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呼啸而过的张东手起刀落,斩断的头颅随着喷溅的血水而起,又泼洒在其他近在咫尺尚且不及反应的几张同伴面孔上;然而他们只能徒劳的吼叫和惊呼着,用手中参差不齐的刀枪对着掠过的人马身影挥舞在了空处。
然而这时在不远处再次停下马来的另外一火太平骑卒,已经从马背搭钩上取下带着皮套的专用连弩来,对着他们咻咻然的飞攒射起来。劈头盖脑的短矢刹那间就钉在了他们头脸、胸腹上,在接二连三惨叫着的相继掼倒在地。
虽然这些骑乘步卒尚且无法像是正规骑卒一般的冲锋陷阵,但是他们同样练就了另外一套相应配套的作战方式和策略;比如在马背上走走停停的行进间,对拉开距离的敌人进行射击骚扰和压制手段。
一旦敌人出现动摇和崩溃,他们就会飞的就近下马抄起长刀和短茅,而变成步战的突击队型杀入到其中去。而这时候的骑卒,就变成了替他们掠阵和牵制的角色。
因此,张东仅凭这带出来的两火骑卒刀枪弓弩轮番并用,轻而易举的杀穿了这股百余名官军数次,而令其溃不成自群身却毫无损伤;
最终,当他挺动架在马背上的短矛,将第四名犹自呼唤悍战的官兵,给横挑而起又踏于马下之后,这股还算颇为顽强的官军终于彻底崩溃了。
然后,张东又策马追上前去,用矛杆、刀背相继敲击、拍打和横扫在那些逃开的溃兵身上,乃至纵马将一人撞倒踹飞到一边去;又在马背上张弓射死了一名一心向往草丛里钻的官兵,这才让余下的败卒纷纷停下脚步来,乖乖束手跪地做了俘虏。
只是当场审问这些俘虏的来历,他才知道这些官兵居然是来自西边洋州境内,隶属于州司马兼城防使于衷麾下的团练兵?
而当张东带队牵引着着马后这二十多名束手而行的俘获,回到了安康县附近的一座土坡上时,却是霍然的心中一惊;因为,就在他外出侦测敌情的这段时间里,低矮的县城墙外依然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大队武装给包围了。
要知道安康县城本身就是坐落在一处群山之间的河谷盘地中,漫山遍野的茶树、桑树还有桐油树和漆树,环抱着河谷平地中的大片田野;只是这些田野大都被焚烧和踩踏过了。
而安康县城就正好扼守在南北向穿过谷地的汉水支流上,同时将西南向的通州道,西北向的洋州道,东北向的商州道和东向的房州道,给连接起来。
然而相对于张东前出侦察西北向,方山关所在的洋州道,这些敌人又是从哪一路冒出来的呢?要知道商州和房州境内,都算是太平军驻兵的势力范围,而隶属于山(南)西道的?(南)通州路,则只有相当狭窄的山路而已。
然而,张东也没有心思来多想当即吩咐道:
“乘着贼军还未现,所有人等就地休息和取食,回复一些马力再说。。”
然后他取出配的单眼长筒镜,对着城下的情形仔细观摩起来;半响之后他才重重吁了口气,对着那些蹲靠着坐骑安静就着水壶里的加糖茶汤或是酒水,吞嚼着鱼松和油渣馅的豆面团子,或是给坐骑喂食干草块的骑卒们道:
“城外至少聚集了十几只不同的旗号,我们可以乘着其中的间隙冲一冲,”
然后,他又抽刀来到那些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的俘虏面前,就带头眼疾手快相继挥手斩下;在一片惊呼、惨叫和告饶声过后,他对着那些难以置信被斩断牵引绳的俘获道。
“且放你们一条生路好了,我太平军可不是胡乱嗜杀之辈。。赶紧自行回到乡里去安身吧。。”
“但若是下一回再在战阵上见到尔等,就莫想再有轻饶了。。”
片刻之后,在低矮的山包和树丛遮掩下,牵挽着坐骑的张东等人,也慢慢摸到了围城大队人马的边沿上,而看着他们推着仓促打造好得的长梯、大排和覆土的小车,开始向着城墙趋攻而去。
然而当他们在张东暗默数着数字之间,缓缓逼近到了低矮残破的城墙外四五十步內之后,突然整个残缺不全的墙头就像是惊醒和泛活了过来一般的,人影密集绰约的起身攒射出许多箭矢来。
一时间就像是在毫无遮掩的城下旷野中吹过一阵疾风,而将许许多多畏缩前进的身影给贯穿射倒在地,余下未曾受伤或是中箭的人,也就像是被刮倒的稻禾一般顿然匍匐扑倒了一地。还有人大呼小叫的丢下手中的器物转身就跑。
“就是这时候,上马冲过去。。”
张东顿然急促喊出来。
霎那间,他们这只小小骑队就像是离弦之箭一般的飞驰而出,越过略微不平却被暴晒的硬邦邦的田野,迎面将靠得最近一股数十名敌军人仰马翻的撞飞、踹踏冲散开来。
却又去势不减像是刚磨利的尖刃一般,杀入另外一股服色杂乱的敌军之中,将其砍杀踹踏的惨叫哀鸣连天之后,头也不回的再度冲进下一阵敌从中,又从中满身浴血的插穿切割开来;扑向另一支猝不及防的敌军。
从城墙上看下去,就像是有猛兽又横冲直撞在大队敌军之中,随着相继倒下的一面面旗帜,而踩踏出一条曲折迂回的血色路线来,最终向着城墙突进过来。
