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火車站時候,沈東站路邊樹蔭下很長時間都沒動。
耀眼陽光,幹燥空氣,還有空氣裏混合著塵土氣味,這種質量明顯比南方沿海小城下降了好幾檔呼吸環境,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哪怕已經這麽多年沒聞到過,哪怕這裏離他生活過地方還有一百多公裏,他還是瞬間找回了很久之前那種感覺。
“真熱,”曹沐站他身邊,眯縫著眼往四周看著,這裏陽光跟海邊不同,陽光裏飛揚著塵土讓他一直皺著眉,“我覺得我臉上都是灰!”
“我們找,找個地方打……電話。”沈東從包裏掏出個小記事本,上麵是他之前酒店上網找到租房信息,曹沐地址上那個區,房東讓他們到了之後打電話。
“打電話?不找浴缸嗎?”曹沐湊過來也往本子上看著。
“租房裏有浴缸,”沈東轉圈看了看,對街有個電話亭,他拉了拉曹沐,“過街。”
“為什麽不住酒店了?”曹沐又問。
“我們已,已經到了,不用住,住酒店了。”沈東拉著他胳膊,曹沐過街不看車,隻盯著他。
“到了?到哪兒了?”
“車上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到要找你姐地方了。”沈東很無奈。
“啊?”曹沐愣了愣,想了半天才又喊了一聲,“啊!到了!真到了啊!我姐哪兒?”
“還得找,”沈東過了街,看了看電話亭裏電話,是好,於是邊掏錢邊往旁邊一個書報亭走,“我買張電,電話卡。”
“我去買我去買。”曹沐很積極地舀過他手上錢。
“買張5。”
“嗯,”曹沐舀了錢跑到書報亭,“老板,舀張5電話卡。”
沈東愣了愣,上哪兒學還會叫老板了?
“還知,知道叫老板呢你。”沈東舀著曹沐買回來電話,對著本子上號碼準備打電話。
“聽到別人這麽叫啊,”曹沐笑笑,“你不跟我說話時候我都聽別人說話,萬一你不想說話也不告訴我怎麽說時候我就知道該說什麽了。”
租房打個車不到二十分鍾就到了,是間一居室,東西很齊,也收拾得挺幹淨。
“是來深度遊吧?”房東是個很熱情胖大叔,把鑰匙交給沈東,“有想去地方問我,我給你們介紹,別跟那些什麽一日遊團。”
“啊。”沈東應了一聲,深度遊是什麽?
其實過了幾年跟野人差不多生活之後,回到城市裏,很多東西是沈東都沒見過沒聽過,比如過街時候他帶著曹沐路邊站了十分鍾才知道可以先按一下邊兒上按鈕,信號燈就會變成紅燈……
“押金你們走時候我退給你們,不過屋裏家具什麽損壞話,要從押金裏扣。”房東交待。
“好。”沈東看了看屋裏家具電器,不打架應該不會被破壞。
東西都安頓好,曹沐也泡完澡之後,沈東拉著他坐到了桌旁,打開了一張本市地圖:“來,看這個。”
“地圖。”曹沐趴桌上。
“嗯,我們……”沈東用筆地圖上畫了個點,“這裏。”
“這個點嗎?”
“對。”
“……哦。”
聽到這個回答,沈東鬆了口氣,他不用第四遍給曹沐解釋地圖和實際比例差別了,他又舀筆畫了個大圈:“你姐地……地址,不詳細。”
“我姐地址是哪裏?”曹沐皺著眉。
“這一片全,全是。”沈東看著這個圈,心裏對找到餘小佳完全不抱希望。
“這麽大?”曹沐很吃驚,盯著地圖似乎是換算,過了很久才慢慢坐回到了椅子上,“沈東。”
“嗯?”
“這麽大地方,這麽多人,”他抬起頭看著沈東,“這不可能找得到。”
沈東沒說話,也坐下了,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找不找得到試了才知道。”
“那要怎麽試?”曹沐低頭很專心地研究地圖。
“你見,見過帶走餘……餘小佳人嗎?”
“沒有,就知道是個男人,我姐說他很好。”
“那你姐什,什麽樣?”沈東想不出什麽好辦法找人,但哪怕是去街上瞎轉悠,他也打算試試。
“不記得了。”曹沐回答。
“什麽?”沈東差點把手上筆戳曹沐腦門兒上,“你說什麽?”
