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不孝祖母的流言这几天越传越烈,大臣们其实多少都听说了一些,
但谁也没想到要在早朝上提出来,更别提是弹劾了。
周正此言一出,大臣们都变了脸色,而素来重规矩的大学士梁政则当即道:“周大人既然知道那是坊间流言,就该先去分辨一下真假再来与将军和诸位同僚说,
还是说,周大人为官一世,还不明白我等言官只要在朝堂上提出来,就已经暗含了弹劾的成分?”
傅氏皇族虽然只留存了五代就亡了,可天玄却是一个极其古老的王国,
三国一部,天玄建国最早,断断续续数千年,不管王朝如何更替,天玄这个名字始终如一,
曾经也有野心勃勃的帝王想要改了这个名字,开辟自己全新的王朝,
可事实证明,无论是天玄内部的百姓,还是外界与天玄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两国一部都只认天玄这个国名。
也正是因为如此,后世的王朝都延续了天玄大地上第一个王朝的许多特色,
譬如文武百官皆可上谏言帝王,下弹劾同僚,
但与此同时,如果弹劾内容失真,尤其是涉及到朝中大臣,就会落得个构陷同僚的罪名,
所以天玄建国初期,言官们在朝堂上一直都谨言慎行,唯恐被抓了把柄,
到了后世,朝中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压过了这定义本来就不是很清晰的律法,
可是梁政身为文渊阁大学士之首在这种时候提出来,那就必须得正视了。
周大学士和梁政素来不合,但是前几日谢渊渟当众斥责梁政后,周大学士就以为在针对谢渊渟夫妇这件事上他与梁政的立场是一致的,
没想到梁政居然如此强势的反驳他,周大学士斟酌了半晌,才道:“梁大学士何必上纲上线,
坊间流言,你不会没听到过,而且老夫可不是信口雌黄,
而是温国公夫人的娘家人实在不忍看年迈的温国公夫人股神守宗祠,才委托我与将军言说一二,
别的不提,温国公夫人耳顺之年还在孤身一人守宗祠,这总不是假的吧?”
“这……”
梁大学士一时无言,的确,温国公夫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去守宗祠,的确不像是日子过得好的样子,
而温家众人之前还远在靖北,留老夫人一个人京都,怎么都算不上孝顺。
怔了怔,梁大学士便回过神来,对着高处的谢渊渟拱手道:“温国公府家事老夫所知不多,
但如果夫人的不孝之罪名真的落实了,难免影响新朝天威,
不知此事,将军可否向诸位同僚解释一二?”
事到如此,谢渊渟一句话也不说,总归是说不过去,
何况就算有他在,温婉依旧可以登临凤位,但他也不想让温婉背上不孝的骂名,
正欲开口,站在队伍中的温贤便道:“这件事,就由我来向诸位大人解释吧,
我是当今温国公府的主人,诸位总不会以为谢将军比我还要了解我温国公府的事情吧?”
事关温国公夫人,周大学士却一来就把不孝的名字扣在了温婉的脑袋上,
以至于大家都忘了,这朝堂上,还有一个姓温的人。
听温贤的语气,众人都暗忖温国公夫人的事情当是另有隐情,谢渊渟却不赞同的叫了一句,“二叔!”
温贤与他不一样,他冷待温国公夫人,顶多就是被人私底下议论人情冷漠,
可温贤是温国公夫人的亲子,事情一旦传出去,即便温国公夫人有过在先,温贤还是会落下一个不孝的骂名,
毕竟在某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眼里,别人的父母无论犯下怎样的罪孽,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谢渊渟对温家人素来不错,但鲜少称温贤二叔,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温贤怔了一下,随即冷静下来,笑道:“将军稍安勿躁,左不过是自曝家丑罢了,
温国公府在这几年之间什么没经历过,我不怕,我相信阿婉也不怕,
事实具在,谁若是不信,尽管去查便是。”
他说着,朗声道:“近几日的坊间传言我也听到了,知道诸位同僚对我温国公府的琐事都很关心,今日就让诸位听歌明白,
家母的确是在宗祠,不过我温国公府还不需要一个年迈老老妇来守宗祠,
让家母去宗祠,名为守宗祠,实则是思过。”
温贤顶着满朝文武好奇的眼神将老夫人当初犯下的罪孽和盘托出,
从联合元太后,傅恒用温婉的性命来换温氏男丁的性命,再到用西域奇香冒充温国公的遗物,害温婉发狂,她做的事情不多,可每一件都是足以让温婉丧命的,
温贤说完,愧声道:“家母如此冥顽不灵,为人子,我很抱歉,
按理说,如此罪孽,死也不为过,
是阿婉非要留她一命,不是心慈手软养虎为患,只是不想让我这个当叔叔和她的兄弟背上不孝之名,
她委曲求全忍下了所有所有的委屈,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人拿来攻击。”
温贤愧疚的摇摇头,长叹了一声,“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哪!”
