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先猜一下。”
祂制止了秦达意的透题行为，“子虚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秦达意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他是邪/教徒。”
听到这个答复，戚逐芳居然不是很意外。
祂不动声色地挑眉，“有确切证据吗？”其实更想问子虚信仰谁。
“没有。”秦达意理直气壮，“不然委托你干嘛。”
“只是因为我接下来会和子虚接触？”戚逐芳神色淡淡，“应该不止这个原因。”
如果真的确认子虚是邪/教徒，校方应该早就做出行动了，不至于让祂一个新生——还是处于管控状态下的那种，去调查。
难道校方就不怕祂和子虚同流合污，一起炸了密大？
从决定给戚逐芳委任的那刻起，秦达意就已经做好了会被追根究底的准备。
所以，听到青年这样开口，他甚至极有闲心地把烟蒂摁掉，用热水给自己泡了杯茶，“不如动用你聪明的小脑瓜猜一猜？”
——真是明显又幼稚的报复行为。
“校方没办法光明正大调查子虚。”
祂想了想，“子虚至少有200岁，甚至更大，他可能藏有许多校方也不知道的秘密，但校方同时也需要子虚绘制改良炼金术法阵，就算翻脸，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万一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反而会刺激到他。”
戚逐芳回忆自己对子虚不多的印象，“子虚应该是个非常顽固，脾气古怪的人，知道自己被调查，不可能会坐以待毙。”
“再联想到谢远之前说要去幻梦境，他是不是在进行武器改良，而且到了非常关键的时刻？”
想到那些满是炼金术和公式的稿纸，祂唔了一声。
“校方直接让子虚配合调查，他可以选择不提供炼金术支持但是如果不调查，谁也不能保证他改良的武器没有问题，何况他还有过前科。”
除了在细节方面有点出入之外，竟然被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同意子虚的申请，即是作为校方对其重视的体现，也能当做安抚。”戚逐芳得出结论，“子虚还不知道学校已经怀疑他了。”
一时之间，秦达意居然找不到什么需要特地补充的地方。
他眼中浮现赞许，但又很快消了下去，装模作样地咳嗽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副校长神色恹恹地进行着总结，“如你所说，这是秘密任务，一切都以不会被子虚发现端倪为前提，所以你也不要太刻意，正常跟着他学习就好。”
“除去那些不谈，子虚是位很厉害的炼金术大师，对现代科技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好好学习，必要时干掉子虚上位，成为下一任图书管理员？”戚逐芳随口道。
秦达意:“”
虽然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但子虚真有问题，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说实话，秦达意已经在思考怎么才能把人打发走了。
再这样交谈下去，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带偏。
但戚逐芳显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尽情提问，窥探更多内情的机会。
“假如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子虚确实信仰邪神，但又同时没有要伤害学生的打算呢？”祂很好奇，“他可能只是想凝视深渊时找个精神寄托。”
“想找寄托，三清道德天尊随时欢迎他。”秦达意冷冷地吐槽，“邪/教徒就是邪/教徒。”
“看来危沂风还没把事情的严重性给你们讲清楚。”
说着，他望向窗外。
夜幕下的密大校园依旧热闹，不时有温柔的海风吹拂进来。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之前有很多调查员有过这样的想法，甚至亲自试验过。”
“——既然人类在神眼中不值一提，那为什么不假意去信仰对方呢？”
“对于那样的存在，哪怕只是从指间漏出一点碎屑，也足够我们的种族进步和延续很久。只要不进行召唤，在关键时刻叛教就好了吧？说不定运气好一点，还能把真正的□□徒一网打荆”
男人面上带着非常明显的恍惚，似乎对他来说，这是非常伤心，以至于提到时都会不自主心痛的事情。
“但是没有用。”
“一旦走上那条道路，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越是接近所谓的神，就越是接近疯狂，人的精神没有办法承受那样的污染。要么疯掉，要么被信徒同化。”
秦达意说，“不要交付任何信仰，是用人命试验得出的结果。”
“没有例外？”
应该也有那种精神极为坚韧，灵魂一看就非常漂亮的人类才对。
“曾经有个调查员向不可名状之存在祈求知识，祂也确实相当慷慨地给那位调查员灌输了一些对人类有用的东西。”
秦达意没有回答，而是说了个故事，“而后，众目睽睽之下，调查员的脑袋炸裂开来，因为那些知识他无法承受。”
“或者是制造了不知道多少命案的原/子/弹。”
秦达意凉凉一笑，“人类如愿以偿得到了技术，制造出了随时会毁灭自己的恶魔。”
太悲哀了，戚逐芳想。
不过，祂却不讨厌这样的悲哀，甚至非常喜欢秦达意此刻的神情。
“我知道了。”他对秦达意点点头，止不住期待起之后和子虚的接触。
如果祂把学校对子虚的怀疑透露出去，对方又真的是邪/教徒，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呢？
“任务是其次，命比较重要。”秦达意让祂小心，“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要是发现不对，就朝图书馆外面逃。”
他这句话似乎暴露出了不少秘密。
戚逐芳“哦呀”一声，目光平静坦荡，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知欲。
秦达意自知失言，“不是故意藏着捏着，而是有些事情你知道了不太好。”
“图书馆内的炼金术对子虚有压制，他没有办法迈出图书馆？”戚逐芳从他之前的话里推测出这样一个结论。
秦达意挫败点头，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你又知道了。”
这波戚逐芳确实在第五层，普通人压根不会想那么多。
