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坦诚又直爽的话语,倒是让温婉愣住了,
随即明白了,安城主这是在站队,以不夜城的底蕴,了解天佛门恐怕超过三大宗门许多,
他既不想与天佛门和谢渊渟为敌,也不想彻底得罪三大宗门,所以才选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倒也算是坦诚。
果然,就见谢渊渟面色稍霁,颔首道:“如此,就谢过安城主款待了。”
说完,夹了一筷子鱼肉,剔了鱼刺放在温婉面前的小碗里,“不是嫌这几日的饭菜太清淡了吗?
城主府的膳食倒是合你口味,多吃点。”
温婉这才注意到桌上几乎全是浓油赤酱、通红一片的重口味菜,
随即眼睛一亮,猛点头,理所当然道:“我还想吃虾。”
谢渊渟笑着摇头,“不急,慢慢吃,我给你剥。”
温婉这才满意的低头,认真的和碗中的各色美味搏斗去了。
堂堂上锦仙君,如今居然手染油渍给温婉剥虾夹菜,桌上几个男人皆看的一阵唏嘘,
安靖城看谢渊渟只顾着给温婉剥虾,自己并未动筷子,忍不住道:“君上在遗忘之痕时,过的可还好?”
正埋头与美食搏斗的温婉听到这话,兔子一样嚼个不停的嘴巴瞬间顿住,
还没来得及多想,碗里又多了一只剥的完完整整的虾仁,
“别走神,小心噎着。”
好像她还是个连吃饭都要人照顾的小孩子似的,温婉无语的低头,慢吞吞吃起来,
只是两只耳朵竖的老高,深怕错过了什么,
谢渊渟看着,宠溺的摇了摇头,又拿了一只虾剥起来,在安靖城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
才道:“我生活的很好,父皇慈爱,母亲温柔,他们对我这个养子,比对自己亲生的大哥还好上许多,
从小到大,我想做的事情,他们从来都不阻止,
侯府也好,天玄江山也罢,担子全都压在大哥肩上,
从来无人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更无人告诉我什么是我应该做的。”
谢渊渟说着,将剥好的虾放在温婉的碗里,一边拿着帕子擦手,一边道:“傅氏皇族逼人太甚,我和阿婉带兵谋逆,连累的父亲和母亲成了世人眼中的乱臣贼子,他们也未曾责怪过我分毫,
甚至登基大典时,他们还想让我认祖归宗,
我想尊他们为太上皇和太后,他们也再三推辞,
登基大典后,我受伤昏迷,那时候群臣皆请旨让大哥继位,主持朝政,
父皇和母后断然拒绝,还将大哥发配到了靖北,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现在,我很庆幸当时没有听父皇母后的话去认祖归宗,
如果听了他们的话,我想我现在一定会后悔万分。”
所有的话说完,谢渊渟总结陈词似的道:“这是我第一次以谢渊渟的身份与你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希望你记得,我是谢宗麟和傅红鸾的儿子,与你和楚琳琅,没有任何关系,
我是谢渊渟的时候如此,我是上锦仙君的时候,亦是如此,不会有任何变化。”
安靖城闻言,眼中有一丝痛色闪过,挣扎半晌,才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不必了。”
谢渊渟打断他的道歉,直接道:“陌生人之间,何来对不起?
安城主,三大宗门的事情你不想插手,本君可以理解,
但这件事牵扯众多,不夜城想独善其身,怕是不太可能了,
不想死不瞑目,还是早做准备吧!”
言毕,他温柔的问温婉,“吃好了吗?”
温婉面前的小碗已然腾空,乖巧点头道:“吃好了,要走了吗?”
好像她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吃这一顿饭似的,
不过也的确如此,从听到谢渊渟和安靖城说的那些话开始,温婉就决定不再追究了,
楚琳琅已经受到了谢渊渟的惩罚,她得罪了上锦仙君,所作所为又被公之于众,
日后在不夜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而她最在乎的儿子安裕景,始终都只能做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这应该是对她最残忍的惩罚了,
要知道,对于楚琳琅这样的人来说,一刀毙命,太便宜她了,
钝刀子割肉,才是真的疼。
……
三大宗门同时遭袭的消息传到不夜城来,还在不夜城内等着宗门大比结束的玄门百家众人顿时慌了,
一个个的吵着要见谢渊渟,
三大宗门的带队长老和弟子们更是闹的几乎要将城主府给掀了,
就是在这样的骚乱之中,谢渊渟和温婉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鬼手红衣和孟无岸正在来不夜海的路上,有玄鸟当坐骑,应该明日就能到了。”
谢渊渟想了想,便道:“那就告诉玄门百家众人,明日,本君在城主府的擂台上接见他们。”
郁掌门点头,“弟子这就与城主府的人交涉,让他们做好准备。”
将近二十天的时间,谢渊渟从未闲着,作为他的下属,郁掌门自然也没闲着,
听这话,就知道谢渊渟这是要搞大事了,二话不说,直接应下。
温婉站在谢渊渟身侧,忧心忡忡道:“当真如你所说,师父一来,就能找到证明三大宗门罪证的证据?”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谢渊渟捏着她的脸蛋儿,打趣道:“都已经是先天境的强者了,怎么还怕三大宗门的那些蠢货呢?
