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一怔,还未说话,周伯安在一旁笑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我的女婿不住在自己家,还让他去哪里?”说着向女儿使了个眼色。
周梦楠会意,斟满一杯酒端至杨牧云面前。
“贤婿,”周伯安笑吟吟的举起酒杯,“说起来梦楠自嫁给你后,你我翁婿二人还从未在一起好好吃过酒,来,你我先干一杯。”酒杯在杨牧云杯沿上一碰,发出悦耳的声音。
“岳父大人请——”杨牧云待周伯安喝干酒之后,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杯酒落肚之后,杨牧云的拘束一扫而空,跟周伯安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贤婿,”周伯安面皮微微泛红,满嘴喷着酒气说道:“你知道我这一生中最得意的是什么吗?”见杨牧云微笑不答,伸手一指坐在他旁边的周梦楠,“就是为我的女儿找到一个能够托付终身的人。”说着喟然一叹,“梦楠这孩子自小跟着我走遍大江南北,商场百业的经营之道已尽得我真传,比之与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我心怀甚慰......”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杨牧云看了周梦楠一眼,“周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就算小生,也是远远不及的。”
他称呼周梦楠为周小姐,冯夫人听了脸现讶色,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见周梦娜秀眉微蹙,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周伯安像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脸带伤感的说道:“可惜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周家偌大的家业以后都要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一念于此,老夫心里便不胜唏嘘......”看了杨牧云一眼,见他状若恭谨,便道:“好在她嫁给了你,你也没让老夫失望,仕途上一帆风顺,现在能在皇上身边当差,可谓前程远大!”
“岳父大人言重了,”杨牧云谦逊的说道:“牧云常伴君侧,每日惶恐之至,生怕做出有违君心之事,以致累及家人。”
周伯安微微一笑,“贤婿为人稳重,断不至此。以后你与梦楠相扶相携,就算他日我魂归九泉,也亦当瞑目!”
“父亲,”周梦楠嗔怪道:“您春秋正盛,如何说这样的话。况且今天是我们一家人相聚的大好日子,您老说这话就不怕不吉利么?”
周伯安淡淡笑道:“为父老了,精力日衰,不得不去想身后之事......”说道这里声音微微一顿,“梦楠呀!爹年近半百膝下就你这一个女儿,我周家的香火还需你和牧云传继下去......”
“父亲,”周梦楠打断了他的话,“您醉了,天色已晚,女儿这就扶您去休息吧!”
“不不不,”周伯安摆摆手,“我没醉,今天和牧云在一起难得高兴,我翁婿二人定要一醉方休!”
“岳父大人,”杨牧云也劝道:“梦楠说的对,您刚来京师,一路劳累,要早些好生休息才是,等改日我再来这里陪您一醉方休!”说着站起身,就要上前搀扶周伯安。
“牧云,”周伯安一把抓住他的手,目中有些泪光莹然,“你是我的好贤婿,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女儿,是吧?”
杨牧云心中一阵惊愕,欲挣脱他的掌握,不想他却抓得很紧,一时没有挣脱,不由向周梦楠看去,见他也在怔怔的看着自己,便移开目光,硬着头皮回道:“岳父大人这话......这话好生奇怪,我与梦楠已结为夫妇,定当,定当与她相伴一世的。”
周伯安点点头,转过脸对女儿说道:“梦楠,你也过来!”
“父亲......”周梦楠不明其意,盈盈站起,若风摆杨柳一般袅然来到父亲和丈夫的跟前。
“把手伸出来。”周伯安声音不大,但自有一股威严。
周梦楠依言将一只纤纤玉手伸了过去,周伯安拿起她的手和杨牧云的手放在一起。
“你们跟着我念,”周伯安一脸严肃的说道:“此生此世,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杨牧云和周梦楠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由面面相觑。
“父亲..
....”周梦楠怯怯的说了一声。
“念!”周伯安不容辩驳的说道。
“此生此世,卿不负我,我不负卿!”周梦楠无奈,说完后心怀忐忑的看了杨牧云一眼。
周伯安满意的点点头,目光又看向杨牧云。
杨牧云迟疑了一下,方缓缓道:“此生此世,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周伯安的脸色和缓了些,松开了两人的手。
“牧云,梦楠,你们过来。”冯夫人向二人说完,转身离开酒桌,来到窗前站定。
周梦楠和杨牧云对望了一下,一前一后来到冯夫人身侧站定。
“牧云,”冯夫人凝视着杨牧云说道:“老爷酒后有些失态,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哪里,岳母大人多虑了。”杨牧云恭敬答道:“岳父大人的谆谆教诲,牧云自当铭记在心。”
冯夫人灿然一笑,“你是读书人,很明事理。”转而看了女儿一眼说道:“我们周家只有梦楠一脉,老爷把她和整个周家都托付给了你,他的心情,你能明白么?”说着两眼紧盯着杨牧云的脸。
“我......”杨牧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垂下头去,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年轻有为,仕途顺遂,但以后要走的路毕竟还很长,”冯夫人说道:“圣心难测,官场波诡云谲,你今后需要打交道的人和事太多了。好在我们梦楠还算懂事,在很多事情上她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说到这里,语气加重,“为了你,我们周家可以倾力相助。”
“岳父与岳母对牧云关怀备至,牧云......牧云无以报答。”杨牧云的心有些发虚。
“我和老爷不需要你报答,”冯夫人淡淡一笑,“你对我女儿好一些,也就是了。”
“牧云定当......定当不辜负小姐。”杨牧云说这话时声音微顿了一下。
“那就好,”冯夫人睨了他一眼,悠然道:“那个南都第一美人真的比我女儿还要漂亮么?”
