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老城区的热闹和嘈杂,巷口岔道弯弯绕绕,像蜘蛛网一样盘踞在这片老旧楼房之间,不是当地人或者常年待在这里的,基本会迷路。
林鲸不知道唐斯彧是前者还是后者,反正此时此刻,唐斯彧一点都不像个正常人,扛着她一路走进来,竟然还能跟路边看热闹的老人家聊两句。
仿佛她就像是他的战利品,在这场追逐中他站在胜利的顶端,出于雄性天生的征服欲与胜负心,他要带着她到处炫耀。
草原上称霸的狼王便是如此,那他把她当成什么呢,一只瘦弱的小白兔?断翅的飞鸟?还是被他踩在脚底下濒死的俘虏?
雨越下越大了。
林鲸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身上衣服也全部湿透,更加像个女水鬼了,但她现在的心情比变成女水鬼还愤慨。
她才不是唐斯彧的战利品,更不是什么小白兔飞鸟俘虏,她是林鲸,她是那个从小就生活在聚光灯地下,受尽万众瞩目的演员林鲸。
即使现在她从神坛上跌落下来,遭受着所有人的歧视和愤恨,她也从没有低人一等落人一头。
她迟早会杀回去的。
就算她甘愿后半生在襄遥生活,林言锦都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那些人,更不会放过她。
“唐斯彧,我再重复一次,放我下来。”
良久的沉默,林鲸攥紧拳头出声。
唐斯彧步伐稳健而疾快,肩膀承受力也出奇地强,扛着林鲸走那么远,居然一口气都不带喘的,他语气轻佻:“别急,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林鲸突然警惕起来,手掌撑着唐斯彧硬实的背部将上半身立起来一些,她捞开面前湿漉漉的头发,被眼前景象震惊到。
视线所及之处,周围已没多少店面还开着,户户家门紧闭,只有楼上传来孩子的哭闹声,争吵声,甚至还能听见打女人的声音......
住宅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很近,半空中拉满了密密麻麻的电线,有的楼壁上贴着一道长长的裂纹,各种小广告漫天飞舞,加上下雨,整栋老楼看上去又破又烂,假使这时候过来一阵狂风,肯定会被吹倒。
林鲸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她手指下意识收紧,拍了两下唐斯彧的背,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和紧张,她喊了声唐斯彧:“我不去,你放我下来,我要回家。”
唐斯彧浑然不听,“都带进来了,去看看。”
听见,林鲸瞬间敏感到了极点,这话在她听来就是都带进来了不做点什么事情不就浪费了,越想心越慌,她捏着拳头就往唐斯彧背上瞎捶了一通,嘴里大声嚷着:“放我下来你个混蛋王八蛋臭流氓!你再不放开我,我就把你杀了然后自杀!”
林鲸发了狠,在他后脖颈上用力咬了一口,浸出了血,皮都咬破了。
“操!”唐斯彧低骂一句,豪不温柔地把她丢在地上,“你属狗的吧,逮着人就咬。”
“那我怎么不咬别人,偏偏就逮着你这个混蛋咬呢!”林鲸冷冷地瞪住他的眼睛,忍着屁股开花的疼,迅速爬起来往回跑。
她属狗,他就是混蛋。
唐斯彧站在原地,抹了一把后脖颈,牙齿真硬,都咬出坑坑洼洼来了,他让林鲸多跑几步,然后轻而易举就追上去,抓住林鲸的手腕又给拉回来,朝巷子前面跑。
林鲸挣脱他,他就在后面走两步跑三步,把林鲸看得死死的,跑多远都能给抓回来,林鲸索性放弃逃走,一会儿跑左边一会儿朝右边去,就吊着他玩,让他抓狂。
下雨天巷子深处鲜有人迹,耳朵边只剩下漫天的雨声和他们的一浅一重的脚步声,细腻地交融着传上天际。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了哪里,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脸上,两个人身上都在滴着水。
林鲸累得双腿酸胀,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她想停下来缓缓,唐斯彧一把拽过她到面前来,两手架住她的咯吱窝给抱起来,身体转半圈,再把她放下去。
林鲸突觉脚下一软,整个人立马矮了半截,白色的休闲鞋陷进泥泞里,那些污浊全部顺着鞋口流进去,雪白的脚脖子沾满了乌黑的泥巴。
这里是一个还未建造完工就废弃多年的烂尾人工湖,由于缺乏管理,没人给湖放水换水,本来绿汪汪一片,如今湖水干涸,什么东西都烂在湖底的泥里了,连着岸长满了野草,艳阳天的时候这边臭气熏天,没一个人愿意路过。
“咚!”唐斯彧还自己配音。
“......唐斯彧!”林鲸捏紧拳头,怒气腾腾地盯着唐斯彧。
唐斯彧站在岸边,两手揣在湿漉漉的裤兜里,硬朗的骨节被印得分明,他斜起嘴角得逞似的一笑,“天上的月亮最后不还得掉在本少爷眼前的泥坑里。”
林鲸一动不动地问他:“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唐斯彧点头,“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好地方。”
你也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带我来,带来就算了,还把我扔里边!