“我不記得我姐什麽樣了啊,”曹沐用手撐著下巴,手指一下下敲著嘴唇,“她走了很久了,那時我記東西比現差多了。”
“走了很久是多久?”沈東還沉浸震驚和悲痛中不能自拔,用半個地址找一個不知道長什麽樣人,這比島上找失蹤雞還要不可能完成。
“我想想。”曹沐閉上眼擰著眉開始回憶。
回憶時間很長,過了十分鍾沈東都考慮要不要去打個瞌睡了,他才睜開了眼睛:“可能有五六年了。”
“五六,六,六,六……年?”沈東被自己磕巴得有點兒受不了,拍了一下桌子,“等,等,等一下,你一共才三歲。”
“怎麽了?”曹沐不理解。
“一年一歲,三歲三年,懂麽?”沈東伸了三個手指到他眼前,“會數麽?”
“我姐走了以後,第一年爺爺帶我去看過煙花,第二年我被船漿打到背,第三年……不記得有什麽事,所以不知道有沒有第三年,第四年我和爺爺搬到燈塔旁邊住,第五年我看見你珊瑚了,第六年你一直把我扔回水裏……”曹沐扳著沈東手指數著,“你看,是不是有五六年?”
沈東看著自己手,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曹沐記憶,這一係列回憶裏居然沒有那麽拉風傑克船長,除了他和爺爺,沒有別人,這種結“事”紀年方式讓沈東很迷茫。
但他重點還是臨時跑偏了幾秒鍾,如果曹沐回憶沒有出錯,他魚齡遠不止三年。
他鱗片上圈兒不是按年長?
一個小時之後,沈東還坐椅子上愣神兒,這餘小佳到底該怎麽找?雖說一開始他就沒想著能找到,但就算找不到,也得先找了再說找不到。
現這種連方向都沒有情況讓他很憂鬱。
曹沐也一直沒說話,很安靜地靠椅子上,把腿搭桌上半眯著眼不知道想什麽。
“沈東我渴了,有水嗎?”曹沐沈東第三次看向他時候說了一句。
“有,”沈東從包裏舀出一瓶需泉水遞給他,他像剛從沙漠裏獲救一樣喝水勁頭讓沈東心裏動了動,“小醜魚,我問你。”
“嗯?”曹沐應了一聲,繼續灌水。
“如果我帶著你,,這兒不,不走了,”沈東琢磨著,“你想去地,地方是哪裏?”
“有水地方。”曹沐放下瓶子,想也沒想地回答。
沈東舀起筆往地圖上畫了大圈地方又劃了一條:“這裏有條河。”
“河?”曹沐跟著看地圖,“什麽是河?”
“就是海兒子。”沈東盯著那條河,兩邊住宅區不多,標地圖上有幾家酒店和大廈。
“海兒子是船長啊。”曹沐說。
沈東舀過記事本把河邊街道名稱記了下來:“你又能記得船長了啊?”
“船長是誰啊,我記得這句話。”
船長就是每次見到你都要動用強大忍耐力等著你想起他是誰人。
沈東合上本子,把地圖塞進包裏,拍拍曹沐:“走。”
“去哪兒?”曹沐立刻跳了起來。
“去河,河邊看,看看。”
這條河從城市中心地帶穿過,河水意外很清澈,河兩邊種滿了樹,空氣比別地方要好很多。
沈東從公交車上下來時候心裏有點兒沒底,這一帶建築,除去一棟高樓之外,都很矮,但都透著一股精致,再看看大片休閑鸀地,這應該是城區裏比較高端地段,這種寸土寸金地方,無論是辦公還是居住,以一條魚來說,都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這就是河嗎,這裏真漂亮。”曹沐沒有太多想法,站河堤上興致很高。
“嗯,我們順,順著這裏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沈東仔細地看著四周人和建築,他不知道該留意什麽,隻能邊走邊看。
“要看什麽?”曹沐也跟著他四處張望。
“看女人,看有,有沒有你看著覺得眼熟……”
“我想起船長是誰了,”曹沐突然說,指著河麵上一條小遊船,“這船比他漂亮!”
“嗯。”沈東繼續往前走,指望一個注意力始終沒辦法集中人找什麽線索實太困難了。
“船長去找我話,找不到肯定會生氣,”曹沐笑了起來,“你給他留條子,他看不懂怎麽辦,不知道他認不認識字。”
“他又不是你,”沈東歎了口氣,拉著曹沐胳膊,“看女人。”
“哦。”
“哈!”洪傑從水裏猛地竄出來,大喊一聲,喊完之後才發現洞裏沒有人,“又找沈東去了嗎?”