大臣们全然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回事,难怪温贤宁愿自曝家丑也要为温婉正名,若不是温国公夫人是温贤的生母,恐怕早死了八百回了,
居然摊上这么一个是非不分的生母,大臣们都有些同情温贤了。
一开始提起此事的周大学士也没想到事实居然是这样,脸色僵了一下,
忙道:“原来如此,看来外界还真是误会夫人了,
不过,坊间百姓已然将流言信以为真了,夫人名声已然受损,
新朝第一位皇后如此声名狼藉,怕是会影响了民心,封后一事,还请将军三思啊!”
尽管阻碍重重,周大学士还是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而且,温贤方才所言之事虽然是温国公夫人的错,但她毕竟是温婉的长辈,
许多思想守旧顽固的老臣居然还是觉得温婉不该将老夫人送到宗祠去,
于是在周大学士开口后,也附和着道:“封后一事,还请将军三思!”
大殿之上,谢渊渟与温贤、忠义侯等人一一对视,眼中带着冷笑,
昨晚温婉就说过,对方不会无缘无故针对她,这才多久,周大学士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而附和的人中,居然还有几个从靖北跟着来的武将,
想到这些人前阵子知道要和前朝旧臣一起竞争时的嘴脸,谢渊渟眉眼微冷,
随即冷声道:“我记得我说过,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同时举行,
诸位这是要我推迟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当然不是一回事,可谢渊渟就是要将这二者混为一谈,即便大臣们心知肚明,他就是为了维护温婉,却谁也不能说什么,
不过推迟登基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谢渊渟登基了,他们才能顺理成章的加官进爵啊!
周大学士说了太多,再开口怕成了出头鸟,便给一旁的同僚使眼色,
后者忙站了出来,躬身道:“将军息怒,国不可一日无君主,且登基大典早已准备妥当,岂能一再推迟,
只是皇后娘娘毕竟为流言所困,本就于民心不利,
且自古以来从未有过身怀六甲的孕妇随君祭天的先例,要知道,孕妇可是大晦啊将军!”
那是靖北的一个老臣,地位几乎与靖国军的副将万福斌相差无几,
只是一个主政,一个主军务而已。
皇帝登基,是要和皇后一同举行祭天、祭祖仪式的,
一般而言,新皇登基,正妻就是皇后,即便皇帝对当时的正妻不满意,也不会在登基大典前换人,
毕竟新皇登基需要一个好名声,才登临大宝就得来一个宠妾灭妻的恶名,除非皇帝犯傻,
可同样的,一旦登基大典当天正妻如果没有带正妻祭天,那她基本也封后无望,
之后即便皇帝给正妻再多补偿,那个在祭天仪式上被抛弃的正妻在朝中女眷中只会是个表面光鲜后面被人嘲讽的笑话。
谢渊渟波澜不兴的眼神直视着那人,冷冷道:“祭天是为祈福,祭祖是为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论祈福,靖北、辽东、西海甚至江南过半疆土的百姓能有今天的日子,都是我夫人在养着,
上天给不了百姓的福她给了,论告慰祖宗,我这开国之君带着妻儿祭拜还不够祖宗欣慰的?”
