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落,逐渐给暖色调的屋内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影。
周云砚大半个身子倒在床铺上,轻飘飘的血仙压在他的身上,笑着对他道:“今日你不出去了吧,不如我们早早歇下吧。”
周云砚不与血仙对视,眼神看向房顶,喉头一滚,说道:“既然已经回到了关内,从今日起,我在隔壁的侧房睡。”
血仙一听,道:“为何要分房睡?”
回来的一路上,他俩每日都是在帐子里同住,为何到了他的宅子,反而要分床睡?
周云砚试图跟她讲道理:“回程时每夜露宿荒郊,我不放心你一人住在外面,没有办法,只能在同一个帐中歇息。”
既然已经回来了,两人还未成亲,他自然不能让血仙跟他一起住。
这傻树精糊里糊涂,什么都不懂,难为了周云砚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天天坚守底线。
血仙听了,自然是不依。
只听“唰唰唰”几声轻响,周云砚抬头望去,门栓内侧便被缠绕了数段柔软树枝,将门缝都堵死了。
血仙缓缓将头低下,绸缎般的秀发划过周云砚的侧脸,眼神在他的脸庞上来回游走。
她轻声道:“你若执意从房里出去,就将那些树枝扯下吧,他们都是我的身躯所化,若扯断了会如何,我想你知晓。”
血仙毫无心理负担的诓骗周少将军。
她的云郎心软的很,必不会忍心看她难受。
周云砚确实信了,他眉峰微皱,看了看门,又看了看血仙,权衡片刻,终究是叹了口气:“收回来吧,我不走就是了。”
血仙像只猫咪一样在上方伸了个懒腰,这可苦了周云砚,恨不得将身体沉进被褥里,不碰触到血仙分毫。
“晚上你只管安心睡下,我说了不吸你元阳,便不会强迫你。”血仙承诺般说道。
周云砚非守这些人世间的俗规,她便陪着他等。
周云砚:“……这种话少说。”
什么元阳啊,吸啊,强迫啊,周云砚听得头热。
血仙:“你真真奇怪,在帐中时,我们还时常亲热,为何到了你的地界,反而要忍?”
周云砚:“……”
那是亲热吗?那是血仙说扑过来就扑过来,按着他就是一顿拱,又亲又咬。
周云砚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明日我便书信回京,告知家中长辈你我之事。”
总是让血仙主动,他未免太弱势了些。还是早日订下来,他也早点从这煎熬中脱身。
血仙眼睛一眨:“真的?”
周云砚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刚开始只有血仙急,现在不知为何,他也急迫了起来。
血仙:“送信的来回要几日?”
周云砚他们回来一路都是快马加鞭,信使的速度不及他们,来回要花上两倍的时间。
“数月吧。”
血仙对时间没什么概念,毕竟活了一千年,时间的敏感度着实不太高,数月也就是眨眼间。
被按在满床花瓣中的周少将军忽觉一阵大力,他就被血仙翻了过来,变成他笼罩在血仙上方的姿势。
周云砚手忙脚乱的想起身,血仙像是知道他会闪躲一样,直接用腿缠住他有力的腰身,一副“你若敢躲,我就给你表演断腿绝活”的表情。
周云砚:“……”
无奈,他只能膝盖抵在床铺上,身体僵硬的罩在血仙上方。
血仙躺在满床的地荷花花瓣之中,唇红齿白,眸光潋滟,不像树精,倒像是一只专门诱惑青年的花妖。
双臂双腿微微用力,血仙迫使周云砚弯曲手臂,身体逐渐向她接近。
飘着香气的柔夷环绕住周云砚的脖颈,血仙吐气若兰的蛊惑道:“你让我一个人在这将军府独守空闺一下午,回来了还不与我亲香?”
“独守空闺”这词是这么用的吗?再说……一下午,算很久吗。
血仙双手托住周云砚充血的面庞,让他的眼神没有办法再闪躲,轻声道:“云砚。”
周云砚仿佛被那总是眸光淡淡的双眼吸了进去,满脑子的于礼不合与寡廉鲜耻,在这一刻都被淡化了,所有的君子行径都被喂了狗。
他双臂撑在血仙的两侧,缓缓低下了头。
长发落下,与血仙的黑发混在一起,就像一条蜿蜒流转的墨色溪流。
周云砚的体温偏高,连嘴唇都是热的,两片唇相贴,就像一点就着的火星,大火瞬间燃烧起来。
肌肉紧实的右臂温柔的抚摸血仙的脖颈,他觉得自己要溺在这片花海中了。
片刻后,周云砚抬起头,就见血仙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红唇微微撅起:“还要。”
周云砚:“……”
他清了清喉咙,当没听到,道:“让我起身吧。”
认识血仙之前,周云砚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这么没定力的男人。
他想,若是他与血仙成亲了,他大约此时已经将帐帘落下。
血仙显然还没亲热够,道:“那你让我再看看。”
她伸手去摸周云砚下颌的疤痕,道:“这是怎么弄的?”
