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再次飞起,引领着两人向一个方向飞去。
要查理寻找一个曾经见过的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即使找到,查理也没有杀死她的办法。
他可以试图用炽日记典寻找办法,但炽日记典无法显示他毫无头绪的事,对于杀死一名永生者,他的确没有任何线索。
哪怕能够找到某种办法挫败或是限制永生者的再生就好,可偏偏郭里斯顿在他的实验下反而更加强大。
但蝴蝶告诉他,现在就是结束案件的机会。
蝴蝶胸针的作用并非是寻找一个人,而是寻找一个契机,寻找为关于那个人的事件带来结局的契机,当蝴蝶能够进行指引,就说明他们之间的缘即将走到尽头。
寻找能够结束这起时间的某个关键人物,也就是卡提委托的理由,这对夫妻故事的另一半,衔接整个事件的纽扣。
而结局也许会不尽人意,最后查理无法找到杀死她的方法,只能被迫中断委托,双方此后分道扬镳。因果的事,谁也说不清。
“啊——那是?!”
奔跑着的卡提先生惊呼,他看到本以为此生再也无缘见得的事物,像是扑向烛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向其飞奔而去。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令他心动不已,与他厮守一生,直到最后,都会令他的呼吸与心跳为她而律动的美丽身影。
女人保持着窈窕的身段,向他远远露出一个诧异的目光,然后回想起什么似的,逃避般奔跑起来,躲避着她爱的男人。
“温妮!温妮!你要去哪!”
卡提慌忙地追了上去,那抹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离他渐行渐远,像是要从这个男人彷徨的一生中脱离出去。
卡提害怕极了,从未流下的泪珠从他眼角滑下,“温妮?你为什么要跑?你不爱我了吗?”几乎是责问,卡提远远地小声吟着。
妻子却奇迹般地听到了他近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回过头与丈夫对视,露出一个堪称仓皇失措的复杂表情。
“卡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吗?”
妻子轻灵的嗓音仿佛飘得很远,听得卡提如痴如醉。
“因为我想要得到解脱。”
“我不想用那副样子残喘下去,更不想让你看到我那般丑陋的模样。”
“因此我去摇了,我盼望着失败。”
“我想着,只要失败了,就可以如愿以偿闭上眼睛,永远的休息了吧?”
“但是我却不能那样做,因为我无法向它支付赌注。”
“亲爱的,我的确埋怨你的举动……但我想我从未恨过你。”
妻子红了眼睛,她用手腕将脸上的的泪珠抹去,唇齿难以克制地轻颤,在近乎哀求的哭腔中道出一句无比温柔的情话。
“因为在我的心里,最最重要的东西,自始至终都是你啊……”
一辆失控的马车与她相撞,击碎了卡提幸福的幻想,猝不及防的意外中,妻子的身体与血花飞溅,颜色绚丽又鲜艳。
“不!!!”
卡提瞬间崩溃了,不顾一切地朝妻子连滚带爬扑去,在他不知是嘶吼还是哭泣的声音中,一只冰凉的手抓着他的衣领将他猛的向后一拉,随即想是要将他拉入地狱般地极速后退。
“你不要命了吗?她死不了。”查理皱眉一只手拽着疯狂挣扎的委托人,心情非常沉闷。
妻子已经“进化”了,委托人也要疯了。
他要怎么办?
