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串的皇子女,除了年龄尚小的十一阿哥胤禌、十二阿哥胤祹,以及去年十月份才出生的十三阿哥胤祥,连四个年长的格格也来了。
二格格金婵受宠,性子也活泼,一见到容歆,几个跨步便走到她跟前,先与大福晋问好,然后便冲着容歆撒娇道:“容姑姑,您都好久没去钟粹宫了,我好想你啊!”
而大福晋性子好,太子连同其他阿哥格格也过来与大嫂问好,唯独大阿哥,站在那儿等着大福晋过去给他行礼,不痛不痒地回应了个“嗯”便罢了。
金婵看不过眼地小声“哼”了一声。
大格格茉雅是恭亲王常宁的女儿,跟恭亲王福晋问过好,回来正听到她这一生,便拽了拽她的袖子,不赞同地低声道:“金婵,你莫要这样。”
二格格听得进去大格格的话,便撇了撇嘴,不甘不愿道:“我省得了。”
容歆听到,心下暗自摇头。
金婵也就比大福晋小几个月,然稳重程度比大福晋逊色许多,也不怪荣妃每每见到她便念叨着,日后二格格出嫁了得靠皇上和太子撑腰,生怕她过得不好。
太子入喜房,司礼的命妇即将主持完成太子和太子妃大婚的最后一部分,金婵立即便拽着大格格的手,道:“咱们快进去看二嫂。”
大格格在宫中极谨慎规矩,被她拉得仪态都乱了,面上便显出几分无奈。
而三格格和四格格的生母皆不受宠,且位份,便不如二格格这般大胆,阿哥们全都进去了,她们才跟着进喜房。
也就是太子待姐姐妹妹们皆温和有礼,几个格格这才在二格格的带领下过来凑热闹,像前次大阿哥成亲,她们几个谁也不敢去。
喜房便是太子的寝室,平时看起来不甚逼仄的屋子此时因为人多拥挤不已,容歆跟在最后,便并没有挤进去,和浅缃等人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声音。
“女官。”浅缃眼角有些湿润,“一眨眼太子殿下也成亲了,咱们几个死后到了地下,是不是便能向娘娘交代了?”
容歆回头,便见绿沈和雪青皆泪眼朦胧的,一抬眼,又看到齐嬷嬷在回廊下,虽看不清面容,但她有种感觉,齐嬷嬷定然也在流泪。
“来日方长。”容歆拍了拍几人的肩膀,道,“哭哭啼啼地不成样子,眼泪收回去。”
三人不过是一时感动,此时听她如此说,马上便开始收拾情绪。
唯独雪青,仰着头控制着眼泪,还带着鼻音问:“年岁越大越是泪浅,不是女官您说得吗?您怎么控制住不哭的?”
浅缃和绿沈顿时无语地看向雪青,女官是他们几个里最大的,她这是说甚呢?
容歆自是不可能为了这点事便不高兴,事实上,只要她们三个不背叛太子,她的容忍度是极高的。
“行了,去安排宴席吧。”
太子大婚,由康熙和两位贵妃亲自设宴款待群臣以及女眷们,毓庆宫这里,康熙特许,只留阿哥格格们在此。
容歆等人早就安排好,只等礼成,福晋们离开去赴宴,便可命人上菜。
而此时喜房内已到合卺礼,浅缃三人应了一声,纷纷去准备。
容歆则是又回头望了一眼喜房内,然后便走向齐嬷嬷。
“可瞧见太子妃的模样了?”
“未曾瞧见。”容歆摇头,像是看不见齐嬷嬷通红的眼眶,又道,“明日便能见着了,您只管耐心些。”
齐嬷嬷点头,“那么多年皆等过来了,是不差这一夜。”
“一会儿子福晋们出来,这儿乱的很,我送您回去。”
“你忙吧。”齐嬷嬷冲着不远处的小宫女招招手,“有人送我。”
容歆见此,便松开了轮椅,嘱咐道:“您早些休息,省得明日起得晚,太子妃已经随太子去慈宁宫请安,您便又不能第一时间见到了。”
“你起来时叫醒我又有何妨碍?”
容歆用玩笑的语气说着认真的话:“您身体不好,且看我会不会叫您?”
齐嬷嬷只得对小宫女道:“快将安神汤给我端来,我好早些入眠。”
小宫女立即应道:“是,嬷嬷,稍后我便去为您准备。”
而小宫女推着齐嬷嬷离开前,她忽地紧紧抓住容歆的手,“我没想到你想了那般远,这几年我身体不争气,竟是没帮你分担多少……”
容歆弯腰,不在意道:“有浅缃她们几个呢。”
身后传来了人声,容歆催促着小宫女带齐嬷嬷先回去,便去和太子一同送诸位福晋们离开。
他们回来时,阿哥格格们聚在一处,然只三阿哥胤祉在和大格格、二格格说话,另外两位格格无人理会。
容歆想和齐嬷嬷一同见太子妃的模样,遂只叫了浅缃进去伺候,她则是和太子留在外头招待众位皇子女。
小阿哥们围着太子起哄,一人一句地说太子和太子妃“般配”、“郎才女貌”……没多久便开始劝酒。
然而酒喝到肚子里,大阿哥率先便皱眉道:“这是酒吗?又甜又淡,太子你便拿这种东西来敷衍我们?”