周云砚手肘撑在床上,血仙一碰触他的脸,他就下意识的收紧脖颈。
他身上的伤痕太多了,武将身上很少有溜光水滑的。他想了想:“少时练武,还有之前打仗的时候。”
血仙大眼睛滴溜溜的瞧,看得十分专注。
周云砚不在乎相貌,但被心上人这么瞧着,他便有些拘谨,直道:“莫看了。”
血仙:“我的云砚生的这般有男子气魄,为何不让我看。别人却能看得?”
周云砚:“旁人?谁?”他听得糊涂,还有谁像血仙这样,天天离着极近的距离,像观摩名家真迹一样瞧他。
“随行的士兵,还有那尖嘴猴腮的袁副将,哪个不是每日都能随意看你的脸?他们陪你的时间比我在你身边的时间还要长。”血仙慢悠悠的说道。
周云砚:……那能一样吗?
练兵时,整个军营的人都会一齐望向他,周云砚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身姿挺拔,不动分毫。
周云砚叹气,苦笑道:“你与他们自然不同。”
血仙一个眼神,他都会全身紧绷。
血仙似是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勾着他腰的大腿轻轻蹭了蹭,周少将军登时又僵硬成了一截木头人。
血仙时常说他长得有男子气概,周云砚倒是从来没觉得自己长相有什么优势,也可能是他从未仔细瞧过自己。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练练武。
在他眼中,血仙才是真正的仙人之姿。
他很少会留心女子长相,但就他所知,无人能及眼前人。
被这样一个活泼热情的树精绕着,周云砚不是顽石,喜欢上血仙真的是太容易的一件事。
周云砚眼前一晃,一断剪影在脑海中忽的浮现出模样。
“……你生得这般好看,必是仙子的仙。”
小云砚拿着书本,坐在地荷花粗壮的枝条上,一点也不怕掉下枝头。因为他的前后左右都有一圈树枝围着,防止他摔下去。
他在教小娃娃模样的血仙识字。
血仙耳灵目聪,凡事看过的字,皆是过目不忘。不过一会,小云砚就没有能教的了。
他想了想,顺着树枝爬下去,跑回了自己的院子,拿了毛笔和砚台来,要教血仙画水墨画。
血仙初次握毛笔,姿势便极标准。
只见小女娃握着毛笔,蘸了蘸墨水,在小云砚鼓励的目光下,没画在宣纸上,反而在小云砚的脸蛋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字:“血仙的”。
小云砚脸上一痒,不由得伸手去擦,直接把三个字擦成了一团黑。
血仙淡淡的笑了起来,犹如一阵春风拂过。
画面一晃,同样的地荷花树,不同的景象。
小云砚怀中捧着一只鼓,笨拙的给鼓系上了鲜艳的红缨穗,放到了血仙的手里。
血仙手腕轻晃,小鼓发出了“咚咚咚”的轻响。
血仙望着那小鼓,一次又一次的晃动,乐此不疲。
小云砚的目光盯着血仙雪白的脸蛋儿,见她开心,他便也跟着笑起来。
红着脸挠头道:“血仙喜欢,便给你吧。”
周云砚仿佛回到了那年的那个午后,他甚至能嗅到血仙淡淡的香气,将两个娃娃的神情尽收眼底。
这些记忆就像被揭开了面纱,清晰的浮现在他的眼前。黑白色的山水画,被涂上了各种颜色,变得鲜活起来。
从两人相识,到送鼓的记忆一股脑的在脑海中复苏。
送鼓之后的事情虽然他还没想起来,但他知道,就像血仙说的,他早晚都会记起来。
“血仙。”
周云砚哑声唤道。
他手臂微微用力,将身下的人儿抱进了怀里。
血仙回抱住他,周云砚鲜少主动,她有些诧异的挑眉:“怎么了?”
周云砚嘴拙,满腔的热意挤不出来一个字,只能将脸埋在血仙的墨发里,轻唤她的名字。
发乎情,止乎礼。
说的就是周云砚这种憨憨。
一腔怜爱憋不出来一个字,绝对不越雷池半步。
天边刚露白,周云砚就起来了。跟血仙交代了一声,便急匆匆的赶去了军营。
带着一群士兵开始兢兢业业的晨练。
今日练的格外猛,一群士兵寻思他可能是刚从京城回来,所以势头格外高昂。
练完兵,周云砚在军营的议事房,也就是他的书房中歇息了片刻,坐在桌前给家中写信。
提笔前静坐了一刻钟,接着便毫无犹疑的开始在宣纸上挥笔泼墨。
先是报平安,再向家中问安,林林总总写了半页纸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云砚心慕一女子,想娶为……”
连续两日,周云砚都是早出晚归,血仙只有晚上才能与他相见,简直就像金屋藏娇一般。
第三天,血仙趴在床边看周云砚屋里的书。
周云砚性子正直有余,风月不足,看得书也是一股子死板劲儿。兵法,史书,连个游记都没有,更别说话本子了。
翻书页的枝条抖了抖,“啪”的一声,枝条直接将书合上了。
她当初在京城,起码有将军府那么大的地方让她散步。这个镇关将军府,都不够她伸展枝条的。
血仙从床上起身,她当初是没人身,现在化成了人形,怎么也不能总在宅子里圈着。
她要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