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的光线很明亮,亮到周嘉荣能清晰的看到少年脸上细小的绒毛。
还小呢。
可提出的择偶要求,竟意外有一种深思熟虑的感觉。
他抽两张纸巾,示意少年擦手,问道:“那你能做什么?”
祝余:“......做什么?”
周嘉荣:“饭要人做,被要人盖,你呢?”
话题变得稍稍有些正式。
祝余不自觉站直溜了,很正儿八经的:“我赚钱养家,陪他看电影,陪他一日三餐,能做的可多了......”
将来那个他喜欢的人,只需要做个被呵护的小娇夫。
这是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毕竟大环境不允许,可新的世界,同性结婚是合法的,牵手走出去,能堂堂正正的成为世俗千万对情侣之间的一对。
多美好的生活。
组成一个家庭,自己的家,祝余想一想就觉得未来充满了光明和希望。
欸......不对,最开始怎么回事来着?
祝余将擦过手的纸巾,连同大佬手里的都搜刮过来,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周叔叔,不要转移话题,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嘉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人生规划中没有这一条,但对上祝余好奇不掩关切的视线,却说不出来。
从来没在乎过别人的看法,但眼前这个不一样,初见时便不怕他,后来短短时日已相处融洽,贴合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就好像,从天而降一样。
那些埋藏或者尚未埋藏的冷漠、孤僻、凶恶、讥嘲,会破坏他全心的信任和亲近吧。
只淡淡道:“等遇到的时候,就知道了。”
茜色羊绒大衣已经脱掉,他只穿着一件薄款的绛色高领毛衫,衣服很贴身,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量和似有若无的肌肉线条,有一种内敛的优雅和性.感。
这么明艳的颜色,映的他眼底都带着隐约的暖意。
但一句话说完,垂眸复抬起的瞬间,有一种茕茕寂寥的感觉,只片刻便隐没无踪,又还是那个强大而冷肃的男人。
是错觉吗?大佬好像很排斥这个问题。
祝余挠了挠眉心,没有再往下问,只恍然似的“哦”了一声。
又听周嘉荣道:“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
看祝余薄薄眼皮撩起的无辜模样,他佯做冷眼看他:“期末考试,欠我一板子......还有闲心想东想西。”
将来想的那么长远,还温柔,温柔能当饭吃?
平心静气的考虑,周嘉荣不想祝余太快谈恋爱。
他需要他,各种意义的需要,生理上的病症,心理上......花那么多钱带回来暖房子,要是被谁勾在外头,不划算。
就是这样,他本质上是个生意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周嘉荣冷酷的想。
祝余早不怕被大佬教训,心道他最近哪有想东想西,又是练字又是练搏击,还要学驾照,现在又被拎出来玩儿。
若期末考试当真退步,大佬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心里这样想,满不服气的应:“知道了,周叔叔,你真啰嗦。”
最后一句声音很低。
周嘉荣耳力敏锐,捏一把少年的后脖颈:“嫌我啰嗦,那你啰嗦给我看。”
还惦记着祝余对柳寒苼唱的那首调子。
他没听过。
也不知道,祝余会唱。
祝余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他后脖颈一被捏,整个脊柱一直到尾椎那里,麻个通透,腿都软一瞬。
算是束手就擒,只得将那几句词唱出来。
青衣的词儿,情境中带几分惆怅悲凉却又不失大气。
祝余起先还有些放不开,但大佬从容沉静的面容有点像面试官,侧耳倾听,更有种别样的被尊重的感觉,就放开了。
说来也怪,他自觉还算积极向上,但是不管歌还是舞,却是偏好悲怆沉郁,有时候将自己带进去,感觉极其酸爽。
不过带入完了,再看现实中的糟心的事,也不过尔尔。
唱着唱着,祝余手上不自觉比划起来,带出一点身段,眉目如画音如鹂声,真像又回到片场一样,所有人都瞩目。
唱完了,满是愁绪的眼神恢复活泼,带显摆样儿的问周嘉荣:“周叔叔,怎么样?”
在他心里,周大佬是这个世界最优秀的人,比周铭那个主角攻都完美,难免要讨一两句赞美。
眼角稍凉,像落了一片雪,是周嘉荣抬手碰了碰。
一触即离,只道:“以后不准唱。”
祝余急了:“为什么?不好听?”
观察大佬的神情,只见那双浅色的眼眸的确不同以往平静,可再往深了看,纠缠了些什么,却是无法解读。
只是不管怎么说,哪怕说他长的丑,也不能质疑专业水准!
周嘉荣拍拍少年的脑袋,安抚这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不为什么,六年之约,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太娇了,倒不女气,可那垂眸似泣非泣的样子,本就出色的容貌更是潋滟绝俗,容易让心怀不轨的人生出邪念。
晋川说,养男孩子比女孩子简单,丢在外面混两天也不用担心。
这种说法,周嘉荣之前是认同的,就像他,虽然看上去有来处,可其实与在外面流浪十余年没什么区别,不也好好的。
然而现在,不这么想了,尤其养着的这只太过......人心诡谲,不得不防。
太操心了,他想。
可忍不住还要再操心一些,免得......总之要保证他好好的长大。
祝余:“......”
这就是有个太过强势的家长的感觉吗?
算了。
不唱就不唱,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听他唱歌。
两个人回到包厢大厅,正有人唱歌。
祝余还记得唱戏被嫌弃的事,拖着大佬要去歌房:“周叔叔,我唱歌给你听?”
