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书院里的槐树开花了。
玉一样皎白的小花,花香馥郁,优雅清远,仿若弥漫了整个吟慈山,让来书院报道的学子在槐树下流连忘返。
“未曾因风起,随缘动九州。这槐花颇有些品格。”
一位身着襕衫,正仰面欣赏槐花的公子由衷叹道,唇角始终噙满了笑意。
“哈哈,老远便听到陈兄对这槐树的赞赏,看来,陈兄对这槐花当真是喜爱的紧。”另一位同样装束,却手持玉竹折扇的公子自陈轩身后的青石小径缓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位面容极其俊秀身量略矮一些的小公子,同他二人一身装扮。
是了,三人同为静安书院的新生,皆是一身襕衫。
陈轩闻声惊喜回头,随即拱手道:“原来是景谦兄。”
姚景谦立即收了折扇,也拱手道:“陈兄何必多礼?”
“哈哈。”二人相视一笑。
“对了,陈兄,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姚景谦将他身旁的小公子推到陈轩面前,“这位是我晟京的同乡,自幼相识,交情甚笃,”姚景谦含笑看了那小公子一眼,“性子极为有趣。”
被打趣了那小公子也不扭捏,反倒是爽朗一笑,脸颊处陷下两个酒窝。
“我名唤乔音,早听景谦提起过陈轩兄的文采风流,与他一见如故,现下一看果然是芝兰玉树,欲使君生于庭阶耳。”
陈轩谦和一笑,“乔兄谬赞了,若说文采风流,我那里比得过景谦兄。”
“哈哈,陈兄,你莫要妄自菲薄......”
三位少年相谈甚欢,就这样一路闲聊,走到了听松院。
那是先生授课的院子。
院如其名,在东南西北四所教室,也就是院落的中央,种着一棵迎客松,松下摆着一张七弦古琴。
曾有传言,这琴是云夏时,静安书院里一名琴技绝佳的学子留下来的,每天清晨他便在这棵松树下抚琴遣怀,曾经那一届的学子包括先生在内都喜欢听他的琴声。
是以这院落自那时起便唤作听松院。
三人从进了院子起便默契的噤了声,默默走进东面的教室,里面大部分桌案已坐了人,四列五行,只最后一排还余下三个位置,正巧他三人在此落了坐。
姚景谦坐在最里面,这个位置,视野极佳,可观察到整个屋子里的动向。
看着众学子皆埋首奋笔疾书的样子,三人面面相觑,这,先生莫非已经来过了?他们在写什么?
姚景谦拍了拍前面的人,前面的人也十分配合的向后挪了挪,用手捂着嘴悄悄问:“兄台,何事?”
姚景谦附在那人耳边轻轻道:“打扰兄台,着实不好意思。在下刚到,看大家都在伏案写字,不知是否先生已经来过,又或者留了什么任务,还望兄台告知!”
前面的人举起自己的案上的白纸,给姚景谦看,见他还是不解,那人解释说:“先生让根据这纸上的提示,写篇策论。”
姚景谦有些错愕的挠了挠头,怀疑的问:“兄台莫不是在与我玩笑?”
那人勾唇一笑,悄声道:“童叟无欺。”
姚景谦坐在原地思索片刻,突然福至心灵般的一拍脑袋,“我明白了,谢了兄台!”
随即,他将所知,悄悄告诉坐在他旁边的陈轩,以及坐在陈轩旁边的乔音。
三人知晓了先生留下的任务,相继拟好了题目,开始写起了文章。
这便是静安书院的第一课,一张宣纸,一篇策论。
题目其实不难,可这群学子却不知,正是这篇策论,成了他们本来如白纸一般的人生中,最初,却是最坚定的一笔,日后纵然山河动荡,风雨飘零,却难改一条路走到黑的初心。
临近晌午,任先生才来收了大家的文章,并伴随一声散学了,众学子才开始活跃起来。
大家相互介绍,寒暄,都是乡里城中较为出色的才子,自是无比投缘。
姚景谦收拾好书案,起身,又拍了拍前方背好书包正欲离开的人。
那人也起了身,身量却大约只到姚景谦的下巴。
他心里微微诧异,这公子怎会比乔音还矮半头,不过马上在心里暗笑自己少见多怪。
见那公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显然在等他说话,姚景谦立刻含笑道:
“方才多谢兄台,我叫姚景谦,晟京人氏,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日后便是同窗,可否交个朋友?”