太子抬起杯子轻轻嗅了嗅,便抬头看向站在大福晋和几个格格桌边说话的容歆。
大阿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便明白了,一时无话。
“今日大喜,女官才准备了清淡的葡萄酒给小阿哥们尝尝。”雪青命小宫女重新拿了两个杯子,重新为太子和大阿哥倒酒,边解释道,“您若是不喜葡萄酒,便尝尝这秋露白,也是女官命人准备的。”
其余阿哥年纪还小,不可多饮酒,那便是专门为太子和大阿哥准备的。
大阿哥沉默地端起杯子,和太子轻轻碰了一下,一句话也没有,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阿哥们不急着回去,大福晋和几个格格却是不方便待太晚,稍用了些,便告辞。
容歆先送了几位格格出毓庆宫,回转归来,便见大福晋孤零零地坐在原位,而大阿哥始终未向她投注一个关注眼神。
稍微解风情的人,当着这么多弟弟的面,不说亲自送大福晋回去,也该出言留她到时一起走,偏大阿哥冷硬的很,在外头从未见他对大福晋展现过一丝温情。
“容姑姑,您回来了?”大福晋起身,柔声道,“我与大阿哥说一声,劳您亲自送我。”
“理当如此。”
而后,容歆便见大福晋袅袅婷婷走到大阿哥身边,说了一句什么话后,大阿哥嘴唇一开一合便罢,大福晋再回到她身边时,眼神中存了几分黯然。
两人行至毓庆宫外,大福晋忽然道:“容姑姑,可否送我一段路?”
容歆微一顿,继而点头道:“当然,您稍等。”
她进去吩咐了个小宫女转告浅缃,很快便又出来。
容歆听大福晋命宫侍远些跟着,便从小太监手中接过灯笼,为她照着路。
“听闻大阿哥自小便与容姑姑亲近……”大福晋微微有些难堪地咬住嘴唇,又道,“我想投其所好却总是不得法,容姑姑可否告知我一些大阿哥的喜好?”
容歆来回转着灯笼杆,最后在大福晋期待的眼神中,道:“这些事,您随便问大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便可知道,我再说给您,恐怕也是大同小异。”
大福晋眼神渐渐暗下来,却还是细声细语道:“您说得是。”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容歆攥紧灯笼杆,到底是不忍心,便提点道:“我恐怕还虚长您母亲几岁,您若不介意,容我问您几个问题可好?”
“您问便是。”
“自打您嫁进来,大阿哥可曾召旁人伺候?”
大福晋摇头,“并未。”
“大阿哥可曾对旁的宫女表示青睐。”
“不曾。”大福晋摇头,“只是也不曾对我欢喜。”
最后一个问题,容歆食指敲击着灯笼杆,片刻后才问出来:“大阿哥可有进您房里?”
大福晋脸一红,声音细不可闻,“有。”
“那您耐心些便是。”容歆抬头望向头上那一弯蒙在云纱中的月,轻声道,“大阿哥其实是个温柔的孩子,您对他好,他是看得见的,只是莫要失了本心。”
大福晋脸上红晕渐消,若有所思。
前头不远便是阿哥所,容歆将灯笼还给小太监,“我便送您到这儿,您慢走。”
大福晋诚恳地向她道谢。
容歆并不放在心上,目送她走远便转身回毓庆宫。
众位阿哥们正兴起,绿沈告诉容歆,桌上的菜刚换了热的,随后又道:“女官,方才,太子妃身边的丹嬷嬷向我问您的去向……”
容歆颔首,道:“请她到你们屋里吧。”
“是。”
容歆带着一壶酒和两碟下酒菜,坐在浅缃她们屋里,耐心地等。
半柱香左右,门被推开,一个三十几岁面容沉静地女子走进来,行礼,隐隐有些激动道:“女官,丹彤回来了。”
容歆抬手指着对面的座位,笑道:“咱们多少年的交情,坐,一起喝一杯。”
丹彤也未推辞,落座,双手端起杯子,“女官,丹彤敬您。”
容歆喝下了,笑道:“还是你有本事,我照看皇后娘娘那么多年,都未曾将娘娘喂胖几分。”
“我那些养身的法子,尽是跟您学得,论起本事,自然还是在您。”
容歆失笑,“出宫竟是这般养人吗?你这张嘴都俏起来了。”
“句句是实话。”丹彤一顿,担忧道,“会不会有人因我的身份而胡乱揣测,继而中伤您?”
“你出自坤宁宫,本就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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