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参加县试考秀才的时候,天气也是这么的好。
杨牧云回到房间里,玟玉早已起身,为他做好了早餐并熬好了药。
“辛苦你了。”杨牧云对她报以感激的一瞥。
“临考之前没能让你休息好。”玟玉脸上带着歉意。
“嗯......”杨牧云宽慰的一笑,“我是一个练武的人,并不一定非得躺下才能睡的。”
一切都准备好后,杨牧云换上了那身秀才专用的淡蓝儒衫,那是湖州知府陈世尧亲手颁发给他的,他很少穿出来过,但今天是要一定端端正正穿戴好的。
玟玉陪着他走出门外时,宁祖儿和朱芷晴已经站在院中。
“你们......”杨牧云感到有些意外。
“杨兄大考,本公子又岂能不闻不问。”宁祖儿面带微笑说道。“送君一程,聊表寸心。”
“秀才公,祝你笔下生花,金榜题名。”朱芷晴眼中洋溢着笑意说道。
“多谢二位。”杨牧云拱手一揖,目光转向左边房舍,里面安安静静,冷一飞虽然没有出来,但杨牧云知道,无论他去到哪里,冷一飞都会暗中守护在他身边。
贡院门前早早排起了长队,很多举子甚至天还没亮就等在了贡院门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是读书人鱼跃龙门的关键一步,跃得过去就能改变自身和家族命运,自然没人敢掉以轻心。
考官带着全副武装的兵丁守在贡院门口,一脸凝重的像如临大敌。对朝廷来说,这也是选士的关键一步,因为一旦成为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了,朝廷自然不能不予以重视。
进入贡院的举子首先就要被搜身,朝廷严禁科场舞弊行为,因此对每位举子搜查得异常仔细。
“过去吧!”一名兵丁仔细搜过了一个举子的身体和所携带之物后,一挥手,准备让他过去。
“站住!”一名负责搜查的小吏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他,“把嘴张开!”
“大人......”刚松了一口气的举子神情立时又变得紧张起来,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不是刚检查完了么?”
“把嘴张开!”小吏的声调又提高了八度。
那名举子只得抖抖索索的张开了嘴。
小吏拿着一把细嘴钳子探到他口腔里,手上微一用力,夹出一颗大金牙来。
“哼”小吏冷笑一声,用一根针在里面一挑,竟然挑出一卷细绸,展开来,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
“大人开恩呐”那举子哀嚎一声,“扑通”跪在了地上,浑身似筛糠一般颤抖不止。
“带下去,栲枷示众!”小吏大喝一声,立马上来两名兵丁将那举子架了下去。
“......”
这一幕看得后面的举子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人群中一阵骚动。
“有几位大人过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声,人们纷纷抻着脖子看去......
只见于谦穿着大红官服走在最前面,年富、梁文炳、顾化云、孙清海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官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来到贡院门前站定。
门口负责搜检的官吏忙上前参见,于谦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排队的人群中立时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
一众上司来检查工作,搜检举子的官吏和士卒干得更起劲了。
不大会儿功夫,很多准备暗渡陈仓的举子在他们面前折戟沉沙:有在馒头里发现纸条的,有在笔管里发现卷起的小抄,有的夹带袖珍版《四书典仓》,整本书不过掌心大小,字体由老鼠须特制的鼠毫写就,这得需要多好的眼神和力道呀......
还有一位举子更加离奇,本来检查完了没什么事准备放他过去,可一位官吏闻出他身上盐渍味太大将他拦了下来,扒下内衣在点燃的蜡烛下一烘,密密麻麻的
字迹就显露了出来:胸前是《大学》、背后是《中庸》、袖子上是《论语》......
“真是太有才了,”杨牧云发出由衷的感叹,“这位仁兄还考什么举人,直接去考锦衣卫得了。”
“你也想让他跟你一样么?”宁祖儿眼神怪怪的看着他,“你有没有夹带什么秘密机关?”说着瞟了一眼贡院门前跪了一溜儿的“出师未捷身先枷”的考生。
“我有那个必要么?”杨牧云瞪了宁祖儿一眼,“他们那样做是为了做官,而我已经做官了,难道还要为一个举人的功名去作弊么?”
“也是,看来我小瞧了你。”宁祖儿抿嘴一笑,“人家中举是为了做官,你做官是为了中举。”
“你......这是在夸我么?”杨牧云乜了他一眼。
“咳......咳咳......”身后的一名考生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你不舒服么?”杨牧云皱了皱眉头问道。
那考生没有说话,反而咳得越发厉害了,“呕”他咳得脸色潮红,竟然干呕起来。
“噗”一个白白的圆圆的东西被他呕吐了出来。他心下一惊,猝然晕倒在地。
“有人晕倒了。”不知谁在杨牧云身边喊了一嗓子。立时过来几名士卒。
“怎么回事?”一个小军官喝道。目光在周围一众考生身上扫过。
“他......”一名考生一指晕倒在地的人,“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小军官抬头一看日头,光线并不刺眼,皱着眉头向晕倒之人看去,他身旁呕吐之物中有一白白圆圆的东西。他也不嫌脏,伸手捡了起来,居然是一个蜡丸。他捏碎蜡丸,露出里面一团纸,上边写满了蝇头小楷。
“带走,用凉水把他泼醒,带枷示众。”小军官冷笑一声,挥手喝道。当下身后便有两名士卒上来架起他拖了过去。
“没想到科场竟有如许魔力,让这么多人挖空心思来铤而走险。”看到这一幕后,宁祖儿不禁感叹道。
“为了一生的荣华富贵,这险值得冒。”杨牧云倒是见怪不怪了。
“杨公子,你要在里面考几天呀?”玟玉看着长长的考生队伍有些忧心的问道。
“三天,”杨牧云很平静的说道:“到后天酉时我就可以交卷出来了。”
“三天?”玟玉吃惊的瞪大了闪亮的眸子,“那殿下嘱托公子你喝的药怎么办?”