怕我打不过他们吗?”
温婉任由他把自己的脸蛋儿当面团子捏,心里很是无奈,
“我怕他们做什么啊?
我担心的是你,要证明他们的罪行,势必要将不夜海灵气日渐稀薄的事情公之于众,
如此,当真不会引起骚乱吗?”
到时候只怕玄门百家众人不是和他们一起指责三大宗门惨无人道,
而是反过来和三大宗门一起驱逐那些天赋不佳之人了,
毕竟,得了修炼灵力的好处,谁能甘心去做个寿数只有六七十年,亦无任何强悍力量的普通人啊?
“放心吧,灵气日渐稀薄这件事在不夜海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着急的人不在少数,
但是用这种简单粗暴无人性的办法解决问题,终究不是办法,
若非如此,三大宗门在不夜海也算是玄门百家的执牛耳者,为何不敢公开做这种事,只能私底下去伤害那些无辜人?”
所谓关心则乱,这种事情如果不是牵扯到谢渊渟,温婉未必想不明白,
正因为谢渊渟牵涉其中,温婉才将这件事本身的恶劣性给忽略了。
闻言恍然大悟,“你说得对哦,要是大家都赞成将天赋不佳或者没有修炼天赋的人丢出不夜海,以此节省灵气资源,
那他们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做这些事,
之所以如此鬼鬼祟祟,甚至被你发现后还要杀人灭口,不就是他们心里也清楚,自己所作所为是不为人所接纳的吗?”
谢渊渟看着她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失笑道:“还瞎担心吗?”
温婉猛摇头,思绪却又跑远了,“三大宗门不复存在,玄门百家又得乱了吧?
那咱们,以后还能安生吗?”
以谢渊渟在不夜海的地位,他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而且,当初事情还没有如此糟糕的时候,谢渊渟就已经开始想办法让不夜海的灵气复苏,
说明他是将这件事当成自己的任务的,
玄门百家若是乱了,对不夜海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温婉有预感,她和谢渊渟天玄做过的事情,恐怕要在不夜海再来一次,
拨乱反正,从来都是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她想想就有点头疼。
“宗门更迭比王朝更迭也差不到哪里去,乱,自然是会乱上一阵的,
但是三大宗门不在了,自然会有别的宗门取而代之,
再说了,不是还有个天佛门和不夜城吗?
有他们在,这不夜海的修炼之人总不会无处可去的。”
温婉倏地亮起了眼睛,如此说来,谢渊渟是不打算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了?
她眼神里的惊喜太过明显,谢渊渟宠溺道:“不是喜欢靖北吗?
我带你回靖北,不好吗?
还是你想留在这里,当仙君夫人?”
初来不夜海的时候想修炼灵力,获得无上神力,成为无人匹敌的高手,
可天生的优势摆在那里,许多人奋斗了一辈子才还在大地级后期巅峰苦苦挣扎,
而她入不夜海还不足一年,就已经突破了先天境,
这种突飞猛进的效果起初的确让温婉惊喜非常,
可慢慢的,就觉得没意思了,大抵是人的劣根性作祟,太容易达成的成就,就不那么有成就感了,
自然,不夜海对她的吸引了也就没那么大了,想来想去,还是天玄最好,
根在那里,兜兜转转,还是想回去。
不过,“你可是上锦仙君,能走得开吗?”
上锦仙君四个字,犹如不夜海的定海神针,温婉不在乎别人是想让谢渊渟走,还是想让他留,
他只怕谢渊渟心里牵挂着不夜海,却因为她喜欢靖北,而离了自己的心里想留下的地方。
“没什么走不开的,若非江宴和楚韵瑶夫妻害你,我该做的事情,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做完了。”
谢渊渟深邃的眼神看着温婉,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历芒,却是转瞬即逝,
随即温柔道:“再等等,过些时日,我就能带你回家了。”
温婉有些看不懂他那复杂的神色,不过谢渊渟的怀抱太温暖,时下的气氛也美好的让她舍不得去毁掉,便没有问出口,
可是,如果温婉知道这一时的隐忍会让谢渊渟陷入那种两难的境地的话,她一定会问问清楚,
哪怕再被谢渊渟嫌弃毁气氛,她也认了,
只可惜,世上最缺的,就是后悔药,最难寻的,也是早知道,
等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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