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警察来的很快,顾衍甚至还在那几名警察中,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女民警。
但是这一次两人做笔录的地点却不是在派出所里,而是在扬城的市立医院。
帮着傅明朝处理伤口的小护士一看那刀伤就忍不住颤了下眼睫,吴羌那一刀是没有收力铆足劲儿想往人脸上划的,虽然半途被傅明朝拦住了,但那刀口依旧划的很深,再加上傅明朝惯性用右手去抵着人喉咙,此刻他整个右手都覆着层血。
那小护士轻手轻脚的将人衣袖剪开后,拿着一根巨大的棉签沾着碘伏开始清理傅明朝伤口周围的血迹,喃喃道;“这得缝个五六针了......”
然而傅明朝却没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伤口上,而是看着站在一旁和那女民警交谈的顾衍。
从那条小巷子里到医院来的这段路上,顾衍一直都很沉默,从这沉默里,傅明朝察觉出了些与往常不同的东西。
就像他在巷子里抬头与顾衍对视时,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对方眼里的不可置信和......惧意。
“这次和上次是一样的原因?”那女民警也不是第一次和顾衍打交道了,她看着对方唇畔的伤口,手臂上还有几处淤血的红肿,忍不住又心疼了一下。
顾衍低着头,下意识的想抿唇结果就牵扯到了伤口,丝丝麻麻的痛意牵扯着神经,沉默片刻后,顾衍诚实道:“不是,这次他们是冲着我朋友来的。”
女民警顿时震惊了一下,她偏头看了眼在另一边处理伤口的傅明朝,只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自己已经看不懂了。
从医院处理完伤口再去警局做完笔录,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警局门口的照明灯还亮着,旁边停着一辆车。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是谭箐第二次接到了警局打给她的电话,不过这次她要接回去的人多了一个傅明朝。
车里,谭箐已打算再招一个既可以当司机又可以当保镖的人,来接送两个孩子上下学了,否则这隔三差五在警局接人的事情,再多来个两次,她丝毫不怀疑她姐会从燕津提刀赶来扬城。
顾衍靠在一旁的车窗上,深巷里傅明朝抬头与他对视时那个森寒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心里也如同被巨石压着一般的沉闷。
他发现有些事情,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的在被自己忽视。
例如,即便是他在运动会时去陪跑了五千米,傅明朝也依旧如同原文里所写的那样被宋湘撞倒摔伤膝盖。
又或是那个明明已经回绝了秦家合作意向,却还是因为那份合同而出了车祸的顾宏深。
似乎无论他做出什么举动,最后的结果都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笔改回原文的结局。
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心慌。
车子开进别墅区后,司机按照谭箐的意思,停在了傅明朝的家门口。
下车后,谭箐看着傅明朝那还有些渗血的纱布,不禁担忧道:“这个手,你今晚也不能碰水,要不让小衍帮你?”
语毕,三人之间的氛围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顾衍站在那,因为靠在车窗上的缘故头发有些乱,他垂着眼皮,思绪还在那些事情上。直到他听见谭箐又喊了遍自己的名字:
“——顾、小、衍。”
“嗯...?怎么了?”顾衍下了车才发觉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抬眼看过去,面上露出丁点疑惑。
谭箐没有说话,而是认真地盯了顾衍一会儿,确定他刚刚只是在走神不是身体不舒服后,才说道:“小傅手受伤了不能碰水,今晚可能不太方便,你去他家帮个忙?”
傅明朝站在一旁,如墨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顾衍,唇色因失血还有些苍白。
顾衍被这目光盯的有些不太自在,他忍不住揉了下自己的鼻子:“...好。”
因为巷子里那个对视的缘故,顾衍刻意没有去看傅明朝的脸,只是从车里拿出傅明朝的书包挎在手臂上。
他带头上前走了两步后,才发现傅明朝站在原地没动,顾衍回过头,视线却是朝向门口处的花圃道:“同桌,你怎么不走啊?害羞?”
傅明朝沉下目色,抬步跟了上去:“来了。”
唯独还站在门口的谭箐看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了句:“两个男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玄关处的灯亮了之后,从客厅至内里房间的灯被依次打开,顾衍这是第一次看见傅明朝的家,明明是一样的户型,但却少了家里的那一丝人烟味。
顾衍换了鞋,将书包放到沙发上,然后撸起袖子问道:“同桌,你现在就洗澡吗?”
傅明朝单手解开领口的两粒扣子,白色的衣服上还溅着点点血迹,像是红墨泼在了雪地那般,往四周略微蔓延着,他沉声“嗯”了一句。
十分钟后。
傅明朝站在自家的浴室里,看着自己的手臂上被覆着一层严严实实的保鲜膜,在灯光下泛着略刺眼的光芒。
良久,他深吸了口气道:“顾衍。”
“怎,怎么了?同桌?”第一次从傅明朝的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顾衍有些晃神。
傅明朝捏了捏那保鲜膜的边缘,沉声问道:“你确定这样真的可以?”
