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出嫁(21)(1 / 1)

蔺怀生一步步迈上台阶。

他也曾这样走过另一个神祇的阶,净慈庵那条石阶很窄很陡,但那时蔺怀生身旁有人会护他;此刻通往祭台的这条路修得平稳阔气,蔺怀生一个人却走得很慢。

他终于来到了祭台上,风景无异,无非是好好地将两件衣服看清楚。两件衣服崭新,无血迹。被血祭庇佑的孩子经长大了,当做替身挡灾的衣服自然也跟着改,无论哪一套,都是按着蔺怀生的身形裁的。爱子切的西靖王夫妇早辞世,日复一日陪伴蔺怀生长大的只有闻人樾。

蔺怀生指着祭台上摆放的衣物,问:“所以你今日带来这,甚至有意让换上男子的装束,只是为了现在这些?”

闻人樾双唇微张,似要启语,但蔺怀生毫不留情地打断。

“闻人樾,让你做什么,而你在做什么?”

他抓起两套衣物,在闻人樾的目光中扔在地上,脚尖用力地碾了上去。

闻人樾的脸色顷刻白了:“不……”在闻人樾选择真话时,他就料想了能有的后果。蔺怀生不再被他轻易地掌控,甚至反过来掌控他了。闻人樾开始变得无用,现在连猜生生的都会落空。

“你当年的真相,再随便摆出两套衣裳,应该对阿樾感恩戴德了。原来最后背刺西靖王府一刀的,是的未婚夫。他把接走,看寄人篱日夜睡不安稳,看对他年少时错付信任依恋,却只不过是对宠物一般漫不经。等到阿樾发现的秘密后,会不会有过嘲弄,笑世上原来有人这辈子都还没有机会堂堂正正以真模样示人,还子一般许了婚。”

“阿樾,你执意娶,原来是想羞辱么?”

高台之上,蔺怀生的言语一句句化作尖刃,直捅闻人樾头,逼得闻人樾受不住得步步倒退,判他不配踩在这座祭台上。

“不是……”

蔺怀生就笃定道:“你知道害怕、不愿意,你什么都知道,但你还是步步相逼。西靖王府不在,蔺怀生微不足道,但你仍然愿意赔上自己,两败俱伤娶一个男人为妻。西靖王府就这样让闻人宰辅痛恨?”

“是阿樾,当初父亲要为招婿时,他有无数寒门子弟选,不是非你不。他把条件明明白白摆在那,是你贪慕权势,想借王府一步青云,父亲、西靖王府没有亏欠过你。”

一切顺成章了。越出身卑微,越自诩傲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却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丫头”定亲,实在荒唐屈辱。宦海明枪暗箭,一定会有闲言碎语,嘲笑他一个男人也卖身求荣。闻人樾睚眦必报,这句话在里记了无数年。

蔺怀生一句话落尾。

“闻人樾,你真让恶。”

他得很,他也本以不这些话,那个过早离开庇佑的小郡主不会知道得透彻,这些是蔺怀生得出的判断。但一个副本一个世界,蔺怀生也难免情不自禁,他也会有愤怒。只完后,他很快克制,意识到自己到底不是西靖王府的蔺怀生,面前更不是忘恩负义的闻人樾。对方比他更投情,就轻易被蔺怀生摧毁。

闻人樾因蔺怀生而变得了无生气,他好像不会话了,半晌后,才干瘪地挤出一句话。

“生生,你以打罚……”

蔺怀生别过脸,拒绝了。

“不。不会打你了,你不值得再浪费一点感情。姐姐的不错,你就是个小人。”

闻人樾笑了笑,无限寥落。

这些都是真的,他一句也无辩驳。

他曾经怀揣卑劣的,认为他延续西靖王府守着蔺怀生身世的秘密,就会让这个只能穿着裙装的孩子属于他,他急切地要成亲,罔顾世俗礼法,又想用世俗礼法困住蔺怀生。他的确是小人。

小人不配鉴情意。

他转身其他。

“在意识到这个祭台的用途后,蔺其姝做了一个交易。”

“要了她的血,而帮她查王府冤案的真相。”

“因为西靖王府一,受到皇帝赏识,后来又觉得需要寒门来制衡世家,被迅速提拔,走进权力中,逐步有能力查到当年秘辛。”

“当初皇帝截获一封密信,是西南地方军的统领霍无的亲笔。西靖王封王之后迎娶了公主,之后便在京城建府。霍无西南起兵叛乱,而他曾是西靖王的属,皇帝怀疑两人仍有联络,更疑西靖王才是真正的叛军首领,之后再查到这密室,当即便杀了西靖王夫妇。”

