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小组的分工基本都是一致的:一个人负责给器具消毒,两个人负责配制培养基,还有一个负责提前搓好堵试管口和小烧杯的棉塞。
柏映寒巡视了一圈,见各项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于是又转回了第一排。
实验器具清洗晾干后,需要包扎压好,送到消毒柜里。最前方的操作台上准备了一沓报纸,各组用到时可以上前来拿。
柏映寒转回第一排时看到了一幕奇景:凌喻那组里,一个同学忙着清洗试管培养皿,凌喻和另一个人正在配培养基,而夏右同学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板凳上,正在聚精会神地着一份报纸。
柏映寒额角跳了跳:“同学们注意一下,那沓报纸是给你们做实验用的。”
凌喻配好培养基,转身看到这一幕也乐了,二话不说抄起操作台上加热用的搪瓷缸塞到夏右手里:“来,加上这个。”
夏右老脸一红,还没来得及放下,凌喻已抽出手机对着他摁下了拍照键,并以惊人的速度P好了一张表情包。
照片上的夏右一手拿报一手端瓷缸,坐在窗边,阳光打出了一片岁月静好,旁边配了十五个大字:“任世间喧杂吵闹,不影响我读书看报。”
夏右哀嚎着扑过去:“大哥我错了,别发——”
将功补过的夏右同学自告奋勇地承担了包装实验器具的任务。
不得不说,他的手工做的还是挺不错,用双层报纸将试管和培养皿包得又严实又齐整,看起来赏心悦目。
夏右抱起一摞完成品跟凌喻邀功:“看!我包得不错吧?”
凌喻回头望望前方操作台上剩余的报纸,面无表情道:“很好,一个人用掉了全班的量。”
夏右:“不……不是吧?报纸还不管够啊?”
“就这一沓还都是后勤处的老师捐出来的,”凌喻说,“学院穷,知不知道?”
实验室里不仅包装纸紧俏,就连做棉塞的医用脱脂棉也紧紧巴巴,这事主要怨实验用品的采购负责人,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夹了脑袋,愣是把医用脱脂棉买成了做棉被用的大棉花,几大箱摆在实验室的角落里,蓬蓬软软地露着脑袋,看上去很是温馨。
到后来,“省着点用”几乎成了实验前必须强调的四字箴言,就差打印出来和“实验须知”一起贴在墙上了。
学生们已经架起锅来开始加热培养基。
鉴于柏映寒之前特意强调了“注意搅拌”,负责加热的同学一刻都不敢放松,手持玻璃棒在搪瓷缸里持续搅动,生怕先前的功夫白费,实验失败。
凌喻右手拎了根玻璃棒插进搪瓷缸里,抬头时无意间发现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欣赏到柏映寒精雕细琢的侧脸,于是一边做持续性机械运动,一边暗搓搓地品着师兄侧颜。
搅拌过程通常需要持续五分钟,凌喻搅得手都酸了,培养基依然没有一点要沸腾的意思。
他抬腕看看手表,至少已经过了八分钟了,不禁郁闷起来,围着搪瓷缸左转右转研究了片刻,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举手呼唤了柏映寒。
面对课代表充满迷惑的“它为什么沸腾不起来”,柏映寒先是考虑了多个仪器上可能出现的故障,然而当他低头看到没有任何颜色的加热锅时,发现事情可能要比自己想象的简单。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凌喻一眼:“因为你没把火打开。”
凌喻:“……”
杜灿恰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加热,听到这一句笑得不能自已,立刻扔下手里的活,一蹦三尺高地前来围观,见凌喻一脸窘相更是合不拢嘴:“三哥,你今天傻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喻狠狠瞪他一眼,脸侧和耳廓开始发红发烫。
柏映寒忽然皱了皱眉:“什么味?”
周围的同学吸吸鼻子,也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并且逐渐变浓,在实验室里迅速蔓延开来。
杜灿发出一声惊叫:“我的锅!”