妻子的吞噬很快大范围侵蚀过来,马车上的人瞬间殒命,周围的房子被啃出一个大坑,倒塌的石块再度砸到妻子的身上。
吞噬个没完没了。
“收藏家先生,即使我死后,您也会帮我完成委托的吧?”卡提不知何时冷静下来,他转过头释然地问道。
“当然……”查理隐隐有所察觉,“您想要做什么?”于是他问道。
“我的妻子在等待我。”卡提苦苦一笑,将摔破了皮的手掌在裤子上把血狠狠一擦,摇晃地朝吞噬的中心走去。
他的步伐虚弱,却又无比坚韧有力。
他一挣查理的钳制,无所畏惧地朝所爱一往无前,他向着幸福的彼岸,迈出向死的步伐。
这个男人是矛盾的,是懦弱的。
但他也是勇敢的,伟大的。
他的理智与愧疚不断争斗,最终彼此妥协。
他要给妻子一个宁静的安息之地,在她的墓碑上刻上身为人的名字,这是他身为一名丈夫的责任与理智。
他愧疚于不忍割舍的私心,让她在痛苦中与自负的自己茫然度日,这同样是一名丈夫的任性与自私。
但现在,这一切犹豫都不再必要。
人在无助时,打定主意往往只需要一个念头,那个念头忠于情感,只属于自己。而他总能在妻子的一举一动间乐此不疲地获得极大的勇气,就连死亡也无法阻挡他的爱情。
卡提追逐所爱,毅然决然地朝着死亡前进,他的身体被四分五裂,脆弱的肉体不断留下空洞形状的咬痕,不知是什么支撑着他,懦弱的他化身一名赶赴战场的勇士,勇士单膝跪地,牵起那只沾满血的手。
他剥开压住妻子身体的石块,妻子一张年轻美丽的脸映入卡提视野。
梦回当年,一丝丝暖流在他胸口流淌,卡提忆起他曾这样牵起温妮的手,向她一句又一句吐露爱的山盟海誓。
当年的害羞与小慌张又上心头,卡提有些闪躲地望着温妮的双眼。
“温妮,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吗?”没有戒指,他们相交的手指是便最完美的誓约。
温妮惊喜地笑了,她凝视着卡提的双眼。
“嗯,我愿意。”
卡提抱起温妮的身体,相拥而泣,两人唇齿相交,在不绝于耳的混乱声中传递一个甜腻湿滑的吻。
卡提的身体在光中消失,怀中一空的温妮露出一个无助的眼神,但很快,她释怀地享受着死亡与解脱。
两相厮守的夫妻用爱情击败了命运,在死亡中升华至永恒。
“等等,不会吧。”查理将一切看在眼中,他略显失措地呼唤出炽日记典。
他“意识”到了,当他有所意识时,炽日记典便会将其显示其中——
杀死永生者的办法,便是夺走他的重要之物,一位失去赌注的赌徒将被永远除名,将被放逐回那个光明的世界。
他收起炽日记典,向两人死去的方向投去一个复杂的目光,然后他手指一拉不可视的黑线,将制造奇迹的转盘永远尘封。
或许它还有很大成长空间,或许查理自己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他无法对那两人产生共情,甚至无法感到怜悯,连他自己都会嘲笑这是何等情绪化的愚蠢决定。
但现在?管他呢。
至少现在莫名其妙的烦躁是真实的。
……
虽然夫妻两人的尸体全部化为粉尘随风消失了,但安魂师们仍然可以借助秘法回溯当时的镜像,仅存的当事人并没有抵抗安魂师们的窥探,甚至有意推波助澜,因此教会秘法师们眼中的真相格外清晰。
“遇到这种事应该早些告诉我的,从你对郭里斯顿的实验就能得知,处理不善的后果将会多么严重,这可不是‘多罗克斯多了几只杀不死的蟑螂’这么不负责任的话能够总结的。”
奇兰克扶着他的眼镜,习以为常地揉了揉劳累的太阳穴,实际上他并不需要这样做,高阶秘法师的精神素质可以支撑他不眠不休地工作十天半个月不打瞌睡,他只是习惯了之前的动作。
“那件虚幻物呢?你准备拿出来吗?”奇兰克只是随口一问,正好对上查理抗拒的眼神。
好吧,看来是不准备了。
奇兰克郁闷地叹了口气,然后一板一眼地絮叨着他的分析,“卡提·雷伊此前从未涉入过类似赌博的不良场所,他甚至连酒馆都没怎么光临过,一直本分地用秘法在不违背道德底线的条件下赚钱养家,抛开他本身是一名秘法师不谈,他可是比你称职得多的守法公民”奇兰克讲话之余还不忘拿查理打趣。
“如果是他突然有指向性地带着妻子进入那种场合,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男人在妻子将死之际几乎绝望,最后死马当活马医地找上了那个转盘企图为妻子制造奇迹。”
原来从未有过为贪婪或是赌瘾自甘堕落的黑暗桥段,这个男人的目的自始至终纯粹又唯一。
教会处理这样的案件经验太多,但这对夫妻的悲剧仍然令人唏嘘不已。
查理一点头,说出的话令在场的人不寒而栗,“实际上,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那个制造奇迹的转盘还在进化,离事态演化成无法轻易收场时只差一步之遥。”
奇兰克当然能够才到拿出转盘的原主人别有用心,他在意的是查理话中的另一种韵味,“你难道想要接手,把它进化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