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软甜(1 / 1)

今日来客栈看书,金世风不在,只有玉棋被他叮嘱看着宋阙。

言梳既然不用去青楼,自然也就没把自己扮作男子,两个年龄相当的女子坐在一张桌旁,一边吃糕点,一边谈笑,画面极美,偶尔从二楼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言梳对玉棋说起昨日游湖之事,提到了水扬白花的水月湖,也提到了湖中央花了她半盘糕点才引来的鱼。

玉棋有些羡慕问她:“游湖好玩儿吗?”

“挺好玩儿的。”言梳道:“我问过宋阙了,若你这边没事我就不必等他看书了,届时我带你去游湖,咱们坐小船,吃糕点喂鱼呀!”

玉棋不自在地低下头道:“我恐怕没有时间。”

“怎么了?”言梳的兴致降了一半。

玉棋道:“夫君不让我离开客栈。”

言梳一瞬无语,心想玉棋还真听金世风的话,金世风在外花天酒地,红颜知己不知几十人,竟不允许玉棋出门游玩了。

玉棋还替他解释:“前日我与你一起逛街,回来之后便没看见夫君了,后来去青楼找他他生了好大的气,说是你……你带坏我,便勒令我未经过他的允许,不准出客栈。”

实际上那天傍晚玉棋去青楼找金世风之前,金世风也在街上找了半天玉棋。

两人错过,金世风才去了秦楼楚馆那条街碰碰运气,结果正好碰上来青楼寻他的玉棋,金世风自然以为是那姓言的小公子没安好心,带着玉棋来青楼闲逛,毕竟那日言梳与宋阙向他借书时,宋阙坐怀不乱,言梳的一双眼睛可频频打量屋内歌姬。

金世风当时便道:“你还有没有金家少夫人的自觉?当着我的面跟一个男人跑了!”

玉棋不知如何解释言梳其实是个女子,并非男人,她张了张嘴,半天只能点头道:“我下回不会了,大夫说你不能生气,急火攻心不利于病情……”

“病、病、病!我就是个病秧子,所以入不了你的眼对吧?”金世风嗤笑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并不情愿陪着我,告诉你,我也更不情愿娶你!你既然不想看见我,又何必费心跟过来?留在金家吃好的喝好的,不就如愿以偿了?”

玉棋的头垂得更低了,她轻声道了句:“我知道的……”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金世风并不喜欢她,也不情愿娶她,甚至厌恶她少夫人的身份,故而玉棋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从来也没将自己当过金家的少夫人。

后来金世风领着玉棋回到客栈,便告诉她,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她离开客栈,若她再离开,也就不必跟过去了,他金世风是生是死,自生自灭,无需她来救。

玉棋知道金世风说的是气话,这世上哪儿有人不想活的,玉棋存在于金世风的身边,不就是让他活着吗?

言梳想为玉棋打抱不平,可也知道这是玉棋与金世风之间的事,她无权干预。

玉棋嫁给了金世风,就是金世风的妻子,按照凡人的礼俗来说,玉棋的确不该随意跟年轻男子一同挽手逛街,言梳与玉棋都知她其实是女子,可金世风不知,怪不得金世风生气。

即便不是因为喜欢玉棋而吃醋,也是因为脸上无光而恼怒。

“那你留在客栈,金老板去哪儿了?”言梳问她。

早间来时她就没瞧见人了,问出口后言梳心想,金世风大约是在某个温柔乡里吧。

结果玉棋伸手指了指二楼的一间房道:“他这几日身体都不好,需好好静养,昨晚我给他治好了一些,但也不宜出门玩闹,所以夫君就在客栈歇着了。”

也是金世风惜命,才能难得消停。

午饭时间,客栈将饭菜端上了二楼,玉棋选了几样菜端进房内去照顾金世风,言梳拉着宋阙就在围栏边的长桌旁坐下吃饭。

宋阙不用吃,依旧在看书,言梳尝了几口觉得味道不错,尝到一碗珍珠莲子羹,莲子如玉珠一般晶莹皎洁,入口即化,还有蜂蜜的甜,她觉得好吃,便顺手夹了一筷子递到了宋阙嘴边,惯例道了句:“尝尝!”

宋阙瞥了一眼筷子上的珍珠莲子,侧脸过去张口含下,言梳反而愣了愣。

她看了一眼宋阙吃莲子的嘴唇微动,怔了会儿才想起来问:“味道如何?”

宋阙点头嗯了声:“软、甜。”

他目光落在了言梳微红的脸颊上,心想,这珍珠莲子和言梳一样。

言梳抿嘴渐渐笑得深了,那筷子收回咬在口中,她眉眼弯弯地问:“你怎么会突然就吃了啊?我还以为你不吃呢。”

“想吃了而已。”宋阙道。

言梳改筷子换勺子,想舀一勺喂给宋阙吃,这回宋阙不吃了,只道:“你喜欢,你都吃光。”

言梳也不坚持,宋阙肯赏脸吃一口已算是了不起了,言梳便坐在宋阙身边一口一口把珍珠莲子羹吃完,笑容灿烂,因为心情好,饭都多吃了半碗。

玉棋从房间出来时,手上端着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言梳吃饱了,但也给玉棋留了一份饭菜,见她脸色沉沉,还没开口去问便发现她身上的灵气比方才进房间时薄弱了许多,可见金世风的病情并未好转,玉棋方才又给他灌了一次灵力。

言梳将饭碗端到玉棋跟前道:“吃饭。”

玉棋抬眸对言梳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便安静地吃饭,却也心不在焉。

晚间从客栈出来,言梳心里想着事,没太在意身旁有人经过,那男子如风一般从她身侧飞略,扬起了言梳的发带。

她回神吓了一跳,手被宋阙握住往他怀中带去一半,言梳肩膀撞上了宋阙的胸膛,抬眸朝那刚才险些撞上她的人看去。

男子三十出头,戴着斗笠,背上背着一把长剑,察觉自己行走过快,对言梳微微拱手表示歉意,又见身后有人跟来,连忙隐入小巷中,一个眨眼就没了踪影。

那男子藏身后没多久,又有几个如他那般打扮的人在人群中探眸几回,寻找着目标,没看见人便朝另一条街道跑去了。

等人都走了,宋阙才问她:“在想什么?”

