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离开华盛顿之前,向来一毛不拔的卡尔给出了一份新合约。
那上面的条款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高待遇。
无论外界对卡尔怎么评价,在己方立场上,他都是个不错的上司,游安理从不质疑这一点。
但她还是婉拒了这份新合约。
“你刚刚失去了一个对你来说最好的机会。”
卡尔难得露出那样不悦的表情,他总是以笑脸待人,因为他觉得自己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太古板,会让人有距离感。
但游安理依然保持了沉默,尽管她知道这样会激怒他。
“告诉我,那家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公司给了你怎样的待遇,否则我无法接受这件事。”
说出这句话时,卡尔的心情看起来糟透了,放下咖啡杯时甚至磕碰出了一声脆响。
游安理很抱歉看到他这样的一面,因为严格来说,是自己背叛了他。
哪怕这个地方从不讲“梦想”与“信任”。
最后游安理也没能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只一言不发地带着自己的东西,在卡尔的一片骂声中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要离开一个用全部心血奋斗了五年的地方,是很难。
游安理也并非真的像看起来的那样无动于衷。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机会——这是曾经住在烂尾楼的她最渴望的东西。
同样的事情,很多年前她就已经做过一次了。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后果是什么,也有承担代价的勇气。
也许23岁的自己做一个选择时会犹豫、失误,甚至是后悔。
但那是年轻人犯错的资本,时间总会给他们重来的机会。
如今即将32岁的她早已没了这样的资本。
却还是押上自己的一切,在无人知晓的赌局里下了注。
反正再差也不会差过现在了。
阔别多年的亲吻,竟然比初吻还要疼个几分。
游安理尝到那些发甜的铁锈味,有些无奈地发现,她曾经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好在磕破的不是自己的嘴唇。
本该感到陌生的温度和碰触,似乎也在这点无伤大雅的闹剧中加速了融合。
又或者,她们本就像从前一样契合。
游安理仰着头,舒适的记忆枕下陷着,包裹了她的一半。
另一半被有些急躁的人笼罩住,从额前到鼻尖,再到唇间。
一如既往的贪心鬼。
不,也是有那么点变化的。
变得更加口是心非了。
“痛。”
她抽离开了磕破的唇,在缠绕的呼吸里小声抱怨。
游安理松开了她的脖颈,语气平静:“那睡觉吧。”
她说着,正要转过头,俯身在上方的人就飞快地埋下头,再一次吻住了她。
游安理闷笑了一声,被她气急败坏地堵住了所有声音。
小夜灯下的光影摇曳,淡淡的香熏气味勾住了从枕头上滑落的柔顺发丝。
游安理半眯起眼,抓紧了她的肩,在这种时候还分出了点心思去想——
像这么经不起诱惑的人,不吃点苦头是学不聪明的。
左颜“嘶”了一声,抬手摸了摸,终于想起自己的嘴巴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她忍住舔嘴唇的冲动,从被窝里钻出头来,伸手摸着枕头附近,想找手机来用相机看一眼。
外面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在被子上打出了一条光线。
天气这么好,很适合多睡一会儿回笼觉。
左颜想着,一边在床上摸来摸去,然后顺理成章地惹毛了旁边睡觉的人。
事实证明,有些毛病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可能会变得更严重。
游安理连眼睛都没睁开,抬手就将那只摸来摸去的手给一把捏住。
“你不累的话,起来晨跑吧。”
左颜的小身板顿时一僵,回忆起昨晚上被压着出去跑完后的酸爽感觉,整个人又老实了下来。
“身体素质这么差,晚上多跑两圈,零食就别吃那么多了。”
她声音还哑着,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左颜:“……”
不是,加练就算了,怎么还开始克扣口粮了?
你昨天晚上勾引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左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愤。
她借着游安理抓着自己手腕的姿势,胳膊往后一拽,将躺着的人拉到了自己身上,另一只手趁机抱住了她的腰。
擒住要害之后,左颜胆子就大了起来,放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一圈,零食减半,多了免谈。”
最后四个字暗含威胁。
游安理也没指望她能有多大的出息。
她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了腰上那个不安分的爪子,睁开眼对上了她的目光。
左颜后背一凉,突然不是很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睡够。
以前过半个小时基本就安全了,现在都快一个小时了,怎么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游安理扯了扯嘴角,问:“你手不酸了?”
