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斯彧从住院部大楼出来,贺溪换了身oversize风的行头,站在机车旁等他。
“哟,拿你爷爷的医药费到楼上换了部爱疯最新款?”
在整个襄遥市,估摸也就贺溪敢吊儿郎当地跟他开玩笑。
两人是近邻,都住在襄遥古城里,从小一起玩到大,也从小学开始一直打架斗殴惹事到现在,被大众传统公认的坏事两人基本都干过,在学校呼风唤雨,校外也横行霸道肆意妄为,学生时代过得非常恣睢肆意。
唐家往前说百十来年就是干地主的,唐斯彧天生是高贵大少爷的命,人也拽里拽气目空一物,干什么事都有人兜着,唐家家大业大,老爷子唐清跃以前又是中、央、军、委派下来的襄遥市市长,虽已退休多年,威望和地位还在,在整个襄遥市,是个人听了唐清跃这三个字,都会给几分薄面,更何况是他的亲孙子。
贺溪不一样,没有唐斯彧这种硬性条件的家庭背景,更没有唐斯彧有钱有颜有本事,他只有一个王牌炸弹——唐斯彧,平常没少给唐斯彧惹过大大小小的麻烦,不过人家唐大少爷不在乎这些,反正抬抬手就能解决。
所以贺溪在唐斯彧身边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要问他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他是一只拥有着发小名分的跟屁虫。
唐斯彧划拉下屏幕,显示需要人脸识别才能打开手机,想起林鲸跟他争执得有些随便的样子,原来是打定了他解不开手机的主意,他顶了顶腮帮子,懒得跟贺溪插科打诨,“这手机你有办法刷吗?”
贺溪高高挑起眉头,笑话他道:“感情还不是自己的,我前脚刚进家门,椅子还没坐热呢你就打电话叫我来医院,绕大半圈就为了偷你爷爷的手机,没必要为一游泳池做那么绝吧斯彧。”
“这是那小明星的。”唐斯彧说。
“我、操!”贺溪抬头望了眼住院部大楼,递过去一个不愧是你的眼神,“刷不了,苹果手机一刷就报废,而且如果她开了定位查找,你跑不掉,要是报警,到时候你咋跟警察说,这医院到处是摄像头,虽然我不喜欢那女明星,但你没必要为我出头,还是还回去吧,拿在手里也没用。”
唐斯彧长按电源键关机,然后揣回兜里,将挂在后视镜的头盔拿下来戴上,“不还。”
“你想干嘛?”贺溪满脸好奇。
“玩儿。”唐斯彧说。
“那我可实话实说了,那女的挺傲的,人家可是从b市来的富家千金女明星,跟咱不是一路人,她也未必瞧得上咱做的那些事,就当露水同学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她肯定是要回原本的地方去的,”贺溪拉长音调拍拍唐斯彧的肩膀劝慰道,扫了眼车头和车尾,“怎么没我的头盔?”
“你留下。”唐斯彧抬腿跨坐在机车坐包上。
“我留下干嘛?”贺溪两道浓眉簇成一道平直的线。
“我爷爷刚做完手术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现在她和林老在楼上守,你就在这守着她。”唐斯彧插上钥匙,打火。
贺溪听得云里雾里,“你们是亲戚?还是她跟林老有关系?不不不,我凭啥要守着她?”
唐斯彧两手撑在车头上,侧着眼睛斜他:“上周你是不是在酒吧里跟人呛上了?”
“阿这......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当时喝醉了......”
唐斯彧眼里没任何波动,语气却颇为戏谑,“忘了是哪天,那帮人找上门,人家小明星给你兜着了。”
贺溪一愣,上周他跟一帮狐朋狗友搁酒吧里玩,喝到正嗨的时候,一朋友和西城区那边的地痞混子起了冲突,他酒精上头就替朋友出头,放话让他们有本事到襄遥古城79号找人,这么长时间没动静,他以为那帮人找上门的时候看到是唐斯彧全给吓跑了,也就没问唐斯彧,一般情况下,这种小事不用他特地跟唐斯彧通气儿。
怎么现在林鲸也搀合进来了?
“不是,她为什么......”
“让你守就守着,废什么话。”
唐斯彧打断他,懒得再跟他扯,拧着油门就骑着车走了。
“操!方知知对她走火入魔就算了,你还让我给她做保镖,你俩把我当什么了!”
贺溪原地碎碎念几句,越想越不明白,越想心里越恼火,他摸了支烟咬嘴里点上,蹲在花坛旁边愤愤不平:“操,操,操......”