闻人樾垂首:“当年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无从得知,但你姐姐笃定王府是受到牵连。”

“也许,姐姐真的查到了。”

蔺怀生道。

“她不仅查到当年是你将这密室巨细无遗地上禀,还隐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闻人樾苦笑承认:“……是。蔺其姝忽然断了书信,不愿再给今年的血。人在京中分身乏术,数次催促未果后,便想用成亲一逼她来京。”

蔺怀生点点头,表示明了。

“阿樾,你看,世上无负有人,姐姐哪怕身在一小小的庵庙,她也远比你查到的要多得多。你难以查证,不过是不尽的借口。”

蔺怀生又接着。

“但却不比你好上多少。”

“在这世上丢了最后一位亲人后,才知道这一条命来得这样鲜血淋淋。”

闻人樾听不得蔺怀生这样自贱。他双充血猩红,用了无数克制,才能在蔺怀生面前勉强有一点人的样子。

“只想你好好的,永远也不变,不受世侵扰,无忧无虑……”

蔺怀生摇了摇头。

“人总是会变的,闻人樾,经因你而改变了,不是么?”

着,两相静默。

蔺怀生对闻人樾微笑:“你倘若希望好,你再最后帮一个忙吧。姐姐想查清真相,也是。”

闻人樾明白了蔺怀生的未尽之语。

他曾妄图用畸形的爱去困住蔺怀生,他爱得居高临,无论蔺怀生喜不喜欢,就强塞给他;剥开光鲜亮丽的借口,保护其实是密不透风的占有。

他这样去爱蔺怀生,蔺怀生也终于学会。蔺怀生一面贬低他的无能,一面向他请求,鞭笞他又给予他机会,闻人樾便诚惶诚恐竭尽全力去表现。

他爱蔺怀生时是什么模样,蔺怀生就对他是什么模样。

……

两人从祭台出来后,闻人樾将密室合上。蔺怀生更确信闻人樾是有意为之,只是还不明缘由。

闻人樾不能再向来时蔺怀生那般亲近了,但他双依然紧紧注视着蔺怀生,关切他能有的任何一点疲乏。闻人樾试图劝:“不锁着你,你回去后好好休息……”

话没完,之见王府大门霍然破开,一群禁卫军将两人包围,李琯一身金贵打扮,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最后。

他把扇子一合:“西靖王府被查封,身为宰辅,却明目张胆无视律法。闻人先生,你这些日子未免也过张狂了。”

闻人樾走到蔺怀生身前,面对李琯的质问,他神色平静。

“那瑜王殿用城中禁军,也过于小题大做。”

李琯被他呛得语塞,神气做派消了大半。他哼声道:“……抓你就抓你,还能被你颠倒是非?”

他拿出一道帝王批的旨意,朝闻人樾得意地晃了晃。

闻人樾盯着李琯,而后撩袍摆,俯身听旨。

“近日宰辅行偏颇,朝堂成攻讦之地,不利朝纲。本高山仰止,但水时有清浊,望溯源清正。即日起,闻人樾暂卸宰辅一职,闭门自,为期一月。”

闻人樾的头没有再抬起来。

“臣领命。”

李琯向禁军示意:“送宰辅大人回去。”

禁军对闻人樾仍然客气,而闻人樾有自己的风骨,至此,他不愿闹得难堪。只是当他去牵蔺怀生时,李琯出声制止了。

“还请宰辅大人自行回府。”

闻人樾当即停步子,冷冷地盯着李琯:“你什么意。”

李琯梗着脖子,倒也接住了闻人樾身上骤然的压力。

“你自己闭门过,为何还要表妹陪你。表妹她不跟你走,接她去宫里做客!”

末了,李琯又弱气地补充道。

“父皇与母妃同意了的。”

闻人樾看向蔺怀生,神恳切他不要去。蔺怀生对他安抚一笑,松开了他的手。

他一步步走台阶,来到李琯身前。

“跟你走,表哥。”

李琯欢呼雀跃,哪管什么闻人樾禁军,带着蔺怀生就往外跑。他跑得很快,是这个年纪最健康的身体,蔺怀生即便换了男装,也气喘吁吁地跟着。

直到两人上了入宫的马车,李琯才畅快地仰倒在座位上。

听到蔺怀生的喘息,李琯笑吟吟地侧过脸,对蔺怀生邀功道。

“了能带生生离开闻人府,没有骗你吧?”

“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琯冲蔺怀生眨了眨。

蔺怀生平复呼吸,静静地看了李琯片刻,微笑地附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表哥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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