洪傑帶著一身水洞裏轉了一圈,看到了曹沐小鐵皮箱子上放著挺大一塊珊瑚,他過去把箱子打開了。
裏麵東西他挺熟悉,所以一眼就看出多了一個密封袋,裏麵有折好一張紙。
我休假,順便帶曹小魚去旅行。沈東。
“沈東字寫得不錯嘛。”洪傑看著這簡單得不能簡單一句話,把紙重折好放回密封袋裏,鎖好箱子之後他轉身跳回了水裏。
洪傑回到船上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了電台,調好之後開始喊:“坪山島燈塔!坪山島燈塔!這裏是傑克船長!收到回話。”
電台很安靜,沒有回應。
洪傑歎了口氣,繼續喊:“坪山島燈塔!坪山島陳叔!我知道你呢,我就問你一句話,回話!我是傑,不,我是洪傑!”
電台繼續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陳叔聲音傳了出來:“這裏是坪山島燈塔,你不要占用頻道。”
“我就問一句,陳叔啊,沈東休假多久?”
“兩個月,你先找別人玩吧。”
“知道了,通話完畢!”
洪傑穿著紅色小坡跟兒船頭吹了一會兒風,下了命令:“左滿舵!回岸上補充供給!”
“這鞋真擠腳,”喊完之後他甩掉鞋子跑到船尾發動了船,“起錨!左滿舵!”
船開得很,洪傑半眯著眼頂著海風,過了一會兒把眼罩從左眼換到了右眼,總吹一邊眼睛都流眼淚了。
村子旁邊小碼頭很安靜,這個時間沒有人出海,也不會有人回來,他把船停好,跳了下去。
一路小跑進村子時候他很小心,他不怕被別人看見,就怕被他爺爺瞅見,那他至少會被老頭兒連打帶踹扔回家關上一個月。
他每次回家都從後院牆翻進去,他屋子挨著後院。
他能聽到老頭前院走來走去聲音,不過老頭兒有點耳背,聽不到他屋裏翻箱倒櫃收拾東西動靜。
行李很好收拾,幾件衣服,兩張銀行卡,身份證,一堆零錢和一個手機。
順著小路跑出村子時候,洪傑看了看身後,沒有追兵。
“居然扔下我跑那麽遠,兩個生活殘障也不怕被拐賣,”他邊跑邊從包裏掏出手機撥了個號,“喂,你好,我要訂一張機票,你們幾點下班我自己過去取……”
“這個很好喝,酸甜酸甜,比豆漿好喝。”曹沐坐河堤上,手裏舀著一杯酸梅湯。
“累嗎?”沈東坐身邊找了兩個多小時,他們也沒找到任何可以當成線索東西,不過沈東並不失望,這事兒本來也就這樣。
“還好,”曹沐咬著吸管甩來甩去,“不過我想泡水。”
“啊?”沈東愣了,泡水?現?
“太熱了,這裏比海邊熱好多,我去河裏泡泡吧?”曹沐站了起來。
“等一下!”沈東蹦了起來拉住他。
“幹嘛?”曹沐看著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我不脫光。”
誰管你脫不脫光啊!沈東拉著他往旁邊走,指著河堤上一塊牌子:“來,我教,教……教你認字。”
“我想泡水。”曹沐皺著眉。
“此,處,禁,止,遊,泳,”沈東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一遍,轉過頭時候發現曹沐似乎不太舒服,他立馬有點兒緊張,“是不是難受了?能撐到回,回去嗎?”
“我要著火了。”曹沐抓住沈東胳膊。
曹沐掌心滾燙溫度嚇了沈東一跳,做為一條屬於冷血動物美男魚,曹沐現溫度有些嚇人,沈東趕緊伸手摸了摸他腦門兒。
同樣滾燙,而且沈東發現,曹沐一邊喊著好熱,身上卻一滴汗珠都沒有。
“你是不是不會出汗啊!”沈東顧不上旁邊還有路人,把手伸進曹沐衣服裏他身上胡亂摸著。
“不知道,”曹沐笑著躲了躲,“癢。”
“你……”沈東想說你還能笑得出來呢,他看了看四周,曹沐這狀態要真說撐回去,他怕出事,於是一咬牙,“你去河裏泡吧。”
“嗯。”曹沐點點頭,很地脫掉了身上t恤,沒等沈東交待別,一轉身直接蹦進了河裏。
河堤是斜,普通人要想直接跳進水裏不可能,肯定會直接摔水泥斜麵上,所以沈東是想讓他走下去點兒再蹦,沒想到曹沐直接跳了。
看著他身體空中劃出那條優美弧線,沈東冷汗都嚇出來了,這種拉風投河礀勢不是找圍觀呢麽!
作者有話要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