林鲸用找洗手间没找到反而迷路到消防通道的理由将林潭搪塞过去,只字未提唐斯彧,觉得没必要也不需要,她能自己处理唐斯彧这个神经病混混。
手机想拿走就拿走吧,她设置了面容识别ID,唐斯彧根本打不开,反正她现在除了玩游戏,手机也没别的用处,就当被小偷偷了,之后再想办法要回来就是。
唐清跃突发性阑尾炎,因为年纪大了,身体各项技能衰退,虽说阑尾炎是小手术,但毕竟是老人家,动手术的话会有一定的风险,医生建议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一直拖到今天才进手术室,所幸过程非常顺利,后续只要遵循医嘱进行疗养就行了。
唐清跃醒来后,林潭先将林鲸介绍给唐清跃认识,林鲸话不多,跟唐清跃打过招呼,就默默去茶桌那边给两人泡茶。
麻药散去后唐清跃人就已经能勉强坐着,只是脸色还有点苍白憔悴,唐清跃慈眉善目地盯着林鲸瞧,“以后有这么乖的孙女给你做伴,我看你还整天念叨自己是孤寡老人不?”
林潭负手站在病床前,脸上有挡不住的笑容,“这肯定不念了。”
唐清跃一副美得你的表情,眯眼笑着看向林鲸说:“我家也有个孙子,但他就是个王八羔子,老子病了住院他都不来看一下,等老子出院了,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唐清跃军人出身,说话方式没有林潭这种搞非遗的文化人讲究。
林鲸扯着嘴角冲唐清跃笑了笑,没接话,将刚泡开的茶水端来一杯递给林潭。
林潭吹了两口说:“谁让你钻牛角尖,从小搞什么棍棒教育,这么多年过去,你看你人打明白了吗?斯彧不照就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你的思想该跟上时代了老唐。”
林鲸心头猛然一颤,抬眼盯住林潭,阿公说的不会就是唐斯彧吧?
“还是孙女好,孙女会疼人,知道你辛苦就来医院陪着,斯彧就一混小子,要像鲸丫头这样懂事就好了。”唐清跃长长叹出一口浊气来。
林潭挑眉笑,“各有因缘莫羡人呐。”
“瞧把你给美的,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哈哈哈哈........”
在一旁安安静静听两位老人家聊天的林鲸这才捋明白,难怪唐斯彧用手机威胁她去打听唐清跃的消息,原来他们是爷孙关系,但是唐斯彧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医生,反而莫名其妙找上她。
看来是真有病。
后半夜有护工在,林潭也不跟唐清跃多聊,见他累了,就作了别,带林鲸离开医院去吃饭,之后回家。
林潭一整天都在医院,油纸伞生意便没开张,深棕色木门紧紧闭着,大红灯笼随清风摇来摇去,光焰摇曳,旁边的唐宅却死寂一片。
走到门口正要开锁时,林潭扭头看了眼唐宅,就顺嘴问林鲸一句:“对了,老唐的孙子也在一中,和你一个班,他今天来学校上课没?”
林鲸有点心不在焉,林潭紧着眉头喊了声“丫头”,她才回过神来,赶紧回答:“不知道,我第一天去学校,很多人都不认识。”
林潭想想也是,便摸摸她的头,“没关系,阿公理解,以前你的生活环境确实不适合交很多朋友,但现在你在这里可以多试着和同学们相处,我们丫头这么好看,在学校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不知道是想敷衍林潭还是真的听进去了一些话,林鲸轻轻地嗯了一声,和林潭进屋后,林潭回书房看书,她就去生活阳台把校服丢进洗衣机里清洗,家里配备有烘干机,前前后后忙活到将近十一点,等校服全部烘干了她才上床睡觉。
而这边,唐清跃睡了一觉醒来,手术留下的创口疼得他没再睡着,他叫护工拿来手机,给唐斯彧发语音:“老子今天做手术你都不来,就等着继承老子的遗产是吧。”
“老林的孙女林鲸和你一个班,人家小姑娘刚来襄遥,你在学校多帮衬着点儿,听见没臭小子?”
大半天没收到唐斯彧的回复,唐清跃气上了,点开语音通话,正准备拨过去的时候,唐斯彧发来一句:“不认识。”
唐清跃眼皮子马上跳得老高,“那么乖一小姑娘,你说不认识?”