杨牧云身形一震,侧目向周梦楠看去,见她一双美眸也看着自己,娇俏的下巴轻轻点了一下。
见他没有说话,冯夫人哼了一声,看了看坐在那里自斟自饮的丈夫,心中暗道:“这世上的男人,都是看着家里的女人,心里却在想着怎么摘外面的花草,老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样......难怪这小子宁可宿在外面,也不愿意守着我的女儿。”轻叹一声,脸上强装出一副笑脸,话锋一转说道:“牧云呐,你这在皇上身边当差,这俸银一定很高了?”
“回岳母大人,”杨牧云恭恭敬敬答道:“说来惭愧,朝廷的俸银是依制度发放,牧云虽在皇上身边当差,但品秩不高,月俸不过三十两而已。”
“三十两?”冯夫人哑然失笑,“这点儿银子能养得起你那位南都第一美人么?”
“母亲,”周梦楠在一旁替他解围道:“紫苏妹妹也有自己的家业,并不需要相公的钱去贴补她。”
“哦?”冯夫人瞪了她一眼,“这么快你就跟她姐姐妹妹的叫了,她当着牧云的面给你奉茶了么?”
“母亲......”周梦楠一窒,贝齿轻咬着樱唇没有说话。杨牧云更是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去看冯夫人。
“也是,这官做大了么,”冯夫人瞥了他一眼,“身边的女人少了怎么成,自然是越多越好。银子不够养也没关系......”眼角扫了一下女儿,“我们家梦楠替你补上也就是了。”
“母亲,你别说了。”周梦楠见杨牧云脸色越来越难看,忙打断她,“相公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是很好的。”
“是么,有多好?”冯夫人嗤笑道:“把你丢在这空宅大院里一摆,自己在外面乐不思蜀么?”
“母......”周梦楠刚吐出一个字,便被杨牧云制止住了,他向着冯夫人拱手一礼,“岳
母大人教训的是,我不该冷落了梦楠的。”
“你是官,我是民,谈不上教训,”见杨牧云一点儿不恼,仍是一副执礼甚恭的样子,冯夫人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我和老爷就这一个女儿,心中难免偏向了些,方才说话若哪里重了,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岳母大人是长辈,无论怎么教训都是应该的,”杨牧云说道:“我与梦楠夫妻名分已定,原应好好待她。”
“好——”周伯安这时开口说道:“贤婿说的好,当浮一大白。”说着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由于饮得急了些,酒水呛到了嗓子里,连连咳嗽起来。
“老爷,”冯夫人连忙上前,“你今天喝得可不少了,千万不能再喝了。”当下顾不得再跟女儿女婿说话,高声叫道:“来人——”
“老太爷,夫人。”当即进来两名家丁。
“快扶老爷回房休息,”冯夫人吩咐道,回头看了杨牧云一眼,“今晚你就不要回去了,明早和梦楠一起过来给老爷请安!”
“谨遵岳母大人吩咐!”
“父亲——”周梦楠欲上来相扶,却被冯夫人一把推开,“你过来作什么,我陪他回房就是了,你还不快守着你男人去!”
“贤婿,”周伯安有些醉眼朦胧的冲杨牧云说道:“我周家能不能延续香火,可就全靠你了。”
“看你,在这里说什么疯话?”冯夫人拽了他一把,让两个家丁架着他匆匆下楼去了。
厅堂上安静下来,只剩下了杨牧云和周梦楠两人,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你若想回去的话,我马上让人准备马车。”周梦楠双眸瞄向他,贝齿咬着自己的樱唇说道。
“不用了,”杨牧云向窗外看了看,然后冲她一笑,“明早我还要向岳父岳母请安呢!来回奔波恐来不及。”
周梦楠美眸一亮,期期艾艾的说道:“那......今晚你要怎生休息?是要素月,还是宁馨过来陪你?”
“难道你就这么怕与我同处一室么?”杨牧云叹了口气,看着她说道:“我可不想再被你母亲当面训斥了。”
“你就这么怕她?”周梦楠脸上似笑非笑的说道。
杨牧云摇了摇头,深深的注视着她说道:“自成亲以来,你我相聚的时候就很少,无论是在南都,还是淮安,我们都没能好好的在一起聊过,今晚承蒙岳父岳母两位大人牵线,我们总算可以静静的呆在一起了。”
“你不再生我的气了么?”周梦楠迎着他的目光说道:“你不是说到这里来怕我把你给卖了么?”
杨牧云心说女人的心眼儿看来都不大,连周梦楠都对自己说过的一些话耿耿于怀,当下有些无奈的摇首说道:“自打我们成亲的那一天起,我不就卖给你们周家了么?”顿了一下续道:“有时你做的一些事情我的确看不惯,因为我不想自己朝夕相对的人靠欺凌弱小来创下这偌大家业。”
“我明白你的心思,”周梦楠缓缓向他解释道:“瑞福祥布行的租房续约文书我亲手给了那位老板,一年内我不会收他任何租金,算是对他们一家三口的补偿吧!你也知道,我底下用的人很多,难免鱼龙混杂,但我一经发现里面有行为不轨之徒,一定会把他们清除出周家!”
“你能那样做,就很好!”杨牧云悠悠道:“我第一次来你这里,你能带我到处看看么?”
月下池畔回廊,杨牧云和周梦楠在其中缓步而行,月光洒在平静无波的碧水上,像铺了一层银屑,泛着粲然的光。池里的荷花都已谢了,荷叶也渐渐枯萎,一阵凉风吹来,似乎有些瑟瑟发抖。
“这北方的天气更冷一些,”周梦楠说道:“不像江南,现在正是荷花盛放的时节。”
“你想江南了?”杨牧云问道:“那你还会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