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路上,十余匹骏马在快速的奔驰。
打头的是一匹通体纯黑色的宝马,骑马之人身穿软甲,黑发被束于头顶,腰腹前倾,很奇怪的是,肩膀却下意识的保持垂平。
马屁股后面吊着一只肥硕的土鼠,被颠得左摇右晃。
骑马之人正是周云砚,他之所以拉直肩膀,是因他将一只变小了的树精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防止血仙在途中摔下去,周云砚用他束发用的预备布帛,将血仙绑在了软甲里侧,除非软甲脱落,否则血仙绝对掉不下来。
血仙坐在院墙上看过其他人骑马,更多的是在戏台子上,武旦坐骑马状,双腿捣腾的飞快。
周云砚的宝马是他父亲周震替他挑选的,万里挑一的好马。
说起奔跑的速度,若说它疾如风的话,那是有点吹。
但与普通的马相比,速度是极快的。
今日马儿不知为何,从出发时就有些焦躁,奔跑起来更是像受惊一般,四个蹄子一齐腾空,奔出来了逃亡的架势。
血仙觉得这匹马儿颇有灵性,无论是数百年妖怪的遁地虎,还是千年的血仙,都让马儿警觉恐惧,受惊的直接表现就是疯跑。
由于领头马的心烦意乱,导致整个马队的速度都提升了一个等级。
离远了看,还以为这一帮人马在执行什么生死急速的任务。
血仙独自一精赶路时,脚程虽然快,但与骑马的感觉完全不同。
尤其血仙是一个不怎么爱运动,一千年仅在那一亩三分地晃荡的树精,非常喜欢骑马这种解放双腿的赶路方式。
她决定到了边关,便让周云砚给她弄匹马,她以后也要骑马出行。
迎面吹来的凉风非常舒服,春日的风是不同的,带着春日独有的味道。
周云砚的头发很长,发尾来回垂荡,总会在血仙眼前荡漾,就像戏台上垂下来的帘子。血仙转头看她的情郎,周云砚目视前方,专注的骑马。
他的脖颈修长,用力时,脖颈两侧的青筋会微微鼓起。
血仙在软甲里呆够了,身子再一次缩小,轻松的从发带里面钻了出来。
留意到血仙动作的周云砚:“……”
他生怕血仙被甩下去,连忙小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马儿奔跑的脚踢声很大,后面的人听不到周云砚的说话声。
只见血仙的双手化成了两条长长的柔软树枝,平时将各种飞禽走兽转眼间化为血水的树枝,此时非常温柔的勾住了周云砚的脖颈。
一个借力,血仙就窜到了周云砚的脖子旁。
周云砚脖颈周围的感觉变得格外的清晰,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血仙似乎将她的脸贴到了他的脖颈上,左右蹭了蹭。
周云砚缓缓咽下一口唾液,血仙好奇的打量他大大的喉结,道:“你再咽一口。”
周云砚当做没听见,血仙也不催他,像玩耍一般,摸一摸他的下颚,拽一拽他的胡茬,一会又把他的头发当树藤爬。
闭合的口舌难免生津,周云砚实在忍不住吞咽口水的欲望,又咽了一口唾液。
血仙早早等在他的喉结前,抱住他的喉结,感受那块骨头像大球一样划过她的脸蛋、胸口,肚子。
玩够了喉结,血仙又把手臂拉长,变成项链的长度,她像吊坠一样,在周云砚的身前来回荡。
周云砚真是跟她操碎了心。
沿途两边多树枝,周云砚怕哪截树枝把她刮走,骑马的时候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又怕她一个没挂住,胳膊折了或者腿断了,那么小的东西可怎么找。
骑马拐弯,或者有坑洼的地方,他就伸手扣住她,捂在自己的胸口,低声道:“莫要再荡了,小心掉下去。”
低头看血仙,没有他掌心大的人儿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像孩童一般。
血仙伸腿,脚尖竟也生出树枝,似尾巴一般软软的勾着周云砚的尾指,道:“有云砚拴着我,掉不下去。”
周云砚急道:“要是你腿断了可怎么办?”