“因为你特地给他带过草稿纸，副校长亲自送草稿纸就很奇怪。”
尤其是在他和子虚关系明显不太好的情况下。
“加上图书馆本身就和炼金术有关，我就大胆推测了下。”戚逐芳解释，“当然，也不排除你只是习惯性叮嘱，没有其它意思。”
“子虚和初代校长达成了某项协议，他自愿被困在图书馆的。”
秦达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协议内容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校方其实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子虚的监控。”
所以，在发现子虚的行为可能有些反常的时候，迅速做出了对方可能改信邪神的判断？
戚逐芳不动声色，语出惊人：“我猜，子虚或许不是人。”
“咳咳咳——”
秦达意爆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刚进到嘴里的茶水全呛了出来，“没证据的话不能乱说1
“是瞎说吗？我觉得可能性还挺大。”戚逐芳冲他微笑，“不然您心虚干什么。”
因为一时恻隐之心就把人放进密大的秦达意无比懊悔。
他觉得今天这场谈话要是再进行下去，学校的底裤都要被戚逐芳扒完。
这就是灵感特别高的人吗。秦达意忍不住想。
可其实戚逐芳还有话没有说。
危沂风课上有提到，异种和怪物对人类的态度从未友好过，多数时候，拥有变形能力的种族甚至不屑披上那一层人皮。
子虚既然和初代校长认识，少说也应该在密大待了几十年了。
几十年如一日的对人类持友好态度，并且甘愿被困在图书馆里，说明他的价值观和人没有什么区别，可能是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驯化。
既然如此，祂完全可以猜测得更大胆一些。
——比如子虚是人类，但又完全不是人类。
他可能是古代道士用来“求仙”、饮过异族血肉的试验品，也可能是母体在非自愿情况下生下的混血，从小就在人类社会长大，亲眼见证了这百年的发展。
至于其它的、比较细碎的疑惑，相信不久后能在子虚身上得到解答。
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戚逐芳离开了副校长办公室。
祂现在对子虚的兴趣明显高于自己的导师，走的时候甚至忘了带上办公室的门。
秦达意注视着青年的背影良久，给自己点了第二根烟。
他突然意识到，只要有机会，戚逐芳会毫不犹豫地展示自己的聪明。
而现在，校委会给了这样一个机会。
这个被判定为“危险”学生迟早会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戚逐芳会成为优秀的调查员吗？无法确定。
那他因为这份显然不正常的敏锐走向歧途吗？也无法确定。
秦达意心中陡然升起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危机感，居然有些害怕。
倘使真的有那么一天，必须要拿枪对准自己学生的脑袋，他真的能下手？
再残酷一些，到那时候，他未必能战胜戚逐芳。
烟蒂上火光亮了又暗。
不知过了多久，秦达意掐灭最后一根烟，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校长的电话。
只有校长和他出自同一派系。
他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对，是我。”
“关于我的学生戚逐芳，以及校委会的委任，我还有一些”
戚逐芳对秦达意挣扎一无所知。
就算知道了，祂恐怕也不会有任何表示。
戚逐芳只是平静地走出了教学楼，远远朝图书馆的方向眺望，思考子虚的性格，像之前揣测秦达意时一样，模拟如何跟对方相处。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戚逐芳掏出手机，拨号界面显示的是未知号码。
会是谁呢？
祂划开屏幕，选择了接通。
嘟一声过后，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传来，只有安静的呼吸在耳边回荡。
戚逐芳知道答案了。
“……您好？”祂刻意露出疑惑的语气。
过了片刻，子虚才略带拘谨地开口，“戚逐芳，你好。”
“是子虚先生吗？你好。”戚逐芳客气地同他寒暄，“请问有什么事吗？”
手机是密大内部研发产品，子虚会有他的电话不奇怪。
甚至戚逐芳都能肯定，祂的浏览和聊天记录，甚至每一通电话都会被主脑特别备份记录，作为某种评判依据。
毕竟处于被管控的状态嘛。
“是这样……我提交了成为导师的申请，明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学生了。”
电话那头子虚的声音不大，听起来依旧柔和沉静，“因为有些开心，所以才突然联系你。”
“我吗？”戚逐芳适当表现出了犹疑，“我只是个新生，之前也没有接触过炼金术。”
“炼金术是极为依赖天赋的学科。”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子虚的声音要响亮了一些，“我感觉我们非常适合，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假如你不喜欢炼金术，我也可以教导你其它知识。”
戚逐芳刻意沉默了数秒，发现电话那头子虚的呼吸声稍乱。
祂掐准时间，踩在对方承受能力上缓缓开口：“我没有拒绝您好心的意思，只是担心自己难以达到要求，让您失望。”
青年刻意放慢了语气，“显然，您是位非常优秀的学者，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你可以来下图书馆吗？”子虚逐渐笃定起来，“我会证明给你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走上这条道路的。”
子虚主动邀请，理由也已经主动给祂找好了，戚逐芳实在心动。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刚加入神秘世界的学生，祂没办的拒绝很正常。
何况戚逐芳也根本不想拒绝，之前那次完全是迫不得已。
“现在吗？会不会太打扰。”
“没关系1子虚生怕人拒绝。
顺水推舟，祂和子虚约定了抵达图书馆的时间，挂了电话。
瞄了眼腕上的手环，戚逐芳切到聊天界面，打字向秦达意汇报事情经过。
祂有种预感，运气好的话，今天就能解开那些疑惑了。
而这条消息，正在通话中的秦达意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