而城下之敌这才乱哄哄的反应过来,在大呼小叫声中想要进行围堵和拦截,一些布置在外围的零散马队也闻讯集结和聚拢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看起来紧闭的老旧城门突然在尘土飞扬中打开了,而杀出来一支甲光闪烁的铁流;只见他们飞向前迎面扑上那些仓促掉头和返身的攻城之敌。
就在接触的那一刻挥动起连片的长刀大斧,肆意砍杀的这些当面敌军惨叫连天的凹陷进去血色的一大片;仅仅是几刻摧枯拉朽似得战斗之后,他们就已然与敌从中突出来的马队汇合做了一处。
而在他们周旁很大一片范围内,除了乱糟糟奔逃的身影,已然没有能够成建制存在的敌军了;然后这才缓步下来交替掩护着退入到城头弓弩的遮护范围内。他们甚至还有余裕引火之物,丢在沿途遗弃的长梯和大排上。
而牵挽着满身汗水淋漓而皮毛颤颤,几乎已经脱力坐骑的张东,却是略有些遗憾的看着那些如同潮卷一般重新漫上来的敌人;
可惜这次可以出击的人手还是太少了,不然这番内外呼应的临时夹攻,最起码也可以动摇和杀散这一阵的敌军,而令其只能败走重整。
只是在退进城门又用横断物堵塞起来;继而清点人数的时候,才现当初随自己出击的两火二十一骑,只跟着回来十六骑,此外还有一个人折了马蹄摔下来,只能放弃坐骑由接应的士卒搀扶回来。
然后心中不免黯然的张东,却又有些惊愕的现自己居然还多跟了几个尾巴一起回来,赫然就是被放走的那些官军俘虏中人。不由他惊问道。
“你们为何会在这儿。。不是都放走了么”
“实在是回去乡里都没活人了,当初跑出来也为了讨口饭吃。”
其中一名官军俘虏用一种无奈且憨实的表情恳求道。
“是以所行跟着您老一路跑过来,还望给条活路不是。。只要能天天吃上煮麦饭和盐菜就好了。。”
“正是如此,俺只要吃个囫囵饱就好了。。”
“就算逃回乡里去,也是免不了再被抓丁从军的,只怕还要吃军法、丢脑袋的。。”
其他人亦是连忙附和着点头如捣。
张东不由越惊讶的打量了下,看起来身体瘦弱而貌不惊人的对方,对方居然能够靠两只脚跟得上战马的四只脚,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天赋和本事了。
然后他解下自己鞍具上剩余的干粮袋,丢给这名俘虏一包炒面干道:
“给他件刀兵,若能在城头活下来的话,就暂且编到队里去好了。。”
这时候,城内突然袅袅的升起了好几阵的黑烟来,张东不由叹了口气道:
“你等表现和报效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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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江陵的大讲习所中,一个新的消息再度引了诸多师生之间的议论纷纷:
“编撰科的李思远。这次是出了什么状况了。。怎么就突然被扫地出门了啊。。好歹也是潭州之地小有名气的士人和师长啊。。”
“他不是在襄州新版的讲习所中,鼓吹大都督要有所区别对待,以便鼓励有所良心和道义的乡贤,为各级官府所用么。。所以触到大霉头了。。”
“岂有此理,那真是个自己的作死的货了;殊不知这些所谓乡贤的道貌盎然背后,各种男盗女娼恶贯满盈的的事情还少么;”
“就是,大都督府好容易才把此辈乡绅、豪强、大户之属给收拾下去,自此不复为民间苦厄和患难;却不想竟然还有为人师表之辈,愿意为之鼓吹和张目么”
“大都督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乡贤乡愿本位一体两面,都是裹挟民意以逞私欲的德之大贼;哪个狗日敢再拿乡贤说事,就请他滚蛋回家去找乡贤作伴好了”
“还好大都督府强调过,不因言获罪而滥刑于人的;不然的话放在往昔的旧朝官府中,就算够不上杀头那也是破家流放三千里的重大罪过了啊。。”
“那有怎么样,眼下此君被去除公职落回家之后,还要在各地衙门中通报以为警效;莫说这一辈子的前程都没有了,只怕上了相应黑名单后,就连日后亲属人等想要仕途,都要被另眼看待了啊。。”
“这可是比杀人砍头,更加诛心的长期惩罚啊。。”
“那也是活该他自找的才是。。好好地日子和前程所在不要,得了失心疯才会为那些为大都督府所镇压和铲除的彼类说话。。”
“这厮是脑子进了水了吧,若是这些乡贤之辈重新在都督府得以大用,那因为出身微寒而被压得无法出头的我辈,又算什么。。”
“难道要乖乖的把自己好容易争取到的位置和权柄,拱手相让给这些不事生产,坐而食利的蛀虫和硕鼠之辈;这厮千真万确的该死。。”
“按我说,合该查他三代暗中与之勾连的干系,进而举族列入永不叙用之属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