“这......”杨牧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打几天不喝不碍事吧?”
“这怎么可以?”玟玉不禁急道:“三殿下说过,这药不能中断......你这人,为了考试连身体都不要了么?”
“玟玉,”朱芷晴在旁边说道:“放心吧,给杨公子送药的事我来想办法,”眸子在杨牧云身上扫了一下,“玟玉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从未如此关心过一个人,”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眼睛盯着杨牧云,“她如此对你,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在下谢过郡主,谢过玟玉姑娘。”杨牧云恭恭敬敬对她们一揖,转过身拉着宁祖儿向旁边走出几步,低声道:“宁公子,我进去后,玟玉姑娘就拜托你照顾了,熬药送药,往来奔波不易,这几天就不要让她回王府了。你在附近租个地方把她安顿下来,等后天我考完出来后,再和她一起回去。”
宁祖儿见他说得郑重,便道:“你放心,你交托的事我一定办到。”说到这里也不忘调侃一句:“你的红颜知己,我什么时候怠慢过。”
“你这人......”杨牧云听了不禁又急又气,正想再说两句。只见搜检举子的小吏刚打发一名考生过去,就高声叫道:“下一个”
“轮到我了?”见前面已空无一人,杨牧云这才省起,忙上前将考证递了过去。
小吏瞥了一眼,“杨牧云?”一脸傲慢的神色立刻变为惊愕,眯缝着的眼睛陡然大如铜铃,“慢着”他一挥手,制止住两个
上前正欲搜检的士卒,目光向不远处站立的一众大人脸上看去......
于谦拈须向他微微颔首,其他大人的目光也颇为和善。他登时笃定了心态,换上一副谄媚地笑容来到杨牧云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大人,这是您的号牌,号房在最里面,又宽敞又舒服,还不容易让人看到,您尽管放心答题便是。”说着对不远处的一个兵丁招了招手,那兵丁忙悄悄的凑了过来。
“这位公子......嗯......突感不适,不能一人行走,你扶他到他的号房去,小心点儿,千万不可怠慢。”小吏拿腔拿调的吩咐道。
那兵丁乖觉得很,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谄笑上前:“公子,我扶您,可千万走好。”
“不用,”杨牧云一缩袖口,“你头前带路便是。”
“得勒,公子请随我来。”说着不紧不慢的向里走去。
待得杨牧云身影消失,小吏不顾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重重的咳嗽一声,重新换上一副威严的相貌,沉声道:“下一个”
“二号,”杨牧云看了看号牌,心下不禁嘀咕,“前面已经进去了这么多人,怎么递到我手里的还是二号?”
“公子,到了。”前面带路的兵丁回过头来对杨牧云笑道。
杨牧云展目一看,贡院院墙拐角的一处角落里有一间比别的号房大一倍的屋子,前门脸儿是完全敞开的,从外面看里面一览无余,一张宽敞的床铺铺设整洁,门口的一张书桌几乎整个挡住了门口。右手边墙角处有只马桶,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公子,您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只要小的能办得到包你满意。”
“不用了,你回去吧。”杨牧云丢给他一块银子。
那兵丁连忙接住,脸上似笑开了花,“公子,”他瞅瞅四下无人,在杨牧云耳畔低声道:“这间号舍左首刚好有一棵树遮住了视线,从木楼上也看不到这里,而且巡逻的人也不会到这儿来,公子只管放心答题便是。”说完便垂首去了。
“什么意思,当杨某是个不学无术的棒槌,像那些带枷的人一样只会抄袭么?”杨牧云哼了一声,将包裹扔在榻上,仰身躺了上去。
“这间房比其他号房要宽敞舒适多了,肯定是特意准备给一些来历特别的人,”他双眼盯着顶棚,“这才是二号,那一号不知是在哪里?又是准备给谁的?”想到这里,他一跃而起,向外看去。
对面拐角的角落里也有一间号房,与自己这间差不多大,房中空无一人,“这想必就是一号房了,不知去那里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正想着,只见一个士卒领着一位身材颀长的年轻文士来到那间号房前,那个士卒说了几句话,便返身回去了。
那位身材颀长的年轻文士将包裹放在桌案上,便缓缓转过身来。
“是他?”杨牧云心中微微一震,那人鼻梁高挺,眸子黑亮,眉宇间狂放不羁,居然是那日在府衙前报名时遇见的狂士周子,他披散的长发用一根墨玉簪子挽了起来,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蓝色深衣。
这时周子也看到了他,黑亮的眸子更加闪亮,脸上也挂出一丝笑意。
杨牧云也冲他一笑,对着他遥遥拱手一揖。
待所有考生都坐在了自己的号房后,只听一阵鼓声响起,试卷开始发到一个个号舍,贡院里顿时肃静下来。杨牧云拿起试卷展开一看,上面是十道经义,五道疏,五道注解,还有一篇策论。前面一些题对饱读诗书的杨牧云来说答解出来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这篇策论却是非常新鲜,题目是:论今日大明之固边。
杨牧云看后心弦一动,策论的要点是如何巩固大明的边防。这一定是出于皇帝的意思,要集天下士子的聪明才智来讨论出一条符合大明王朝的边防策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