顾衍笃定道:“只要不让伤口沾到水就可以了。”
傅明朝:“但我单手洗不了澡。”
“......”
两人都陷入了几秒钟的沉默后,顾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推开了浴室的门,只见傅明朝站在浴室里,只穿了件短裤。
顾衍一垂眼就能看见对方绷紧的小腹,那上面还隐约的印出些许流畅的线条,再加上傅明朝本身个子就比他高点......
顾衍心里有些泛酸,他想起了自己洗澡时平整的小腹,没忍住问了句:“同桌,你,经常去健身房吗?”
傅明朝没有受伤的手指了指台子上的那一排洗护用品:“这是洗发水,沐浴露,洁面”他停顿了两秒才回道:“以前练过一段时间。”
顾衍偏过视线,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半透的磨砂玻璃推门很快就被热水地雾气彻底给遮掩了起来,还散着点点沐浴露的清香。
顾衍在进浴室前就已经将身上的校服外套给脱了,此刻只穿着件纯白的线衫,已经被水打湿了,黏黏糊糊的沾在了身上。
他拿着洗澡用的毛巾,看着水流从傅明朝的肩膀处就要往那保鲜膜里淋,只恨不得将傅明朝的那只手吊起来一直高举过对方的脑袋。
然而脑子里闪过傅明朝的那个眼神,顾衍又沉静下来,他深觉自己不能再像之前用管着自家猫崽子的方法去管傅明朝,于是便将一个干毛巾围在傅明朝的肩膀处打个结,淡定地道:“先这样,一会儿换纱布时再单独用湿巾擦一下。”
傅明朝感受着人小心翼翼的动作,以及和往常大不相同的态度,半晌才问了句:“你在害怕?”
这声音有些低沉,和水珠落地的声音混在一起,在浴室里还有些回响。
“有什么好害怕的?”顾衍平复着声线回了句,他不知道傅明朝这个所谓的害怕是指对吴羌的,还是对傅明朝自己的。
因为是站在傅明朝身后的缘故,他看不见傅明朝的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确是怕了。
在深巷里对上傅明朝视线的那一刻,他就在害怕了。
沉默了几秒种后,顾衍在慢吞吞地道:“今晚遇见的那伙人,我半个月前就托他们的福进过一次派出所了。”
傅明朝感受着对方手中的毛巾擦在自己后背上的力道,沉声“嗯”了句示意顾衍继续说。
“没什么好怕的,半个月前他就打不过我。”顾衍说着,短暂的停住了话语垂眼看了看傅明朝包扎着的手臂,良久他才继续道:“不过我还挺怕血的。”
哗啦啦的水声掩住了傅明朝那一声极轻的“知道了”,顾衍没能听见。
在后续沉默的氛围里帮傅明朝洗完澡后,顾衍觉得他今天唯一仅剩的一点精力也被榨干的差不多了。
他是白着脸进的浴室,红着脸从浴室出来。出浴室后,顾衍动作小心的将保鲜膜从傅明朝的手臂处揭下,紧接着就是渗出血迹的纱布。
傅明朝手臂上的伤口有约有8、9厘米那么长,顾衍看着那缝合过的伤口,喉间有些发涩的哽了一会儿,他动作极轻地给人换好药和纱布后,又耐心的给人吹干了头发。
傅明朝嗅着自己发梢处传来的薄荷味,低声道:“谢谢,这段时间都要麻烦你了。”
确定头发吹干了,顾衍将吹风机收起来:“没事,这都是小问题。”
傅明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自家的门铃响了,顾衍拿起手机对照了一下订单信息,便快速的走向玄关处。
不多时,傅明朝就看见顾衍的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进来了,他将袋子里东西尽数拿出,样式整齐的摆在桌子上,那是一盒鲜蔬粥和五个虾仁烧麦,还有三个奶黄包。
顾衍将每一样都打开盒面摆在桌上,顺手在烧麦上扎个小叉子道:“粥和烧麦都是你的,奶黄包是我的。”
傅明朝没想到对方这么晚还会点份外卖送到家里来,鲜蔬粥在桌上冒着丝丝热气,混着烧麦的香味不断刺激着人的味蕾。在深巷探出头的点点恶意不禁软化回去,他拿起桌上勺子在粥里搅动两下:“嗯。”
见人拿着勺子在吃了,顾衍才打开自己的手机,继续在App上筛人选,他觉得傅明朝这情况,需要一个护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