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2
左颜后来也认真想过很多次,关于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依赖游安理的这件事。
最开始的两个人分明是相看两相厌,谁也没有多待见谁。
左颜始终记得游安理第一次对自己露出“真面目”时的那个场景,那些平时在她脸上不会有的情绪,以及那些令人大跌眼镜的话,都让左颜觉得这个人表里不一,需要保持警惕。
然而她转头就忘记了这个教训,不仅没有保持警惕心,还一门心思都扑了上去。
也许是因为游安理坏归坏,但能容忍她的各种毛病,还会给她适当的放松娱乐。
虽然左颜后来知道了这只是一种驯服的手段,可并不妨碍她觉得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做自己的家教,那这个人只能是游安理。
甚至于在那之后,以及那之后的很多年里,她都坚定地认为——
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去喜欢。
那这个人依然只能是游安理。
除了游安理,谁也不行。
但十七岁的左颜还不知道这些对她来说过于复杂的事情。
她信誓旦旦地从游安理那里得到了承诺之后,就气宇轩昂地走进了考场,然后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在她的完美计划里,绝对不包括自己最后考砸了这一件事。
左颜一直到回了家都还不能接受这件事,她明明对这次月考充满了信心,因为考试之前游安理说的那些东西她都认真听了,游安理出的题她也都做过了,完全是胜券在握。
为什么一进考场她就不认识那些题了呢?
左颜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点,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完美计划就要这样胎死腹中了。
推开家门的时候,左颜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厨房里的人。
饭菜的香气已经飘满了屋子,她换了鞋,背着书包悄悄地走上了楼梯。
“考完了?”
游安理站在厨房里,给锅里的菜放了调料,随口道。
左颜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小毛贼”一样,浑身一抖,抓着书包站直了身体。
半晌后,她转过身来,看着厨房里的人,小声回答:“考完了。”
游安理没有再说什么,只让她快些收拾好,洗个手过来吃饭。
左颜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比考砸了还难受。
一顿晚饭吃得静悄悄的,游安理本就不是个喜欢吃饭时说话的人,左颜闭着嘴不说话的时候,整个饭桌上就只剩下了筷子碰撞的声响。
等游安理吃得差不多了,左颜见到她放下筷子,才踌躇着开口道:“那个……”
“没考好?”
游安理看了过来,脸上没有意外。
左颜一下子就更郁闷了。
好像在这个人眼里,自己没考好很正常一样。
虽然这么说也没什么毛病,但是她难道就没有对自己抱有过一点点期待吗?
左颜想着,忽然又觉得这样挺好的。
要是游安理真的对她有过期待,那不就更失望了吗?
左颜咬着筷子,垂着头没吭声。
她现在一想起来昨天自己信誓旦旦提要求的样子,就臊得慌,恨不得一键清空大脑,再把里面的水给倒干净。
让你说大话,现在丢脸丢大了吧?
就你这样的,怎么跟别人比啊?凭什么跟别人比啊?哪点比得过别人啊?
该复习的时候不复习,就知道搞些幺蛾子,真是活了个该。
左颜越想越郁闷,最后连饭都吃不下了,直接把碗筷收拾好端进厨房,闷不吭声地洗了干净。
关于做家务这件事,游安理一开始没说什么,只是让她不要耽误学习的时间。
倒是她爸听说之后特别高兴,夸她懂事了,还夸游安理教得好,能做到他们过去十七年都没做到的事。
其实左颜自己很清楚,她爸就是爱惯着她,还有孟年华女士也是,看起来很严格,但实际上也从来不让她做任何家务活。
要是他们真的想让自己“懂事”,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来提这件事。
左颜听到她爸在电话里夸的那些话,就觉得心虚得很。
她可不敢说自己只是为了游安理才去做那些的,她爸要知道了,得是个什么心情啊?
这时候的左颜还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生存的本能告诉她,这些事不能让她爸妈知道。
所以在左增岳同志的支持下,哪怕游安理觉得没有必要,左颜也还是把每天洗碗这件事给坚持了下来。
毕竟这点小事比起游安理每天做的,真不算什么。
月考虽然考完了,但该有的作业还是一样不少的。
左颜一到点就拿着书包去了游安理房间,开始准备写作业。
她今天可没有胆量推三阻四,老老实实地把东西都拿出来摆好,等游安理看完文件过来辅导她。
“你先把今天考的题默写出来,能记起多少就写多少。”
游安理翻着手里整理的翻译文件,头也没抬地开口道。
左颜“哦”了一声,翻开一个新的作业本,开始回忆自己今天做的那些题。
果然游安理还是在意这一次的考试成绩的,以前她可不会在卷子发下来之前就开始针对考题做辅导。
左颜绞尽脑汁,抓耳挠腮,花了足足二十分钟的时间,也没写出多少题来。
英语和数学的她还记得一点,其他的全凭感觉走了。
游安理忙完了,坐着滑轮椅移动过来,到她旁边看了眼。
“你今天考的是这些?”