若是别人,不要说拽胳膊,就是太靠近也会嫌弃。
可家里被这小崽子拖惯了,不是看他写的字,就是说坐久了要活动,抑或看电影。
随他拖走。
旁边有认识周嘉荣的二代,眼睁睁的看着那少年将周嘉荣带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位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歌房很大,人也不少。
看到周嘉荣进来,唱歌的也不唱了,坐着的人都站起来了,有叫周哥的,有叫周总的,有叫周少的,像接受检阅一样。
祝余:“......”
怪不好意思,他和大佬怎么像野兽跑羊群里来了。
周嘉荣也才意识到有这么多人。
他脑海里还回放洗手间的一幕,眼下恢复冷静,只道:“不是要打麻将?”
祝余:“对对对,打麻将。”
出来了,只听大佬许诺似的:“以后可以在家里唱。”
祝余:“那我要是唱的不好听呢?”
这是还记仇之前的事了。
周嘉荣:“让于生处理。”
祝余:“?”
什么意思,让于生接受他的荼毒?
说实话,比起演戏来,他的歌只能算是一般,戏唱的都比歌好听。
周嘉荣:“让于生安排隔音房。”
他眼底蕴着一点淡淡的柔和的笑意,笑意中央簇着少年小小的,佯装气鼓鼓的身影。
意识到自己被涮,祝余对周嘉荣做了个鬼脸。
与此同时,心里陡然冒出个坏主意,转而道:“周叔叔,我唱歌喜欢有人陪着,家里就我和你两个人......”
周嘉荣没说话,只是呼噜了祝余的脑袋一把。
晋川远远看着周嘉荣和祝余说话,觉得很有意思。
荣哥什么时候人家说一句,自个就回一句了?
不过话说回来,小余余是挺招人稀罕,真乖啊,还给撸脑袋。
嫌弃的看一眼身边的混世魔王,他伸手,不出意外被一爪子拍走了。
晋川:“......你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之前蔫茄子一样苦恼的时候,脑袋在你哥肩膀上蹭来蹭去,现在就不认识人了?”
晋胜池:“洗手去!”
当他没看见么,才多大会儿,半个小时前搂着个女明星,十分钟前对故意凑上来的流量小生也没完没了的唠。
那都什么玩意儿,脏死了!
晋川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啧一声,苦恼似的嘀咕:“一会儿你周大哥过来,我招呼他们打麻将去,小余余也算上,三缺一,再找个谁呢?”
不到五秒钟,晋胜池将脑袋凑过去:“哥,新洗的头,感受感受如丝般顺滑?”
晋川:“......”
到晋川兄弟俩跟前,周嘉荣正要提打麻将的事,晋川已经道:“荣哥,玩麻将去?”
又看祝余:“小余余会不会?”
祝余说会。
打麻将到中途,晋川道:“总玩钱没意思,小余余,我和你周叔叔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也没什么好赌的,不如你和小池赌一把,谁先胡了,输的那个人请赢的那个人吃饭。”
祝余:“......”
他又不傻,怎么能看不出晋川在做和事佬。
上次宴会,人家送的会员卡还在兜里,又加上对晋川印象着实不错,祝余顿时有一种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感觉,到底答应了。
晋胜池看祝余一眼,对晋川道:“我也没有意见。”
周嘉荣看晋胜池。
晋家的基因很好,晋胜池长的好,腰细腿长也够得上,温柔......混世魔王不是白叫的。
只问祝余:“想赢还是想输?”
之前只是消遣,但赌注是有关祝余的,不一样。
祝余说想赢。
就是闹着玩儿,说说而已,不管胜负,和晋胜池都要一起吃顿饭。
晋川也不知道自己第几次吃惊,愈发觉得周嘉荣对祝余不一样。
太不一样了。
心中有无数话想问个明白,比如祝余的存在,是不是周嘉荣制衡周家的手段,可这地儿也不合适问。
只有样学样的问晋胜池:“想赢还是想输?”
晋胜池看祝余,桀骜眉眼依旧,但神情却相当兴致勃勃,在兴致勃勃中还有种小心翼翼的照顾:“都行。”
晋川想捂脸,好没出息!
不过想想当年他围着周嘉荣转悠,好像比这强不了多少。
麻将最后打成了双方对抗赛。
最后祝余赢了,主要是大佬太强大,还一个劲儿给他喂牌,不想赢都难。
晋胜池问祝余:“我欠你一顿饭,想去哪吃?”
晋川:“......”
想将傻弟弟拎起来抖一抖,最好能将脑壳里的水全晃荡出来,这种占据主动权的时候,问什么问。
建议似的:“去家里怎么样,小余余既然叫我一声叔,去叔家认认门,让小池陪你吃顿便饭,听说你篮球打的好,家里有篮球场,还有别的,玩几趟就熟了。”
晋家和周家不同。
一大家子十分和睦,住在老宅,老派的别墅区,地方大风景好,还有马场,可玩的地方多了去。
吃饭,打篮球,别的......还可以打游戏、骑马、高尔夫......
晋胜池像个二十四孝好弟弟:“哥,我都听你的。”
晋川:“.......”
心累。
多说几个字能让小.鸡.鸡变短还是怎么的?
四个人又打了几圈,祝余接到个电话,备注是小浩。
他起身去接电话。
周嘉荣看到了那个备注,想起于生因为祝余捐款调查到的事,小浩——是孤儿院做了手术的小男孩吧。
自己都是个小孩儿,自顾不暇,心还那么软......
三缺一。
晋川正玩到兴头上,左看右看瞧见路过门口的柳寒苼:“寒苼,过来玩两把。”
柳寒苼当初想进娱乐圈,家里不同意,还是晋川帮了一把。
就是他的合约,也是签在晋胜池旗下的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