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末,皇长孙焦急地回到太子的院子。
太子此时已喝过药,还未见药效,皇长孙担忧阿玛,容歆也没为了防止过病气挡着不让他见人。
东珠起床后便来寻容歆,自然也知道了阿玛的病情,正坐在寝室内定定地看着床榻上的人,对兄长的出现视若无睹。
直到容歆随后出现,东珠才跳下椅子,站到容歆身边。
皇长孙坐在床榻边,握紧父亲的手,“嬷嬷,阿玛的手还这般烫,太医可有说何时会好?”
“殿下勿忧,太子殿下比昨夜已有稍许好转。”
“真的吗?”
容歆点头,肯定道:“您若不信,再等些时辰便是。”
晨间梁九功看望太子时,告诉容歆御医今日会留在太子的院子里,直到太子醒转过来,身体好转为止。
御医医术精湛,太子的病有所好转是必然的,而且不是疟疾,也免了有并发症或者后遗症的担忧。
不过太子这一次的病,属实严重,白日里只醒了片刻,喝下一点药,便又昏昏沉沉地昏睡过去,好在身上的烧热稍稍降下一些,不至于烧坏人。
傍晚,康熙终于来到太子的院子。
从前但凡太子有个不适,康熙都要第一时间感到,可自昨夜太子生病他只派梁九功前来,生生挺了一整日才出现。
容歆等人恭敬迎驾,康熙却是不屑一顾地越过她,进入太子寝室后,听御医汇报完太子的情况,看了太子一眼便离开,这期间只字未留。
皇长孙长年跟在康熙身边,然而康熙和太子之间存在问题,却都有意识地避开他,是以他只是有所感觉,并不太清楚。
此时,皇长孙对康熙的态度十分疑惑:“嬷嬷,皇玛法……怎么了?”
容歆垂首而立,语气恭谨地说道:“皇长孙还小,尚不知道成年人的自尊心往往来的莫名其妙又可笑。”
皇长孙瞪大眼睛,眼睛扫向周围的人,见不是浅缃嬷嬷就是毓庆宫的其他宫侍,便又松了一口气,不解地问:“嬷嬷,您又怎么了?”
“殿下放心,无事。”容歆看向床上的太子,他一动未动,只呼吸时胸口会微微起伏,比起昨夜已经平稳许多。
皇长孙并不觉得他们真的无事发生,只是他相信,无论谁都不会害他,便不再多想,而是劝道:“嬷嬷,您和浅缃嬷嬷回去休息吧,今夜我留在阿玛身边侍疾。”
容歆摇头,面向浅缃,道:“你先回去,明日早些来替换我。”
浅缃道:“女官先回去睡,我照看太子殿下。”
“不必争了。”容歆轻拍她的肩膀,“晚间我和格格在榻上睡,你带皇长孙先回去。”
“嬷嬷?说好了今夜我侍疾的……”
皇长孙话还未说完,便被顶到腰腹处的手铳堵住嘴,即便知道里面没有弹珠,但这明晃晃地威胁之意,他接收到了。
显然,侍疾之争,东珠以高效的手段迅速获胜。
“好吧,我是兄长,我不与东珠争。”皇长孙缓缓后退,远离手铳,继而对浅缃道,“浅缃嬷嬷,咱们走吧。”
浅缃嘴角浮起笑意,颔首应下。
入夜,容歆命人在软榻上铺好被子,让东珠躺在里面,她则是躺在外侧,这样太子有任何动静,她都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一夜无事,第二日寅时,皇长孙和浅缃前来换两人,容歆交代了几句便和东珠回去休息。
太子是在午时醒过来的,他对昏睡之后的记忆全无,又躺太久,身体反应也很迟钝,醒来后便双眼无神地看着床榻顶。
皇长孙正坐在床榻上看书,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看阿玛的情况,这一抬眼,便注意到阿玛已经醒过来,立即惊喜道:“阿玛,您醒了?”
太子轻轻“嗯”了一声,张口,声音沙哑:“弘昭……”
皇长孙立即低头凑近,配合他的音量,“阿玛,您想要什么?”
