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漆漆的没有一丝星光,静谧得让人感到有些异样。
辽海卫城里一片祥和,多数人进入了梦乡,连城头上的守卫都昏昏欲睡,太平的时日一久,人的精神很自然的便会松懈下来。
女真四部归顺朝廷后,辽海卫城的威胁随即便解除了。
四更天时,值夜的士卒一个个的背靠城垛口打盹,仿佛跟漆黑的夜一起凝固。
一个士卒起身去解手时,忽然抬头看见城垛上有什么东西蠕动着,正要过去仔细看个究竟,“咻——”的破空声骤响,一支利箭捅穿了他的咽喉,他瞳孔大张,仰天倒了下去。模糊的目光里,一个有一个的黑影翻上了城头。
“鞑子袭城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待城中人在睡梦中惊醒时,手舞刀剑,全副武装的敌人已杀到眼前,许多人在慌乱中丢了性命。
城内火光骤起,厮杀声响彻夜空。
“怎么回事?”焦礼听到外面的乱象,慌忙从被窝中爬起,出来抓住一个慌乱中奔跑的士兵的衣领,“是谁杀进来了?塔鲁木部的蛮子么?”
那士兵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哎呀!焦指挥使,”全子亮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冲焦礼大喊,“赶快离开这里,鞑子杀进城了。”
“是谁在领头?”焦礼急问。
“问那么多做什么?”全子亮一把拉住他,“快走,再不走就迟了。”
焦礼牙关一咬“呛”的拔刀在手,瞪着血红的眼睛吼道:“我跟他们拼了。”
“焦指挥使不可意气用事,”全子亮劝道:“如今大势已去,硬拼只会白白搭上性命,还是赶快向南突围去找总兵大人。”
这时一群鞑子兵杀进了指挥衙门,全子亮组织护卫保护着焦礼且战且退,夺马从南门逃出了辽海卫城。
看着身后火光冲天的城池,焦礼的心沉了下去,“全先生,就这么走了,我怎么有脸去见总兵大人?你走吧!”说着拨转马头欲要往回走,却被全子亮伸手死死攥住了缰绳,“焦指挥使,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今之计,还是去见总兵大人禀明情况,然后再带兵前来将功赎罪,这样也不失为一大夫。”
焦礼听罢长叹一声。
“大王子,”斡歹、阿捏迪古、巴尔秃来见刚刚进城的元兴裕,“城内的明军已经肃清,只是让焦礼逃了。”
“让他逃了?”元兴裕嘴角微微一撇,“他的腿脚倒快,也罢,三位,还得劳烦你们继续向南,拿下铁岭卫。”
“这......”巴尔秃忍不住道:“大王子,我们打了一晚上仗,弟兄们都累了,还是歇一歇吧?”
“不能歇,”元兴裕断然道:“趁现在明军没有防备,要迅速扩大战果,不然等他们缓过神来,再打就难了,还得搭上不少性命。”
“大王子说的对!”斡歹道:“明人不知道我们反了,现在趁势杀过去,拿下铁岭卫就跟拿下这辽海卫一样容易。”
“可是,就凭我们三部的力量如果过分深入的话,碰上明人的大军就糟了!”阿捏迪古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
“三位放心!”元兴裕说道:“我二弟阿失帖木儿已率领大军过来了,到时合兵一处,就算曹义亲自带兵前来,也不用怕!”
“唔......”斡歹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愿为太师效力,太师万岁!”
三人不待天明便集合三部兵马迅速南下,于午时又攻克了铁岭卫,前锋逼近沈阳,消息传来,整个辽东都战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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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一间石屋内,坐在几十个孩子,而教这些孩子诵读三字经的,是杨牧云。他教得很认真,孩子们学的也很认真。
这些孩子都自小生长在女真部落里,汉话、汉字和汉文典籍对他们来说很陌生,杨牧云便一点点的去教,很是耐心。
“请问先生,”一个孩子举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说的是人一生下来本性是很善良的,但习惯各有不同,”杨牧云解释道:“比如说你们当中有的人性格活泼,有时安静,但本质上都是好孩子。”
“哦......”孩子们明白了。
“来,再跟着我念一遍,人之初......”杨牧云正念着,忽然见莫不语推门而入,“大人......”