谢渊渟是故意说的这番话,温婉实力如何,别人不知道,可靖北的官员却不会不知道,
这几年靖国军的军备全由温婉提供,索收的资费还不够回本的,
而靖国军最近几年的耗费比以往少了几乎一大半,这中间的原因,作为漠北的主政高官,对方不会不清楚。
那人被谢渊渟堵的语塞,可温婉身怀六甲这件事还是戳中了一部分老古板的痛点,
就在这时,为了登基大典而临时提拔的太常寺卿忽然道:“将军,有句话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他负责登基大典的具体事宜,谢渊渟就点头允了,“说。”
本是顺势而为,熟料那太常寺卿居然一派正经的道:“夫人身怀六甲去祭天的确不合祖制,
且祭天仪式繁琐,耗时巨长,夫人身子未必也撑得住,
将军不妨从百官家眷中选一位贵女,代皇后娘娘祭天,
之后将其立为皇贵妃,正好夫人身怀六甲,身子不便,
皇贵妃也能替夫人照顾将军,一举数得,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大臣们听的眼睛一亮,周大学士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道:“孙大人所言极是,而且前朝孝贤皇后身患重病,亲自提议让敦肃皇贵妃代其祭天,可是当时的一段佳话呀!”
一干大臣纷纷附和,谢渊渟顺势道:“可朕对朝中贵女并不熟悉啊,不知诸位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
此言一出,朝野上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众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谢渊渟,而是去看温贤,
后者为了温婉,不惜自曝家丑,可谢渊渟竟然要让别人代温婉行皇后祭天之权,
那温贤此前做的那些还有何意义?
温贤也没想到谢渊渟会突然这么说,震惊之余,还是选择相信谢渊渟,没有急着开口,
却听那太常寺卿道:“禀将军,梁大学士的孙女梁氏如意,今年刚及笄,因着前朝乱象,尚未许配人家,
两家书香世家,梁小姐相貌端庄,德才兼备,
梁大学士又颇受陈阁老欣赏,品行端正,家风严谨,梁小姐当是不错的人选。”
谢渊渟看着梁政倏地瞪大了眼睛,惊慌现于脸上,便知道这件事梁政也被蒙在鼓里,
他只当没看到梁政的表情,做沉思状道:“还有吗?
满朝上下合适的贵女不会只有梁小姐一人吧?”
这时,周大学士也站了出来,“禀将军,永安侯府嫡孙女林栀蓝才貌出众,品性绝佳,也是伴君左右的好人选。”
之后那些附和周大学士的大臣相继推荐了一些人,
谢渊渟既没有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礼部,迅速挑一些条件适合的贵女做出画像与基础信息递交上来,朕与长公主商议过再定。”
大臣们连连应声,以为谢渊渟这就是答应了,喜不自禁的下去准备,
殊不知谢渊渟走出金銮殿就变了脸色。
温婉这几日精神不错,早上才得了辽东和靖北、江南大丰收的好消息,便想着去找谢渊渟,
才到御书房门口,就看到梁政在御书房外走来走去,举棋不定的样子,
脚步不停的上前,门口的侍卫向其见礼,“参见夫人!”
梁政闻声转过来,忙不迭行礼,“老臣失礼,请夫人恕罪。”
虽然口中叫着夫人,可温婉毕竟是谢渊渟的妻子,位同皇后,梁政对她并无不敬之意。
温婉微微颔首,扶腰道:“梁大人免礼,大人这是有事要找将军?”
梁政看着温婉的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夫人。”
温婉随意道:“那就进去吧。”
说完,示意梁政先进,后者忙道:“夫人请。”
温婉挑挑眉,也不跟他客气,就让元英扶着进了御书房。
进入书房内,就看到任森、温贤和聂晓之几人在,看到温婉,几人并无异样,倒是看到梁政,有些惊讶。
梁政面色有些尴尬的走上前与几人打招呼,谢渊渟也好整以暇道:“梁大人找我有事?”
梁政颔首,随即语出惊人,“将军,关于早朝上太常寺卿所提之事,老臣事先一无所知,
且老臣与太常寺卿只有几面之缘,并无私交,完全不知道他为何要推荐老臣的孙女为皇贵妃的人选,
老臣的孙女虽然没有正式许配人家,但私底下已经在议亲了,老臣以性命发誓,两府上下绝没有不该有的心思,请将军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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