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时候人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未必便是最真实的。”纵然凤楼传出的消息是真的,但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这一切都是周娥皇所为。
是出于内疚、怜悯,亦或者爱怜?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前世他欠周娥皇的,今生也是。
如果不是因为他,兴许她还是当初那个她。也许她会红颜早逝,但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被人当成过街老鼠。无论事情是否真是她所为,他都要亲自向她求证,不求为她洗罪,但求一颗愧疚之心能得到一丝解脱。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虽然有时候明知道做某些事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但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从明天起,我不再是灵隐寺的弟子了!”丁勉神色挣扎地将界牌交到了愣愣出神的空海手中。
“师弟,你...”空海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中界牌,心中陡然升起了一抹孤独与凄凉。难道他又要一个人,扛着灵隐寺这杆冰冷的旗杆,走下去了吗?他知道丁勉这么做是不想连累灵隐寺,但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事情吗?一个宗门,一个人,这是何等的凄凉与枯寂。枯寂的便像是灵隐寺历代前辈的排位,永远沉积在了这茫茫仙朝之中...
“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无论师弟你今后要做什么,面临什么样的危险,灵隐寺都是你坚实的后盾。师兄我与你一同进退...”空海瞪大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流出,颤抖着双手又将界牌放到了丁勉手中。
“嗡嗡嗡...”
许是丁勉的大义,感动了灵隐寺的历代前辈,许是空海与丁勉之间的师兄弟情义,感动了灵隐寺内供奉地的无数佛陀,整个灵隐寺禅院,顿时变得颤抖了起来。
“我等四兄弟,誓死追随妖皇!!!”
铁棘鳄王、黑炎凤王、红衫驴王、巨獠猪王这四尊绝世兽王,也不知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直接一字排开,站在了禅院之中。
“我去...想不到在这禅院之中,还隐藏着这等绝世阴兽。啧啧啧...今天我老赵算是大开眼界了...”四大兽王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赵烈禁不住向后倒退了两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顿时向他袭来。
他乃鬼道第五重吞元境巅峰的境界,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跨入第六重。不是他往自己脸上贴金,凭他的实力,半步鬼王之下绝对可堪称王。若非之前他的魂元被摄青鬼吞噬掉了一半,当日丁勉与他打斗,不死也得重伤。然而在看到四大兽王的那一刻,他的的确确是被对方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实力凶悍的阴兽,他不是没有见过,但像四大兽王这等骨子里透漏着无上凶威的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本他投靠丁勉单纯只是为了他这个人,可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小瞧丁勉了,这绝对是一个深藏不漏的高人。高人之所以称之为高人,其修为、战力仅只是一方面。天马行空的行事风格,以及自身所搅动的地火水风大势,才是高人的真正底蕴。
“谁让你们出来的?给老子滚回去参禅!”心烦意乱的丁勉,当即怒目圆睁地大喝一声,身影一晃,“砰砰砰砰...”漫天脚影如疾风般,迅速从每一尊兽王身上掠过。
他这一脚,快倒是快,但踢在四大兽王身上根本没有用多大气力。而四大兽王也没有躲,一个个神色坚定地立在原地,没有丝毫要退却的意思。
这一幕落在赵烈的眼中,让他心神又是一惊。《他娘的...这老丁也太霸气了吧!那可是阴兽之王啊!说踹便踹?啧啧啧...真他娘的羡煞他人。我老赵当年若是有这等威势,又岂会被那摄青鬼奴役这么多年?嘿...还是算了,我若是踹上他们一脚,恐怕早就被五马分尸,奥不,是四王分魂了...还是老丁威武霸气啊!》
“阿弥陀佛...人心所向,师弟又何故对他们几人动手?”空海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复杂的双眸隐隐流露出了一丝窃喜。丁勉在他心中的位置不可谓不重。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去替丁勉做那件事,让丁勉继续坐镇灵隐寺,有些人天生便有一种统帅千军万马的气势。恍惚间,他隐隐看到灵隐寺的万佛朝宗之象,任何人胆敢冒犯灵隐寺的弟子,虽远必诛...
“我意已决,师兄不必再劝!这四个家伙便交给师兄了!如果他们不听师兄的安排,那便送他们下山...”
“下山”一词被丁勉咬得格外重,他相信四大兽王会服从的...
“妖皇!我等四兄弟不想让您为难!可...如果...如果您在外面真遇到什么躲不过去的坎,还请立即通知我等。上刀山,下火海,我四兄弟随时候命...”