是了,搪瓷缸里的混合物架在火上,已经有一会儿没搅拌,终于不负众望地糊了。
刚开始是一股不算太浓烈的糊味,到后来,牛肉膏和蛋白胨也争先恐后地放出芬芳,那味道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董宇航抽抽鼻子,打了个喷嚏,颇为感慨地对夏右说:“阿灿诚不欺我,牛肉膏还真的是一股饲料味儿。”
做贼心虚的凌喻不敢再偷瞄柏映寒,一门心思地投入到实验当中,耳根还是有些发烫。
他飘飘忽忽地完成了接下来的一系列工作,到讲台上签了字,又腾云驾雾般地飘回了宿舍。
今天这事越想越郁闷,从小到大他好像还是第一回犯这种低级错误,丢了个无比脑残的人。
个中缘由他自己心里明白,一想就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
凌喻洗了个澡,趴到床上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戳开和夏晓左的聊天记录,把人生中第一张偷拍作品又下了回来。
柏映寒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凌喻像思考一个哲学问题那样头疼地思考着这件事,后来沮丧地发现,根本说不出原因。
这个人全身上下好像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要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就跟块磁铁似的吸着自己的眼睛。
凌喻被这个结论吓得打了个哆嗦,抓紧时间回忆自己从小到大遇见过的美女,有哪位像这位一样吸引过自己吗?答案是没有。
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貌似有过一个“暗恋对象”,小姑娘学习成绩挺好,总扎一个高马尾,如今面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总是偷偷从家里带奶糖给她吃,遇到不会的题就找她问一问,两个人相处得倒挺融洽,结果期中考试后被调开了座位,两小无猜的“恋情”就此结束,正应了那句“小学生的爱情死于换座”。
中学时期,班里漂亮的小姑娘也不少,但好像也没有哪位让自己挪不开眼过,青春期中应该有的朦胧的感情还比不上当年对小学同桌的感情“炽热”。
一个清晰的问题终于浮现在凌喻脑中。
“我到底是不是个gay?”他郁闷地思索着。
“应该不是。”他心里想,每天跟三个男人睡在一起,对着这一窝同性,自己生出过什么冲动吗?
完全没有,要是有,自己都想掐死自己。
凌喻长出了一口气,翻身坐起,目光恰好落回手机屏幕上。
他望着身着白色长实验服的柏映寒,心里某个位置又避无可避地动了一下。
董宇航夏右他们都有点怕柏映寒,认定了他是那种不好相处,笑里藏刀的类型。
凌喻也说不上为什么,他对柏映寒身上的那种气场好像天生免疫似的,再经过私下里的几次接触,更觉得他有趣,忍不住想靠近。
凌喻捂住一半脸,叹了口气,仰面倒回床上,认命般地打开浏览器,搜出了一份性取向测试题。
董宇航回到宿舍,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
他垂头丧气地跟室友打了招呼,然后默默地打水冲澡,一声不吭地爬到了床上瘫着,连心爱的高数题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凌喻奇怪地问:“你今天怎么了?”
“提前实习了一下我们的专业。”董室长愁眉苦脸地答道,“刚才我加热完培养基,忘记测PH值了,结果弄出来的不合格,只能倒掉重做。”
难怪回来得这么晚。凌喻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但这不是最惨的,”董宇航欲哭无泪,“我把沸腾的液态培养基倒进了水池里,回去重新配。但是过了没一会儿,我就发现水池子里的液体凝固了……”
“它们堵住了下水道。”
凌喻:“……”接下来的画面已经可以想象到了。
“妈妈,我想回家——”董宇航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通下水道太他喵的难了!”
夏右和杜灿笑出了猪叫,唯独凌喻笑不出来。
这倒不是因为他多么有同情心,而是手机刚好“叮咚”一声,龟速的测试网站终于发来了短信,让他在这个时候看到了自己的性取向测试结果。
做个测试卷还要先注册充会员,麻烦得要命,换作平时,凌喻一定懒得配合,偏偏这天“求知若渴”,什么麻烦事都忍下来了。
“您的测试结果为双性恋。”
看到开头第一句,凌喻觉得还能接受,再往下看,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你并不排斥同性恋,因为你有一颗十分热情、奔放的心,甚至还有点饥渴感。”
饥……饥渴?
“所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不排除你有男女通吃的可能。如果您是女性,您的雌性激素处于正常水平;如果您是男性,很可能有同性恋倾向。”
短信的最后是一句“哇塞,想想都觉得好厉害!”
厉害个屁啊!
凌喻出离愤怒了。
他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简直是脑子进水,没事找个不靠谱的小网站瞎做什么性取向测试?几十道题目里,它都想不起来问一问自己是男是女吗!
夏右小心翼翼地望着炸毛的凌喻:“三儿,你咋了?”
凌喻心烦意乱地把手机丢到一边:“生理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