许久,唐斯彧没再回过来了,唐清跃打电话过去,人提示已关机。
清早睁开眼,窗外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鸟叫,伴随着清爽温暖的秋日阳光,一起将林鲸叫醒。
今天的温度似乎比昨日要低一些,林鲸穿着秋季校服下楼,秋风一过,百褶裙下的腿还是被吹得稍稍发冷,她又跑回楼上,加了双黑色的针织齐膝袜。
她怕冷,即便是之前出席各种活动需要穿礼服走红毯的时候,她都会悄悄在裙子里多穿一条紧身的打底裤,她瘦,只要不露馅就行,但遇上那种品牌方有明确要求的,她就不能随便来了,尤其是在冬天,光穿裙子简直是种折磨,贴多少暖宝宝都没用。
今天林潭依然只把林鲸送到离校门口不远的临时停车位,早上学生多,一路走过来,林鲸收获不少目光。
出门前她不想披头发,就随便把头发分成两半扎成了蜈蚣辫。
她还没来得及把挑染的部分染回来,,这是上部戏的造型需要,杀青后她没时间再去弄回原来的样子,索性就留着了,西柚粉色的发丝掺杂在一片乌黑之间,发尾处飘着两根细带,看起来漂亮又独特,加上她先天优秀的五官,尽管不化妆,肤质都细腻白嫩到了极致,这是很多同龄人都羡慕不来的。
林鲸走在人群中,像一只特立独行的,清清冷冷的白天鹅。
大家虽说没少八卦关于她的事情,对她带着有色眼镜,此时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无论男女。
人们就是很奇怪,一边用尽各种阴暗词汇唾弃厌恶别人的人生,又一边会为她美好的一面所倾倒。
车道也打开让学生同行,左右两侧有学生会的人,手里拿着个本子在检查每个人的仪容仪表,站在右边的是赵欢。
林鲸对赵欢没什么印象,反倒赵欢一眼就在人堆里看到了林鲸,经过她面前时,她快速打量一番林鲸,等林鲸走过,她拿出手机对准林鲸悄悄拍了张照片发出去,然后抱着本子似笑非笑。
一中没有规定上早读,除了高三年级之外,其余年级都按照教育局制定的时间上课,当然也有自觉的人,特别是在实验班这种竞争力强大的班级。
这会儿教室里已然隐隐约约出现早读声,虽读的不是同一科目,却莫名整齐,还有一些为昨天布下的作业争执答案的声音。
临近上课时间,学生差不多都到了,只有平常喜欢踩点的那几个还没来。
方知知窝在座位上,人一会儿歪向左边一会儿又转右边,扭扭捏捏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等林鲸走后门进去,拉开椅子坐下,方知知连忙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傻呵呵地冲林鲸笑:“你来啦!”
林鲸无意瞥见她藏的东西,略点了下头,嗯了声。
“这个给你!”方知知递来一只粉色的保温盒,盒面上贴着张便利贴,方知知期待地看着林鲸,“我做的寿司,特意带来给你吃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我就每一种好吃的口味都拿了。”
“谢谢......”
没等林鲸说完,方知知抢占先机把保温盒放在林鲸的课桌上,笑着回答:“不客气不客气!”
林鲸:“......”
她目光落到便利贴上画得有些抽象的一只鲸鱼身上,嘴巴画得歪歪扭扭,笑起来像哭丧似的,身体还不圆不方,瞧着别扭得紧,如果不是旁边写了个鲸字,她完全看不出来这居然是鲸鱼。
直接把保温盒推回去确实不太礼貌,毕竟人已经送了,但林鲸又不愿多言,忽然想到昨天方知知因为她写的尺码而开心了一下午,林鲸便翻翻身上的包,打算找笔来把这只七歪八扭的鲸鱼给画完善一些,当做给方知知的回应。
包里没有笔,昨天下午她好像把笔夹在书书上一起塞进桌箱里了。
林鲸伸手进桌箱,捏住最上面的两本书抽出来,但不知道书上放了什么东西,感觉有点沉,她便用力一拉,那东西剐蹭到桌箱坑洼的顶部瞬间破裂,鲜红色的液体突然爆了出来,淋了林鲸一身。
“啊——”
林鲸条件反射站起来立马往后退。
教室里的读书声戛然而止,所有人扭头看向后排。
“啊!”紧接着方知知又叫了一声,扫视教室一圈,“谁干的?!”
马上有人阴阳怪气地来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说谁干的?”
“班长,我们都在专心学习,谁他妈有心情干那个!”
“吓得我卷子都写破了靠!”
贺溪和唐斯彧刚好上楼,贺溪眼尖率先发现教室里的一幕,拉拉唐斯彧的衣袖叫他看:“卧槽!震惊!某校女明星竟然被不知名人士抛头颅洒热血给欺负了!”
外套里的白衬红了一片,液体迅速将深灰的裙摆染成暗红色,腿上,鞋子里,无一幸免。
方知知连忙翻书包找卫生纸。
林鲸闻到一股血的腥气,脸色顿然变得煞白,她看着一地的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冲出教室。
“林鲸!”
方知知大喊了声,也跟着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