那人莞尔一笑,“区区小事,何须言谢?我叫肖柒,巧了,也是晟京人氏。”
“哦?我们竟如此有缘?”姚景谦惊喜道,“阿音,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位同乡。”他略微兴奋的朝乔音招手,乔音轻笑,阿谦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可那笑容却在看到肖柒后凝固在嘴角。
而在看到乔音的一瞬,肖柒神色同样如她震惊。
这,岂止是一个巧字了得?
二人同样惊讶的对望半晌,肖柒先尴尬的笑笑,打了个招呼,算是打破这僵局。
“哈哈,乔音公子,一别三日,真让人刮目相看呐。”
“哪里哪里,肖公子才叫人意想不到。”
二人极为熟稔的握着手,让正准备介绍她二人相识的姚景谦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你们这是,一早便认识!”他笃定道,“阿音,你既然早认识了我们的同乡,日后还是同窗,如何不介绍给我认识?不够意思了啊。”姚景谦埋怨道。
“哈哈。”乔音干笑两声,“此事说来话长,等我日后再跟你细细道来。”
肖柒使劲儿点头,姚景谦更懵了,这,两人似乎不止认识这么简单。
于是,盘算好了待会儿回去仔细审问审问乔音。
这人从小到大还没瞒过他什么事呢。
后来,陈轩也被姚景谦介绍给了肖柒,四人真真是越聊越起劲,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待到午后,四人回到了掬水院,那是学子们的宿舍。
“陈兄你在哪个房间?我同阿音在三舍左数第二间。”姚景谦问,“日后可多来寻我们。”
“我也在三舍,右数第一间。”陈轩笑着答。
“哦?那阿柒在哪儿?”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姚景谦便做主认了他做弟弟,是以如今这样亲昵的唤她作‘阿柒’。
“我在七舍左数第一间。”肖柒坦然道,丝毫未觉得有何不妥。
可闻言其余三人皆疑惑的皱起了眉。
“七舍似乎是入学多年的师兄们居住的地方,书院怎会将你安排在那儿?”姚景谦奇怪道。
倒不是有什么不妥,只是师兄们多数在准备明年的春闱,整日闭门苦读,不常与周围的同窗交谈,住在那里可能会有些闷。
肖柒知道姚景谦的担忧,可这是白慕辞为了照顾她女儿家的身份,特意给她找的地方,单独一间,且师兄们平日甚少串门,她一个姑娘住方便些。
“无妨,约莫是别的地方都住满了,哪里都一样的。”肖柒坦然一笑,满不在乎的说。
“如此,你若觉得无聊,日后可常来三舍找我们。”陈轩也宽慰道。
“那是自然,陈兄即便不说,我定然也会常常去叨扰。”肖柒玩笑道。
“那我们回去了,下午还有课,阿柒你一个人别睡过了头。”姚景谦不忘嘱咐。
“好嘞。”
“阿谦,你们先回去吧,我与肖兄还有些旧要叙。”
乔音给了肖柒一个眼神,后者立刻领会。
“对对对,我二人再聊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姚景谦眯起眼瞧着二人。
“你们俩,又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奇怪,太奇怪了,这俩人到底认识了多久?
“你烦不烦,叫你走你就走,哪那么多废话?”乔音十分利落的将一脸不可置信的姚景谦推走了。
她拍拍手,看着肖柒神秘的说:“走了,肖兄,我们去‘叙叙旧’。”
“好说,好说。”肖柒回之以一个更加神秘的眼神。
于是,二人一起,去了肖柒所住的七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