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玉的双眼直视着前方,车轮碾过减速带时微微晃动,她的身体也跟着轻轻摇晃。
前方的黑夜被车灯照亮,路在车轮下,四周的一切都在快速往后退,只有这辆车在往前走。
就像他们俩的关系,已经过时了,而人,还要往前走。
隋玉低哑的声音响起,她说:“我很好奇,老太爷喜欢你,又为什么要反对你跟年如絮在一起。”
“难道,老太爷也会嫌弃你私生子的身份吗?”
连舟握着方向盘的手悄悄握紧。
前方左转,他就着握紧的方向盘转动,将车子开上高架桥。
这个时间段,高架桥上的车子少,他将车速提了上来。
隋玉看了一眼仪表盘,听男人低沉说道:“就当是吧。”
欣赏一个人,与让自己的孩子跟这个人结婚过一辈子,是两码事。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但不能做夫妻。
隋玉侧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老太爷宁愿让年如絮嫁给楚鑫那种禽兽,也不选择你?”
她肯定不相信。
年如絮的父母早亡,她这一脉的亲人又都软弱,使得年如絮在年家被动。但她在老太爷的身边长大,老太爷就算不可怜她的凄惨身世,也要看她精心照顾的份上,给她选一条幸福的路走。
楚家纵然权势大,但楚鑫人品恶劣;连舟是私生子,但会对年如絮好。
只要不是为私心,都知道该怎么为年如絮做打算。老太爷都快死了,还能为自己考虑,把年如絮推入火坑里去?
连舟注视着前方的路,淡声道:“老太爷垂危,没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他。年如絮怕刺激到老太爷,更没有提起。”
也就是说,老太爷到死都不知道,年如絮被三房的架在火上烤了。
隋玉无话可说了。
年如絮为了老太爷能多活两天,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都要搭进去了。不知道她这是孝顺,还是别有用意……
她看了眼连舟,看他绷起的侧脸弧线有了凌厉的线条。
以前他们相处时,他身上的温朗气息让她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没有拘束,她也愿意把自己的后背给他。
而今,他像是一座压抑着的休眠火山,看起来巍峨可靠,但没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这一路上,她没再开口说话,连舟也没有再挑话题,就这么一路沉默的回到了望晴湖。
惠红看到隋玉回来,很是高兴,上前就说隋玉在外面饿瘦了,回来住肯定把她掉了的肉给补回来。
隋玉不着痕迹的捉下惠红握住的她手臂,淡笑道:“减肥很辛苦的。”
连舟将车钥匙放在门口的小象摆件里,听着隋玉的婉拒。
她回来,就只是与他去年家演一场夫妻送送殡的戏,她不会再回来这里。
连舟垂着眼皮,单手抄在口袋,径直经过客厅,上楼而去。
惠红仰头看了看连舟的背影,看得一脸着急。
好不容易把人哄回来了,这么不接着哄呢?
隋玉拍拍惠红的手,示意自己也去睡了。
二楼的主卧空着,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
衣橱被她搬空了,可里面又填满了衣服,都是她的尺寸,是她喜欢的样式、颜色。
盥洗室内,梳妆台上的护肤品化妆品也都摆放整齐,只不过都换上了冬季款。
好像就只是清理了一次旧物,换了新款而已。
隋玉瞧着那些东西,手扶在门框上,心里沉甸甸的。
身后,连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说道:“我就当你不喜欢那些东西,全换了新的。你随时能回来住,这里也永远都是你的。”
他在桌上放了一杯奶,然后就出去了。
隋玉转过身,看着那杯温牛奶。
她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每天晚上一杯牛奶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但这个习惯,其实是连舟给她养成的。
每天晚上,都是他给她准备的,即使他不在,他也会吩咐惠红给她送过来。
隋玉抿了抿嘴唇,想到她昏迷时,他细心的给她抹护手霜。
心里一片杂乱。
但若想心静,她需要从戒了这一杯睡前牛奶开始。
……
按照习俗,老太爷入馆之前,得擦洗换寿衣。换了寿衣之后,亲友就可以前来吊唁了。
隋玉穿着一身黑,与连舟一起过来的。
年家摆了灵堂,花圈从灵堂一直摆到了大门口,都是与年家有往来的人送的。
进门时,隋玉看着挽联下方的署名,连舟与她合送的花圈竟然摆在了最外面。
这东西摆放有讲究,与按关系远近摆放。
想来,老太爷一死,连舟与年家的关系也就淡了。又或者,有心人特意将花圈安置在这里,暗示连舟少管年家的事情。
隋玉瞧了眼在门口迎送客人的年如絮。
她一身黑,两侧头发用白色珍珠发夹别住,露出憔悴细致的小脸。大概是哭太多,眼红是红肿的。即使没有上妆,也可见美人轮廓,眉眼间尽是悲伤。
隋玉想到在老太爷的寿宴上,初见年如絮时的模样。那时候的她,看着温婉大方,沉静不多话,却让人感觉到这个女孩是个有主见的。
所以,隋玉不认为年如絮会屈服在年博笙的安排下。
隋玉走过去,递了礼钱,年如絮看了看她,低头致谢。
“节哀顺变。”隋玉说了一声。
年如絮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连舟的脸上,睫毛上挂着泪珠,欲言又止,但在后一个来客递上礼钱时,即刻将目光转了过去。
隋玉朝灵堂里面走,连舟走在她的身侧,脚步沉稳。
到了里面,可见北城的好些大佬都到了,正在与主家说话,年仲礼作为继承人负责接待。
这一幕让隋玉想到了寿宴上,一样的热闹,满是鲜花,只是变换了颜色。彼时花团锦簇,衣香鬓影,此时一片墨黑,只能从高矮胖瘦,脸型来辨别谁是谁了。
饶是如此,隋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处喝茶的霍衍。
他穿着黑色西服,里面的衬衣也是黑色的,衬得他的皮肤一片凝白,像个一丝不苟的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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