四大兽王十分坦然地迎着丁勉那双犀利之中又饱含无限情义的眼眸,十只眼睛的交汇处,仿佛爆发出了丝丝同气连枝的电芒。他们很是怀念昔日与丁勉同闯先天八卦大阵核心空间的那一幕,那是他们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时光,虽然一路充满危机,但那种豪气冲霄的酣畅之感,着实令人痴迷。
他们本是为战而生,然而此时丁勉却要抛弃他们独自而战,这让他们心生感动的同时,也隐隐升起了一种难以释怀的失落感。可惜,丁勉心意已决,他们只能遵从。有种感天动地的情义,叫做士为知己者死...
“好!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定会传讯你们...”一缕冷风掠过丁勉的脸颊,将他的视线吹得一片模糊。“接着参禅...”
“是!妖皇!!!”
“阿弥陀佛...师弟本该留下他们的,那怕只是留下一位,也能让他们稍稍心安些许...”空海怅然地轻叹一声,满脸的落寞之色。
“大师不必惆怅,有我南越王在,老丁不会孤单的...”赵烈的双眸,也在这一刻泛起了一团阴雾。他很羡慕丁勉、空海、四大兽王之间那种只可意会,不可描摹特殊情义。那是一种最令男人豪气干云的情愫,也是如今这方仙朝最缺少、最罕见的一种东西。他的骸骨早已风化多年,生前流逝的东西,他希望能在丁勉几人的身上找回来...他似乎已经寻到了自己今后的道...
“阿弥陀佛...施主能有如此高义,贫僧甚是感激!师弟他...”
空海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丁勉给直接打断了。“麻烦赵大哥把这些东西交给庐州城的城隍,就说我丁进之有负他重望。他日若有机会,我定当面向他赔罪...”
丁勉伸手朝空中一托,橙黄判官袍、青黑甲胄、连同阴牌军牌,全部出现在了他手中。
“老丁...这可不是开玩笑哈!你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劫难,才能坐上那判官之位,不用我老赵说,你也心知肚明。阴司那可是你最后一道靠山了,此时你若放弃,可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看你还是收回去吧!我老赵是不会帮你这个忙的...”赵烈瞳孔顿时一缩,以一种陌生的眼光重新打量起了丁勉,一股强烈的敬佩之感,油然而生。
虽然他不知道丁勉要去做的事究竟是什么,但从空海与四大兽王的反常举动中,他隐隐能猜出一丝。这是一个十足的疯子,也是一个令人心悦诚服的绝世王者。若是生前他能与此人为伍,整个九州疆土,恐怕早已沦为他们一言堂了。
“师弟!万万不可!你若辞去这阴官之职,贫僧便将整个灵隐寺全部拆掉!这佛宗弟子不做也罢!”空海也想不到丁勉竟会如此果决,果决让他心神颤抖。灵隐寺可以不插手此事,但他决不许丁勉辞去阴官之职。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了,宗门没了还可以重建,可若是自己最看重的师弟没了,他这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唉...师兄你好糊涂啊!阴官之职如今对我来说只是一种羁绊。辞去阴官之职,我便不用再藏头露尾,束手束脚了。”
“我看是你糊涂才是!”就在此时,一道中正雄浑之声,陡然传入了禅院。旋即整座禅院阴风骤起,道道身着阴官朝服的身影,顿时映入了众人眼帘。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庐州城的城隍,习暮云。
“额...下官见过大人!”丁勉面色登时一苦,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阿弥陀佛!贫僧恭迎习城隍大驾光临!”
“见过城隍!”
空海、赵烈表情霎时一惊,纷纷上前行礼。
丁勉见习暮云阴沉着一张脸,随即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满脸堆笑道。“咳咳...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呵...什么风?是冰寒刺骨的冷风?”习暮云狠狠瞪了一眼满脸欠揍的丁勉,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示意几人不必多礼。
“呵呵...近日大人是不是偶感风寒,要不要下官给你找一个郎...”
“你少在这给我打马虎眼!本官今日来阳间,就是为了告诉你,朝服、腰牌你给本官收好了!你那堆烂摊子没有人替你收拾。还有,崔府君对此事也极为重视!他让我给你带句话,放手去做,出了事他顶着...”
习暮云直接甩下一句话,不等丁勉几人完全反应过来,其人便消失在了空旷的禅院之中...
“呵...在这等着我呢!”丁勉苦笑着摇摇头,心中倍感温暖。习暮云能在这个节骨眼找上门来,他一点都不感到稀奇,暗卫阁有这个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