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音乐的节奏很重,林鲸听不清唐斯彧说的什么,但能看得出来唐斯彧好像在教她做什么事。
贺溪往前挪一步,喂了声无语道:“架子这么大啊女明星,要我们少东家亲自来请才搭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公主殿下来了呢。”
旁边梳着大背头这位看嘴型也分得出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只有不好惹身旁这个公主切萌妹子还算正常,眨着一双圆亮的鹿眼和和气气地看着她。
林鲸深吸一口气,摘掉蓝牙耳机给放课桌上,平静地望着面前这三个人,开口问道:“有事?”
全班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这边的情况,完全不管上课铃打没打,有极个别好事者的表情非常兴奋,像在期待能发生点什么热闹的事情。
贺溪一阵尴尬,推了下唐斯彧的肩膀悄声说:“......原来戴着耳机,我说呢居然连你的面子都不给,是不是不想在襄遥混了。”
唐斯彧瞥一眼课桌上的两只白色耳机,低头顶了顶腮帮子,左边断眉跟着挑了下,表情耐人寻味。
“好啦好啦,都是一场误会,你俩快回座位吧,老师来了!”
方知知将两人推走,犹豫半天才拉开林鲸旁边的椅子,小心翼翼坐下来,她之所以在林鲸刚转学过来就这么激动得难以自持,是因为四年前——
当时方知知家里发生变故,父母闹离婚不久后,父亲就娶了新的阿姨进门,这让她非常不理解和抗拒,为什么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明明很幸福的家人,撕破脸竟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她又没能力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
那会儿因为性格内向还是个小胖墩,在拉帮结派的私立学校里方知知没少遭受排挤,书本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学校池塘里,课桌里经常塞满吃剩下的垃圾,校服上画满了乌龟王八,给她取外号叫恐龙妹......
父亲忙着跟新阿姨开展新的家庭生活,根本没时间管她,后来新阿姨很快怀了孕,父亲更是把她当空气了,在家里她就是个透明人,没有任何存在感,不被同学喜欢,没有知心朋友,唯一的亲人也不在意自己......她满心绝望而难受,逐渐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跟人交流,曾一度抑郁到想自杀。
她决定悄悄离开的那天夜里,好不容易爬上高高的桥架,站在那上面准备往河里跳的时候,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口罩女孩忽然在旁边问她:“死掉的感觉会很爽吗?”
那道声音平静冷淡,又充满好奇,一下打住了她伸出去的脚,她转头看向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摇摇头。
“那你还跳,”女孩自嘲地笑了下,抬首盯住她的眼睛,目光满是鄙夷,“脑子先天残疾啊。”
被女孩拿话一噎,她气得双颊通红,“你没有经历过不被所有人喜欢的感觉,你不会懂我现在的选择!”
“你有讨厌的人么?”
她点头:“有,我讨厌我的爸爸,如果他没跟我妈离婚,我想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女孩觉得好笑,“你看你自己都做不到喜欢所有人,为什么还要要求所有人来喜欢你呢?”
她愣住。
“河里挺冷的,早点回家。”女孩撂下一句话,转身没入路灯的阴影中,身后有一串湿哒哒的脚印。
方知知心头一震。
最终,方知知没跳河,女孩那双毫无光芒冷静得可怕的眼睛,那道嘲弄又慵懒的声音,跳了河还能爬上来跟她交流自杀心得,仿佛对那女孩来说是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
怎么会有这样随心所欲的人,她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女孩深深刺激着方知知的心,后来她无意中看到林鲸的电影,用各种方法去证明并坚信那天晚上的女孩就是林鲸没错,从此以后她以林鲸为偶像,努力减肥认真学习,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那就先喜欢自己。
可以说,林鲸是她最难熬的那段日子里唯一的精神支柱,是拉着她一路往前走的光。
林鲸是同桌这件事让方知知激动到快要失语,说话的时候手心都在颤,“你别介意,斯彧哥从小就是那种脾气,但我保证他刚刚对你没有恶意的,只是想帮我。”
林鲸没听到唐斯彧说的话,自然没往心里去,不过方才唐斯彧的行为让她很不爽,不经人同意就拿掉她的帽子,还用那种命令人的眼神......就好像无形中在压制她一样。
以前林言锦经常这样不由分说就限制她的一言一行,一切只能遵循林言锦的要求去做,她心里很排斥这种感觉。
“也不是帮我,我没有要对你做什么,更没有要仗着是老生就找你茬的意思,我只是看到你太高兴了就有点手足无措,”方知知在一旁自顾自地说着,感觉自己越解释越说不清楚,看着冷淡的林鲸,她手忙脚乱得快要哭了出来,“林鲸......”
“没事。”林鲸应了句,意思很明确,不想再继续多余的话题,她转头望向靠窗的位置。
唐斯彧单脚勾出课椅施施然落座,离林鲸就一个过道的距离,他没有带任何关于学习的东西,课桌上连张纸都没有,同桌也没有,他旁边空着,倒是坐在前排的“卧槽牛逼666”背了一个很大的书包来,桌上乱七八糟堆满了书本和笔纸。
深秋十月,在这座古典传统与现代化结合得非常完美的旅游城市里,天气依然如夏,偌大的透明玻璃窗外天空湛蓝清澈。
唐斯彧身侧是秋日的晨光,毛茸茸的头发沐浴在光中,他刘海放下来的时候,其实还蛮少年感的,那种狼性的攻击力直接少了大半。
余光捕捉到林鲸的眼睛,唐斯彧偏头对过来,形状俊秀的眉峰微微一挑,眼尾便如剪刀打开,他是天生的桃花眼,眸中自带柔和的光,似在轻佻地质问林鲸:“看够了吗?”