言梳唔了声,牵着宋阙的手略微收紧道:“我在想金老板与玉棋的事,宋阙,如若金老板病死了,玉棋对金家无用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花钱将她的身契买来,然后放她自由啊?”

“你很在意她。”宋阙道。

言梳自然点头:“我是很在意玉棋的,她和我一样是灵,可她过得太苦了,她的人生就像是被人划定好了一般只有无尽的痛苦,我想让她快乐一点。没有任何人生来就是给人做药的,她在以自己的命,换取旁人的人生,不值得。”

“你说得很对,没有任何人生来就是给别人做药的,可她的自尊,也不应该由别人来给。”宋阙左手拍了拍言梳的头顶,右手牵她凑近自己道:“你可以同情,我们自然也可以将她的身契买回来,无需等到金世风病逝,现在就可以买。”

言梳眼眸亮了一瞬,宋阙继续道:“买回来之后呢?你将身契还给她,也给她一笔可观的银两,她又该如何于世间生存?”

言梳欲言又止,仔细想了想,换做是她,她当然可以以这一笔银两获得房屋、田地、买卖,好让自己衣食无忧。

可她是言梳,不是玉棋,以玉棋的性格,大致是不知如何花销,心无所依,习惯了被人压迫的生活,即便是身体得到了自由,在未来的与人处事之中,灵魂也依旧卑微。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的内心不改变,身份再怎么改变也无用的,与其想着买回玉棋姑娘的身契,倒不如试着让她生出自强的心。”宋阙说完,言梳安静了许久,他又问:“吃鸡腿吗?”

言梳的思绪被打断,抬头愣愣地回了句:“吃!”

吃,是本能反应,说完之后见宋阙笑了,言梳的脸被烧得通红,又低下脑袋,小声嘀咕了句:“我要吃的……”

金世风的病情加重了,玉棋晚间端饭给他吃时,见金世风脸色苍白,枕巾上已经有一大滩血渍,他像是一片摇摇欲坠将要枯死的树叶,不存一点儿绿色生机。

玉棋连忙趴在他的床沿,看见金世风双眼疲惫地睁开,一眼瞧见了她,又紧皱眉心撇过头。

“夫君,回去吧,家中有大夫,还有好的药材,那些对治病都好。”玉棋劝他。

金世风的声音因为长时间咳嗽而沙哑,有气无力道:“不回去,你若不想在这儿,倒是可以回去,我也眼不见、心不烦。”

玉棋抿嘴,摇头道:“夫君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金世风自嘲一笑:“你何必装作深情款款,我知道你跟着我是为了什么,我一死,你于金家就毫无用处,届时金银财宝,你落不到一样好处,是不是?”

玉棋摇头,想要辩解,却不知怎么辩解,便只能沉默,可想了想还是摇头。

她不是为了金家的钱财才留下来的,她初到金家,金世风在知道她可以为药给他治病之前,只把她当府里新来照顾他病体的丫鬟,那时他对她也挺好的,厨房端来的饭菜他不爱吃,就会打赏给她。

只是后来金世风病重咳血,金夫人顾不得玉棋不是凡人,放下了对玉棋的戒备,让她给金世风治病,后来效果显著,金世风能下床走路了,金夫人对玉棋如获至宝,金世风却把玉棋当妖魔异类。

金夫人让金世风娶玉棋,枉顾了金世风的意愿,更让金世风讨厌玉棋。

金世风一直以为,玉棋是靠着她那一手给人续命救病的邪术获得了金夫人的认可,她如此做,无非是看中了金家的财宝家世。

“我可以给你钱,就在我的枕头底下有两万两银票,够你挥霍一生了,你拿了钱走,不要跟着我了。”金世风道。

玉棋不回答,只是一直摇头否认她并不是为钱而来的。

金世风目色迟缓,望着床顶的纱幔,低声道了句:“他们都放弃我了。”

他口中的他们,是他的爹娘,他娘年过四十五,今年年初却怀了孕,府中养了五个大夫,补品流水一般吃下,就是为了能再养一个健康的儿子。

所以金世风说是来视察金家各地产业,实则就是拿着钱离家出走,不愿回去面对。

他痛恨自己十几岁得了必死之症,可怜爹娘守着他将近十载也不肯放弃,如今他的爹娘终于愿意给金家重新添丁,金世风却又开始憎恶他们果然厌弃了自己。

他们不曾真心召他回去,却派了玉棋一路跟随,他于烟花柳巷中挥金如土来获取存在感,那些人为了金钱追捧他,女子假意倾慕,男子阿谀奉承,如此就好像显得他有多重要,金世风觉得自己矛盾又可笑。

枕下有人伸手过来,玉棋拿着银票起身,金世风就像是被人触及逆鳞般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咳嗽,嘴角溢出血道:“你果然就是为了银子!”

分明是他让她拿着银子走的,眼下却又痛恨玉棋这般行为。

玉棋不敢喊疼,低声道:“我、我去给你买药,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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