血仙:“断了自会再长。”
刚说完,血仙拴在他手指上的枝条就断了。
周云砚:“……”
他的心脏随着颠簸的马匹,跳到了喉咙眼,眼疾手快的将血仙按在胸口。就见一支软软的树枝从他的指缝伸了出来,重新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你看,这不就又长出来了。”
“你是故意的?”周云砚怒道。
血仙见他生气,左脚也生出一条树枝,勾住了周云砚的大拇指,松开双臂,一跃站到了他的掌心。
周云砚骑术了得,右手扯住缰绳,左手托着她。
“你生气了?”血仙喜欢与他亲香,抱住周云砚的大拇指,用粉嫩的脸颊蹭了蹭。
血仙不懂羞怯,周云砚可不一样。
一个昨夜还与他在梦中荒唐之人,变成了小小的娇姑娘,示好似的搂住他粗糙的手指。
他常年练武,全身遍布大小伤痕无数。宽大的手掌和指腹上,长着又粗又硬的厚茧、血仙整个人都是软的,就像柔软的花瓣,他是不敢抓,也不敢蹭。
周少将军心底窜出一股热气,清了清嗓子,温和的道:“我信你便是,别用脸蹭我的手指。”
他的手茧太硬,怕蹭破血仙的一身细皮嫩肉。
血仙歪头,打量了几眼他的手指。
别说他的手指,就是用玄铁铸的斧头劈,也无法伤血仙分毫。她是地荷花树化成的人儿,不说铜皮铁骨,也不是凡间的东西能伤得了的。
周云砚左手手指微动,道:“我常年舞刀弄棒,手掌粗糙得很,莫伤了你的皮肉。”
血仙抬起小小的手臂,像摸巨大的石碑一样,去摸周云砚的大拇指指腹,道:“我乃树精,就算伤了皮肉也会再生,无碍的。能与云砚亲香,我心中欢喜,便是薄茧,我也喜欢。”
树精说得坦荡,周云砚听得耳根火烧火燎。
“莫要说胡话。”
血仙知他这句话不是训斥她,在他的手心稍作停留后,以免打搅他骑马,她双臂伸出藤蔓,勾住他的肩膀,回到了他的肩头。
周云砚看了眼空空的手掌,轻轻的握了握。
一行人清晨出发,如今已经行了两个时辰。
血仙本就刚化成人形,赶了这许多里路,昨夜又披星戴月的埋头苦干,不禁有些困乏。
她顺着周云砚的衣领,滑进了他的胸口,在衣襟与软甲交汇处的凹陷里找了个位置,蜷缩起手脚,对周云砚说了声:“我睡了。”便打起盹儿来。
周云砚感觉她滑进了自己的衣襟,身子一僵,便听到了她的声音。
血仙扯过周云砚的头发,像被子一样盖在身上,很快便睡着了。
从清晨遇见血仙起,她便又扑又抱,一刻不让周云砚安生,此时安静的窝在他胸口睡觉,看起来乖极了。
周云砚的头发随着马儿的奔跑来回甩荡,因此,血仙一会有被子,一会没被子……
周云砚眼睛扫了一圈,马背上并没有其他东西,只得将之前系在他软甲上的发带解下来,像宽面一样卷了卷,盖在了血仙的身上。
怕血仙吹风会冷,周云砚想着她已经睡着了,便将她包裹着放到了内袍里侧,用外袍和软甲盖好。
先不说血仙和他究竟有什么前尘,若是血仙想害他,昨夜有大把的机会。
她对他没有丝毫的恶念。
所以他理应护着她点,周云砚对自己说道。
过了晌午,途径一处茶棚,周云砚举起右臂,示意士兵们停下来在此处休息。
放马儿们在一旁吃草,周云砚等人要了几壶凉茶和简单吃食。这种沿途供歇脚的茶棚,能提供的就只有些粗粮。
边关少吃食,周云砚在边关什么都吃过,不重视口腹之欲,能填饱肚子便可。
“将军,今晚是继续赶路还是找个地方歇脚。”袁副将给周云砚倒了杯茶,看了眼日头问道。
周云砚喝了口茶,道:“继续赶路,争取早点回去。”
茶棚的大娘端来了一簸箕干粮,周云砚拿起一个,大口咬了下去,嚼着道:“等过了俞燕山,就找个地带你们吃顿好的。”
过了俞燕山,离边关就只有二十天的路程了。
周云砚虽然年龄不大,但论心性和武功,众人无不竖大拇指。就说这张嘴就能喝一口黄沙的边关,有几个背景显赫的嫡长子能呆下去?
如果能呆下去,又有几个真的能和士兵吃一样的苦?
周云砚他能。
几月不食鲜果,满嘴起大泡,他也能咬紧牙关继续练兵。
试问少将军都能如此,他们做手下的怎么能喊苦?
眼角看到自己的宝马黑云动了动,周云砚看过去,就见当了一路死老鼠的遁地虎不知怎的,一荡就掉在了地上。
随后一步三晃,四脚着地的爬了过来。
周云砚:“……”
他都把这只“邻居”给忘了。
“这土鼠是只活的?真肥啊!将军留着晚上吃的?”
袁副将眼冒金光,盯着遁地虎直淌口水。
遁地虎猛地打了个哆嗦,在心里不断咒骂树精:这还没到边关呢,这土匪似的士兵就对他虎视眈眈,他若去了那不毛之地,不得成戏文里的唐僧肉?
遁地虎下定决心,到边关他立马变成人形!
周云砚轻咳:“这只不能吃。”
袁副将不解:“这么肥,不吃拿来做什么?”
遁地虎眼睛盯着菜饼子,顾不得廉耻,双手合拢,啪啪作揖。
他跟树精不一样,那树精吃饱一次能挺好久!他是富贵命,必须顿顿吃米面,要不然准得瘦。
望着像狗一样作揖的遁地虎,周云砚眉头微动,把手里的饼子扔给了他。
……妖,都这么放得开吗?
袁副将可惜的看着菜饼子,追问:“为啥不吃啊,将军,你看它的毛,做个皮帽子多暖和!”
袁副将的心里,已经把遁地虎从里到外安排明白了。
周云砚想了想,眼睛看向别处道:“不能吃……它,我用来配崽。”
袁副将大手一拍:“将军,妙啊!这种土鼠,我在边疆确实没见过!配崽好!”
遁地虎尖尖的嘴巴一顿,心里想:呸!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周少将军和那树精,都不是什么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