左颜连忙松开了手,假装没听懂,扯开话题道:“你不是约了来安装监控和警报器的吗?人家快来了吧,赶紧起床了。”
游安理打了个哈欠,又合上了眼,随口道:“你去,我不想起来。”
左颜无语了半晌,最后还是下床去找自己七零八落的衣服,哆哆嗦嗦地穿上。
卧室里有暖气,已经还算暖和,但比起被窝里那是差远了。
左颜穿好衣服,瞥了眼床上的人,见她真的又睡了,只能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也不知道前几天起那么早是怎么做到的。
她走进浴室,拿出牙刷来准备刷牙,却忽然动作一顿。
游安理这个女人,该不会前面几天都是装的吧?
什么爱心早餐,专车接送上下班,光明正大出外勤逛商场,中午还带自己去外面吃贵得要死的日料和私房菜……
再看看今天,别说早餐了,她连床都不起了!
左颜一边洗漱一边仔细回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骗了。
从游安理出现的第一天起,到她这段时间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再结合以前那些经验,左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游安理这个女人实在是太险恶了,一肚子坏水,心思又深,演技甚至能直接去拿奖,这才回来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做了这么多一环扣一环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是在引她上钩。
偏偏她还真就咬钩了。
七年了啊。
整整七年多了啊。
她这些年遭受的社会毒打,竟然还没让她学聪明一点,又在同一个坑里摔了个四脚朝天。
左颜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时间倒退回脱衣服之前,要是重来一次,她说什么都不会再上游安理的当。
不对,应该再往前面倒一倒,最起码得是离开派出所的时候。
当时自己就该随便找个酒店住一晚,从根源上杜绝一切“犯错误”的可能性。
大门的门铃响了一声,左颜抹了把脸,关掉水龙头,从浴室里走了出去,到玄关那里往外看了眼。
门口站着两个穿工服的人,衣服上写着那家公司的名字。
左颜已经有心理阴影了,让他们报出了下单的信息和时间,一项一项全部对上后,才让他们开始安装门上的监控和警报器。
有一些部件还是要安装在门后面的,左颜正要给他们开门,就听见卧室的门打开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见到只穿了件浴袍出来的人,连忙快步走过去,把人往卧室里一塞,用力关上了门。
“穿衣服。”
左颜小声警告了她一句,然后才回到玄关,给外面的师傅开了门。
两个师傅的动作非常利落,几分钟时间就把门后的部件给安上了,给她演示了一下操作,交代清楚了所有注意事项。
等卧室门再次打开时,他们已经走了。
左颜关上大门,往鞋柜上一靠,看着穿上衣服出来的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儿的客人呢。”
游安理脸上还带着睡醒后的困倦,闻言只扫了她一眼,就径直进了浴室,开始洗漱。
嘲讽放了个空的左颜非常生气,叉着腰走到浴室门外,看着里面开始洗漱的人,噼里啪啦地说:“你看看你,一点自觉都没有,还当这里是国外呢?穿那么少就出来了。”
游安理挤了牙膏,随口道:“我多穿一点别人就不看了吗?”
左颜哪能不知道这些道理,但被这么一怼还是憋得慌。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游安理打了个哈欠,语气淡淡地回答:“我还知道你现在是在找理由吵架。”
左颜一噎,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最好是能吵得不可开交,天翻地覆,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你就能顺理成章地逃跑。”
游安理看着镜子里的她,带着倦意的脸上轻轻扯出一个笑,像一种嘲笑。
“都多少年前的老把戏了。”
“谁…谁想逃跑了?”
左颜嘴硬地说着,但显然已经没了刚刚的底气。
游安理看了她半晌,视线从镜子上收回,转头对上了她那双躲闪的眼。
“要我提醒你一下,七年前你是怎么把我甩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