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蕃不欢而散之后,窦武独自坐在书房里,心情很是复杂。
说起来,窦武虽然贵为大将军,掌握了朝堂大权,可在政事上,他也多半要依靠太傅陈蕃来处置。
他也知道,陈蕃的建议并没有错,可他自己也有自己的考量。
更何况,陈蕃这人为政严峻,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
对此,窦武也是颇有微言。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他们都致力于铲除阉宦,但心底里的想法,两人还是有所不同的。
窦武自知身为外戚,又是手握大权的,一旦陛下真的收回权力的话,那他们窦家,绝对落不了好。
这也是窦武最为顾忌的地方。
所以,太后窦妙绝对不能够失势。
在对付这些阉宦的时候,窦武也是有所考量的。
若是能够被窦妙收服的话,留下性命倒也是无妨,也方便他们窦氏一族将来继续掌控住朝堂的大权。
但这在陈蕃看来,却是愚蠢的做法。
可在窦武眼中,有太后窦妙在,坐镇未央宫,那些阉宦想要继续受宠,就得巴着窦妙不可。
而这,正是他的倚仗。
这一些,窦武不会同陈蕃说出来的。
一旦挑明了这一些,难免会让陈蕃与他离心。
到那个时候,只怕他再想要完全掌控住朝堂局势,可就难了。
就在窦武沉思之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将窦武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幽幽地叹出了一口气,窦武双手揉了揉脸,很快便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缓缓应道:“进来吧。”
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窦武的儿子窦机,还有两个侄子,窦绍窦靖,一同走了进来。
今日回府之时,窦机听贴身的家奴说起了书房里父亲窦武与太傅陈蕃起了争执,心下担忧,才喊上刚好一同过来的两个从兄弟来见父亲。
见到是儿子与两个侄子,窦武有些意外,开声问道:“机儿,绍儿,靖儿,你三人一起过来,是有何事?”
窦机很是眼尖地注意到父亲眼底的乌青,知道父亲这些天来,为了对付那些阉宦,压力很大,都没怎么休息,不免很是担忧。
想了想,窦机还是直接问道:“父亲,可是今日陈太傅又与父亲意见相左,惹得父亲不快了?”
听了儿子关切的话,再一想到刻板的陈蕃,窦武的眉头又皱了皱。
不过,事关窦氏一族,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自家人的,窦武便也说道:“确有此事。陈太傅坚持立即除掉郑飒,可为父还希望从郑飒口中探知更多的消息,伺机将曹节王甫,还有赵忠一并给拉下马,交给太后处置。”
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窦机也是微不可察地敛眉。
说实话,他也更赞同陈蕃的选择,可事关窦氏一族的荣辱兴衰,他也不得不考虑得更多一些。
除了阉宦,朝堂的权势究竟会由谁得利,却还是说不准的。
暗中窥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不得不防。
包括新帝刘宏,虽然看着是个简单的纨绔,只知道吃喝玩乐,但身为帝王,又岂是真的无能,会不在意权势在谁手中?
在将来,或许就在不久之后,新帝与太后,还有与他们窦氏一族之间,肯定会有利益冲突的。
一个搞不好,他们窦氏一族可能就会被直接掀翻。
可那些阉宦留着,终究是些祸患。
即便是被关在北寺狱的郑飒,那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稍不留神就会被反咬一口。
夜长梦多啊,属实让人难以安心。
不过,窦武的侄子窦绍,身为一介武人,想到的可就没有那么多了。
身为步兵校尉,掌握着北军步兵一军,窦绍是愈发的志得意满了。
此时,看到窦武有些烦躁的样子,窦绍直接开口说道:“伯父,这事有什么可烦恼的?那些狗屁的阉宦,不过都是些空架子罢了,什么时候给除掉,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要说起来,这段时间他们可是捕杀了好些个阉宦,士气正盛,窦绍更是立功不少。
如今说起那些阉宦来,窦绍难免带上了几分的轻视。
在他看来,若不是牵扯太多,他都想要直接率领御下步兵杀进洛阳城来,将那些阉宦斩杀个一干二净的,那多省事!
虽然这样很简单粗暴,但到底还是让犹豫着的窦武又多了好几分底气。
这样想想也是,他们虽是外戚的身份,但太后如今正手掌大权,那些阉宦岂敢轻易去招惹的?
更何况,侄子窦绍任步兵校尉,掌管着北军步兵营,一旦有个什么危险发生,随时都可以率兵攻进来,以勤王的名义,斩杀那些阉宦,倒也是可行之策。
至于陈蕃所说的那些,恐怕还是陈蕃年纪大了,胆子反倒是变小了。
他们已经斩杀了那么多的阉宦,也没见哪个出来蹦跶的。
即便是那些阉宦想要蹦跶,也要看他们手中有没有兵权这实实在在的东西。
再说了,光是太后那一关的话,他们就过不去。
太后再怎么说,也是窦家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窦家落入危难之中呢?
而且,新近就要返回洛阳的护匈奴中郎将张奂,也是站在士人这一边的,又岂会听从那些阉宦挑事呢?
一切有利的因素,都是在他们这一边的,他们又何须这般畏缩不前呢?
心思一通,窦武整个人豁然开朗。
至于心底里的那一点不安,还是被他给忽视掉了。
点了点头,窦武认可地说道:“绍儿说的有理,是伯父想岔了。那些阉宦,还有何可怕的?我这便写份奏折,将山冰审出来的东西写给太后,请太后诛杀王甫曹节等为非作歹的阉宦,以正朝堂之风。”
说着,窦武立即行动了起来。
奏折很快便写好,窦武直接交给了儿子窦机,让他立即进宫交给太后。
至于窦绍窦靖,则是被窦武给留了下来,商议接下来的安排。
看着手中的奏折,窦绍心头一跳。
看了下天色,如今已经夜深了。
这个时候送奏折进宫,当真合适吗?
为何,听着是大好的事情,他却会有这般的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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