杨牧云见他脸色有异,便道:“不语,什么事?”见他目光扫向孩子们,便道:“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
待孩子们都出了石屋,莫不语方道:“大人,出大事了。”
“什么事?你慢慢说!”
“斡歹、阿捏迪古、巴尔秃率领三部攻下了辽海卫和铁岭卫,正逼近沈阳。”
“什么?他们竟然反了?”杨牧云吃惊道:“焦礼不是正联合他们对付我们么?怎么他们突然就调转刀锋拿下辽海和铁岭了呢?”
“俺也不知道,”莫不语摇着硕大头颅,“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杨牧云沉吟片刻,“加强戒备,多派人去打探消息!另外,抓紧修筑城墙,准备守城器具。”
“是!”
“你们都很听话!表现得都很棒!”林媚儿脸带微笑,给这些下了课的孩子们分发糖果,“不用抢,每个人都有!”见杨牧云向这边走来,便笑着迎了过去。
“杨大人真是辛苦了,孩子们都很喜欢听你的课!”
见那帮女真孩子拿到糖果后一哄而散,杨牧云笑道:“我看他们是为了得到你的糖吧?”
“不管怎样,他们都乖乖的把课上完了,”林媚儿眨眨眼,“小孩子么,不给点儿甜头,怎么会乖呢?倒是杨大人堂堂正三品兵部侍郎,去当个教书匠不嫌太委屈么?”
“我本来想着等告老还乡后,就去教书的,”杨牧云笑笑,“不然这书本上东西在肚里搁着就浪费了。”
林媚儿见他笑的有些不大自然,好像满怀心事,便问:“夫君,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杨牧云点点头,“辽海卫出事了......”说着将莫不语的话给她又复述了一遍。
“他们刚接受朝廷招安不久,怎么会这样?”林媚儿感到不可思议。
“很奇怪,是吧?”杨牧云淡淡道:“我心里也是觉得很奇怪,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他们会不会攻打这里?”
“不会,”杨牧云摇头道:“他们一路向南去了,听说已逼近沈阳,绝无力量攻打这里。”
“那你打算如何?”
“我已吩咐不语,让他早做准备,”杨牧云道:“好在城墙已经筑了起来,如果应对得当,挡住上万人的攻击是没有问题的。”
挨着光山南麓,大清河湾畔的城池已初见雏形,城墙、城门、箭楼、垛口一应俱全,只是城墙还待加高和加厚。莫不语指挥全部落的青壮年正抓紧修筑。
杨牧云站在箭楼上向远处眺望,忽然看见一小队骑兵正向这里驰来。
“大人,有人过来了。”莫不语紧张的大声叫道。
“约束住你的人,不许放箭,”杨牧云命令道:“让他们靠近些。”
待那队骑兵越来越近,可以清晰的看清相貌时,杨牧云眯着眼不禁一怔,“怎么是他?”
策马行至最前面的人一身汉人衣冠,正是元兴裕。
只见他来到城下,朗声道:“杨大人在里面么?我元兴裕要见他!”
杨牧云沉吟片刻,朝莫不语道:“放他们进来。”
“元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待元兴裕进城,杨牧云自箭楼上下来,冲他拱了拱手。
元兴裕从马上一跃而下,拱手还礼,“杨大人,几年不见,你还是风采如昔啊!”
“哪里哪里......”
两人寒暄一阵,杨牧云领着他进了一栋石屋的厅内,那里莫不语早命人摆放好了酒菜。
“元兄,请!”
“杨大人,请!”
几杯酒下肚,杨牧云一叹,“不知元兄此来有何事见教?”
“不敢,”元兴裕笑笑,“杨大人虽一直待在这里,但外面的事应该都听说了吧?”
“哦?”杨牧云眉毛挑了挑,“我说斡歹他们几个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反叛朝廷,原来是元兄你在暗中支持他们。”
元兴裕嘴角微微一勾,“谈不上什么支持,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作出怎样的选择。”
杨牧云目光一闪,“这么元兄此来也是劝我作出跟他们一样的选择了?”
元兴裕哈哈一笑,“杨大人比他们要聪明得多,相信不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事。”
“你这是游说我也反叛朝廷喽?”杨牧云冷笑,“你难道就不怕走不出去这里么?”
元兴裕目光看去,只见一旁陪酒的莫不语和一干塔鲁木卫将领手握在刀柄上,冷冷的看着自己。
“杨大人想留客么?”元兴裕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