林鲸瞬间想到了那天他在院子里搓澡的场景,耳根子蓦地就烫了起来,立马扭过头去。
“笑什么斯彧,你不会也跟方知知那傻子一样追星吧,人刚来就变身脑残粉。”贺溪抱着课桌转身就看到唐斯彧那微微勾起的嘴角,让他有点好奇。
“你干嘛去?”唐斯彧拧起眉心疑惑地上下打量他。
贺溪帅气地甩甩头发说:“去看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女明星殿下,敢欺负我们家傻子,我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有毛病。”唐斯彧挑唇淡淡一笑,靠向椅背闭目养起了神。
早上的最后两节课是语文,语文老师迟到了两分钟,一进教室就看见贺溪在搬课桌,最后一排的后边就他一个人,在整齐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特立独行。
“贺溪,你去哪里干什么?”语文老师纳闷道,“你没有自己的座位吗?”
咚地一声,贺溪故意很用力将课桌堵在林鲸身后,桌角多出来的书本磕到林鲸的椅背。
“?”林鲸莫名其妙半晌,抬眼扫了一圈教室,班里大多数人看上去都是学习积极分子,不会主动惹事的那种,除开“不好惹”,这个班里的刺头也就剩身后这位了。
林鲸从来不怕事,但她不会每个上门找茬的人都搭理,“卧槽牛逼666”一看就是块粘啦吧唧的牛皮糖,你越给他脸他越得寸进尺。
林鲸便闭闭眼,不予理会。
方知知压低声音,扭头瞪人:“贺溪!”
拽个屁拽拽拽女明星了不起......
贺溪在心里十分不屑地嘴碎句,冲方知知wink一眼,就嬉皮笑脸回答语文老师的话:“上节课被班主任臭骂了一顿,叫我多向方班长学习讨教,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就来这儿了。”
语文老师是个面相挺和善的年轻女人,平常便跟班上同学打成一片,相处起来像朋友,她没怎么说教贺溪,温柔地笑了笑,目光落到新同学林鲸身上片刻,就将课件摊在讲台上,“行,可不许打扰新同学哦,快坐下吧,大家把书翻到102页,我们今天学新的文章,都预习过了吧?”
“预习过了!”
大家异口同声道,翻书声出奇地一致,上课氛围非常和谐。
看来这位语文老师深得民心。
林鲸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跟耳机一起塞进包包里,找到语文书翻开听讲,耳边清净不过十分钟,她就感觉旁边的公主切在座位上磨来磨去,趁语文老师低头看讲义,公主切迅速塞了张纸条过来,甜美的冲她张嘴笑一下,又赶紧假装认真听课做笔记。
林鲸:“......”
林鲸打开折成爱心状的纸条,上面写满了字——
“我叫方知知,今年十七岁,粉你好久好久了,两年前还做过一段时间你数据站的站姐,虽然后来你经纪人把数据站解散了,但我仍然非常喜欢你,电影啊电视剧呀还有综艺节目,你所有的作品我全部都追过,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林鲸愣了片刻,歪头看公主切。
方知知坐得笔直,察觉林鲸看了过来,她脸一红,又写了满满一张纸条递过来。
“差点忘了跟你介绍,坐我们后面的这个叫贺溪,靠窗单独坐的是唐斯彧,我们学校公认的校草,他除了性格有点缺陷,其他都挺好的,平常就我们三个一起玩,现在你来了,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玩啦。”
这时,身后传来贺溪警告的咳嗽声。
林鲸斜眼往后瞧,贺溪眼神指指她手里的纸条,用口型命令她道:“回一句,没见人那么喜欢你啊。”
林鲸放下纸条,收回眼神双臂环胸靠椅坐着,就不回。
贺溪咬牙切齿:“哎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方知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心沉浸在给林鲸写纸条的热情里。
“等这节课下,我就去校务办给你拿校服,各科习题册和试卷那些不知道还有没有,你转来的时间有点晚,很多资料都分发完了,如果没有的话你用我的,我拿贺溪的,他从来不写作业。”
“我是这个班的班长,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跟我咨询!”
“想去哪里我都能带你去,襄遥我很熟。”
“林鲸,你是不是嫌我话太多了呀,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闭嘴不说的,你别讨厌我就行。”
林鲸故意装作没看到纸条,专心看黑板上的文章要点。
被林鲸的冷漠拒之门外的方知知嘴巴翘成一团,心里杂乱得像一团乱麻,满脑子都是自己是不是哪里让林鲸感到不适了,可林鲸什么也没做,方知知趴在语文书上看林鲸一会儿,落寞地埋头进臂弯里,她得再想想办法。
瞧着方知知那满是失落的委屈模样,贺溪双眼瞪得像铜铃,用笔戳戳林鲸后背,“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别不识好歹。”
林鲸没搭理他。
故意的,这女的绝对在故意挑衅他!
贺溪气不打一处来,桌底下的脚抬起,对准林鲸的桌腿眉目狰狞着正要踢过去时,窗边突然飞来异物,硬梆梆地砸在他脑袋上。
“我......操谁啊?”
贺溪捂住后脑勺,扭头见唐斯彧半眯着眼斜睨他,他莫名其妙,就用口型和手势比划问唐斯彧:“想厕所s、m、oking了”
唐斯彧冷淡地眉眼间写着一股子烦躁,“吵到我耳朵了。”
“......”贺溪看一眼地上不知是谁的文具盒,被唐斯彧这一丢,里头的笔全掉出来,还不敢来捡。
再抬眸,唐斯彧已歪过脸去接着养神。
半小时前还是贺溪同桌的眼镜男可怜巴巴转头过来,这命途多舛的文具盒显然是他的,贺溪一脚又给踢回去。
眼镜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