浅缃听到动静,从外间走进来,立即倒了一杯水,道:“皇长孙殿下,太子殿下刚醒过来,一定口渴了。”
皇长孙恍然大悟,等宫侍扶起阿玛,便亲自捧着茶杯喂阿玛喝水,直喂了三杯才停下。
浅缃出去叫容歆,太子则是懒洋洋地靠着床柱,哪怕面上依旧带着病容,却教人觉着,他的精神状态丝毫不像一个病人,而且身上似乎产生了什么变化。
皇长孙没注意那么多,只关心地问:“阿玛,你身体还难受吗?”
太子轻轻摇头,视线落在皇长孙方才看得书上,轻声问:“《资治通鉴》?”
“是。”皇长孙拿起书,不好意思道,“老师说,您很早便已通读此书,弘昭还多有不足。”
太子接过来,简单翻阅之后,便发现上面有些注释解答是皇阿玛的笔迹,一顿,问他:“阿玛倒是许久未过问你的课业了,不懂之处可多?怎不见你来问我?”
皇长孙答道:“皇玛法常为弘昭答疑解惑。”
太子慢悠悠地翻阅,突然问道:“弘昭可有志向?”
皇长孙一懵,下意识地答道:“弘昭想像皇玛法和阿玛一般……”皇长孙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妥,又连忙改口道,“儿子是说,儿子也想造福百姓,保卫大清。”
太子却未在意皇长孙话语中的涵义,而是继续问:“可想过做别的?阿玛幼时一心想做一个好太子,每日所学所想皆在此,从没有过旁的兴趣,如今想来倒是颇为遗憾。”
皇长孙歪歪头,理所当然地说:“为何不能有旁的兴趣?弘昭以为,并不冲突。”
太子恍然,失笑道:“是了,你和阿玛当初的处境并不相同,确实无法等同视之。”
虽然康熙和太子对皇长孙的要求甚高,但皇长孙确实不如太子当年压力大,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他这个太子,还有优秀的兄弟们一同成长,相比较下来,皇长孙的成长环境过于优渥了。
如果弘昭的志向是效仿皇玛法和阿玛,这样的安乐显然不足以磨砺他……
“回京后,阿玛便向你皇玛法请示,让弘晴、弘昱、弘晖几个也每日到皇宫内读书吧,你作为兄长,好好照顾几个堂弟。”
太子说得自然,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康熙对他的成长留下太多的痕迹,某些事情的思考上也会不自觉地靠拢。
而皇长孙自然不会拒绝,因为皇宫里除了一个弟弟弘星与他年纪相仿,剩下的不是太小就都是叔叔,有其余堂弟进宫来,他喜闻乐见。
当然,此时的皇长孙并没有预见到,未来和他争皇玛法宠的人会变多,且他如果不想被弟弟们比下去,也不能有丝毫懈怠,甚至要优秀出十倍百倍才能维持皇长孙的颜面。
皇长孙只想到一点,那就是他以后走到哪儿,后面都是一串儿的弟弟,不像以前,他辈分小还要面对叔叔们的客气对待。
容歆进来时便见到一脸喜气洋洋的皇长孙,得知缘由之后,略显同情地挑眉,显然,这只是个开始,习惯依赖长辈、懒于动脑的皇长孙需得珍惜这最后一段安逸的时光。
太子清醒的消息自然也迅速送到康熙处,而康熙并未作出表示,只轻飘飘一句“知道了”,完美展现他的小心眼儿和自尊心过剩。
其后几日,太子依旧在院子里静养,始终没有露面,但外面的风风雨雨,从未停止。
太子生病的这些日子,德州城内有人散播太子生病的消息,随后康熙对太子不满的谣言传得满城风雨。
太子确实极得民心,百姓们不知道背后有人煽风点火,但他们真心敬爱这个爱民如子的太子,真心期盼他恢复健康,城内外的百姓开始自发地为太子祈福。
其中也确实有一批百姓受到蛊惑,对康熙这个帝王颇有微词。
康熙说是毫无芥蒂当然完全不可能,可这个局面有他的放纵和引导,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拔除反清势力之上。
而棠婉被康熙从容歆处带回,不过是换了一个扣押的地方,并没有因此得到自由。
康熙通过她的口,再配合彭氏送来的消息,一点点摸到前朝反清余孽的组织,摸清他们的底细,这一切都进行地悄无声息,恐怕对方还在为他们的计划成功洋洋得意。
就是康熙认为可以将乱党一网打尽之后,为保万无一失,决定御驾启程回宫。
太子的病还未痊愈,太子也不想痊愈,容歆便受命于太子,向康熙请示:“太子留在德州养病,暂缓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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