出现,全场就被咒骂声淹没了。
罗家族长恨极了,夺过旁边人手里的铁杖,对着罗大劈头盖脸地就想抽下去。
陆行迟抄手夺过铁杖,“别打,他好像感染了,血液里有病毒。”
他的意思很明显,万一身上有伤口,沾上罗家老大的血,就有感染的风险。
这话一出口,罗家老大周围瞬间空出一大片空地。
躺在地上的罗二倒是睁开了眼睛,一眼看见哥哥来了,挣扎着爬起来,去抱哥哥的腿。
“你们别打我哥……”
变化在瞬间发生。
原本怕挨打,抱着头蹲在地上的罗大猛地抽搐了几下,抬起头。
一双眼睛已经血红一片。
别人都离得远,够不着,离他最近的就是他弟弟,他一口就往罗二的脖子上咬下去。
谢沅清举枪,江斐出刀,杜若徒手去抓人。
但是谁都没有陆行迟快。
一根长钉瞬间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罗大的动作像定格一样,顿住了,过了好几秒,才缓缓向后倒下。
罗二对他哥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又惊又怕。
像是完全没想到,他哥真的会变成丧尸,而且变异后,第一个袭击的就是他。
现场一片寂静。
很多尧镇人一听到风声不对就上山了,这是不少人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变异,也是第一次看见丧尸攻击人。
好半天,谢沅清说话了,声音仍然沉稳温和。
他指指躺倒不动的罗大,指挥他的手下,“把他带到镇外埋了,处理的时候小心。”
他们找到一块塑料布,把罗大裹了起来,抬着穿过人群。
人群默默地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族长,”谢沅清客气地说,“丧尸的可怕大家都看到了,我觉得我们像现在这样守门,不太行。”
他说得对,今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尧镇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一个族长说:“咱们每天再加派几个人手,互相监督……”
谢沅清打断他,“尧镇上大家乡里乡亲,会不忍心把人放进来,理无可恕,情有可原。”
他扫视一圈,“我手下的兄弟们都不是尧镇人,在这里无亲无故,谁都不认识,如果也帮着大家守门,可能会更好。”
他说得很有道理,下面的人纷纷赞同。
几个族长互相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这确实是个办法。
贝暖和陆行迟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下都明白:谢沅清这是借这个机会,不知不觉地,将尧镇的实际控制权往自己手里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