游安理顿了顿,开口问。
左颜挠着头,回答:“其他的记不起来了,反正没有一道题是你出给我做过的。”
她说完,就感觉到游安理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的脸上。
“怎…怎么了?”
左颜又看了眼自己的作业本,确认自己写的都是今天考过的东西,但为什么游安理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左颜,你今天考试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游安理平静地问。
左颜想了想,回答:“没有吧,除了我们教室里只有我一个是我们班的,不知道为什么。”
游安理伸手拿起了她的作业本,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作业本上的题。
“你走错考场了。”
游安理最后半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这是高一的内容,你自己不知道吗?”
当远在国外的孟年华女士得知消息打电话过来时,左颜已经生无可恋整整一天了。
“听说我们伟大的左颜女士又干出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光辉事迹,你爸开会的时候都气笑了,现在我想听听当事人的口述。”
左颜被自己的亲妈毫不留情地嘲讽了一通,已经连委屈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事人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我光知道考试之前要努力……”
她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大堆,最后只得到了她妈的一声冷笑。
“真出息,连月考都要补考,我还能说你什么呢?”
左颜“嘤”了一声,开始求饶:“但我至少是努力过了的啊,你不会真的不打算给我过生了吧?十八岁一辈子只有一次的!”
孟年华根本不能理解这句话的逻辑。
“哪一岁不是一辈子只有一次?”
左颜被怼得哑口无言。
教训了她一顿之后,孟年华女士还是消了气,告诉她:“我下月尽量赶回来,但这边的形式不太好,如果没来得及,到时候再给你补上。”
她在家里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左颜哪敢有意见,而且她现在连唯一的底气都没了,只能不情不愿地回答:“我知道了,那我爸呢?”
孟年华回道:“他多半要提前在月初回来吧,下月中旬他得去趟西藏。”
左颜顿时垮起一张脸,不高兴地说:“你们老是这样,真扫兴。”
“颜颜,我以为你最近懂事了。”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奈。
左颜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些要求有点矫情了,父母给了她够多的东西了,她不能要求每一样都得有。
孟年华又道:“现在是你爸的关键期,能回来一趟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了,妈妈希望你能体谅他一下。”
“我们确实不应该忽略你的心情,但你要知道父母和子女都不是为了对方而活的。”
孟年华的声音平缓却又饱含力量。
“你满十八岁之后就是成年人了,早晚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们,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可能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们的心情了。”
月考后的整整一周,左颜的心情都不太美妙。
连李明明邀请她参加集体活动,都被她给婉拒了,甚至根本就没有去听李明明说了什么。
十一月的到来,让整个世界彻底进入了寒冬,左颜也不得不在校服里穿上更厚的冬装,把自己给裹成了个圆滚滚的粽子。
左增岳果然信守诺言,在月初买了机票回来了一趟,带她去吃了一顿她最喜欢的“洋垃圾”。
这件事当然没有让孟年华知道,否则她爷俩全都要挨一顿削。
当天本来是要叫上游安理一起的,但她说有别的事情,最后就只有父女俩一起出门,提前过了个简单的生日。
左颜原本还算是开心的,不管怎么说,她爸也是遵守承诺回来陪她了,她没有觉得不满意。
但她的开心只持续到了离开商场之前。
左颜坐在商场一楼的KFC里,隔着玻璃窗往外一瞥,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嚯,瞧瞧那边儿的一男一女,看起来可真他妈的“般配”。
“左颜?”
熟悉的声音叫了她一声,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手揉了揉眼睛。
游安理给她盖上毛毯,问:“你要不要进房间睡?”
左颜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待会儿派出所的人就要来了。
她摇摇头,打了个哈欠。
游安理看见她的脸色,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等确认了体温后,才开口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左颜抬头看向她,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她半晌都不说话。
游安理有些莫名,问:“怎么了?”
左颜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回答:
“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很辣眼睛的噩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