压抑了许久的满腔怒火在这一刻喷涌而出,管他什么从小的教养什么脸面,女明星也好傅家的大小姐也好,她都不想再忍了。
林鲸扑上去要打人,却不想唐斯彧被她轻轻一推,拉着她就往后摔在了草地上,她堪堪懵住两秒钟,马上料到唐斯彧在拿她当笑茬,她气急了气死了,管地上有没有玻璃碴子,她跪着就对唐斯彧又捶又骂的。
“王八蛋!你有病,你肯定有病!我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要这样对我,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有什么资格管着我掌控我的全部!学校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一定要盯着我逼我啊你个神经病.......”
雨中,唐斯彧两腿撑开大剌剌坐在地上,任林鲸打骂,在林鲸气急败坏要朝他脸上薅的时候,他便抓住林鲸的胳膊拉近,黑沉的双眼将林鲸的狼狈模样打量了个遍,而后缓缓吐出三个字:“伪,善,者。”
林鲸一愣。
“你心里其实很想像现在对我这样去对待别人吧,贺溪,赵欢,包括刚才的周琳,所有看不惯你的人,你都想一一将他们给你的全都奉还回去,”唐斯彧低沉的嗓音黏着雨声一一道来,“但你却在忍着,表面看似冷如冰霜拒人千里,实则从一开始就在忍,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克制原本的自己,可是我想看见的东西就一定要看见,亲手撕掉你伪善的面具,看着你肆无忌惮地发狂,这会让本少爷觉得很爽。”
林鲸挣扎两下,恨自己穿着裙子不能踹他:“你胡说,胡说!”
唐斯彧勾唇一笑,将林鲸的胳膊拧到身后去,又抵近几分看着她的脸,目光讽刺:“呵,胡说,要不要我拿块镜子,让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林鲸咬着唇没接话,就瞪他,使劲瞪,用尽所有不快的情绪在瞪,那双不加妆感修饰也十分漂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幼稚地在反驳唐斯彧。
就不看,眼睛戳瞎掉都不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以为这种沉默能让自己占到上风,但她忘了一件挺重要的事,从小她便是靠这张脸活跃在大众视线里的人,因为异域的绝美感受过无数喜爱与追捧,人们衷情于她近乎完美的五官,在一帧帧清晰的电影画面里为她欢呼为她痴狂。
尽管是现如今,她被扔到了黑臭的泥潭里,浑身沾满污渍,也依然跟天上明月那般皎洁,神圣。
对峙良久,唐斯彧甩开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瞥着她:“爱看不看,走了。”
这一次,她赢了。
不过这里......可不是多待的好地方。
林鲸赶紧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上去。
出了老城区,林鲸还以为外边能打到车,但雨下得实在有点久,她又湿哒哒的,有车来也不愿意载她,更不用说还没有车。
琢磨着该怎么联系林潭来接的时候,一辆红色小轿带着飞溅的雨水从远处驶来,稳稳停在她面前,唐斯彧拉开后座车门,摁住她后脑勺给塞进车里,然后自己坐进来。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掺着浓浓的香奈儿蔚蓝的气味。
开车的男人顶着一头酒红寸,长相有种属于成年人的狠劲,扭头过来跟林鲸打招呼:“嗨,以前从没见过你,我自我介绍一下,名字梁烈琛,是斯彧的好搭档。”
说着,梁烈琛饶有意味地看唐斯彧一眼。
“隔壁邻居,少乱看。”唐斯彧淡淡说了句,把上半身的衣服全脱了,给丢在林鲸因为冷而愈发雪白的大腿上,他从后座包顶的一只黑袋里抓出两张毛巾,其中一张盖在林鲸头上。
林鲸:“......”
“对女孩子绅士点儿,斯彧,”梁烈琛笑了笑,身体往前探出来一些,他仔细扫了林鲸一眼,“特别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她就是你们刚转来的那个?”
毛巾没完全挡住林鲸的脸,林鲸抬头就看到梁烈琛脖子右边的纹身,是从衣服领口里爬出来的一个蛇头,隐约能看得出纹身底下有一道约莫两寸的伤疤。
唐斯彧平常就跟这种人在一起吗?
正瞅着,头顶被人大力地揉了下,毛巾完全将她遮了个彻底。
唐斯彧甩甩手,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就把毛巾披在肩上,胳膊撑着膝盖冷悠悠看向梁烈琛,“开你的车。”
梁烈琛一笑,瞧了眼林鲸就收回来,“去哪里?”
唐斯彧想了下,说:“先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