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和刘裕二人正在商量着对策的功夫,陶思源的传令兵忽然跑来找他们,传达了主将刘牢之催促度望兵尽快出发广陵的指示。
刘裕一看这种情况,略显无可奈何的告诉赵亮,眼下恐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倘若不遵将令,当即便会被定为抗命之罪,这在北府军中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包括他俩在内,加上一百多名度望斥候,恐怕都得遭到严惩。
赵亮同样无奈,只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率领手下的斥候战士们连夜出发,往广陵方向而去。
在路上,刘裕建议将部队分成五路,其中最大的一队规模在五十人左右,占了总数的一半,分段布置在从京口到广陵这一路的要道之上,专门用来中转传递消息。
因为他们不是探马,所以机动性不强,若想及时与大营方面保持沟通,就只能利用这种临时交通驿站的方式,缩短信息往来的时间。
剩下的五十人再组成四个侦查方向,分别针对广陵城、水军大营,五个水寨码头和粮草仓库,实施全面监视。
赵亮问道:“那咱俩去哪里?”
“据可靠消息,何谦平时并不在大营之中,而是住在条件更舒适的广陵城里,”刘裕答道:“所以,小弟陪大哥一起,率领几个弟兄直接混进广陵。”
赵亮感觉有些不靠谱,愁道:“进广陵啊?那岂不等于是羊入虎口吗?”
刘裕瞅瞅行进在身后的队伍,压低声音道:“大哥,其实我这么想还有一个目的。我听军中的将领说,大统领的叔父谢安大人自淝水之战胜利以后,婉拒了陛下让他都督扬、江、荆、司、豫、徐、兖、青、冀、幽、并、宁、益、雍、梁等十五州军事的显赫职务,打算回归林泉,逍遥隐居。可是司马道子等人却暗中诽谤他蔑视陛下,这才不愿在朝为官。谢安大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并没有急于重新隐居东山,而是借口身体欠佳,改往广陵暂居养病。”
赵亮闻言一愣:“啊?你的意思是,打算去找他?”
“没错。”刘裕点点头:“谢大人是大统领的亲叔叔,又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当初北府兵之所以能够组建,全赖谢安大人在背后支持大统领。而抵御胡人入侵,以及震铄古今的淝水大捷,也都是靠谢安大人东山再起,于朝中主持大局才得以实现。他老人家可谓是我大晋第一名相。倘若他能出面化解此次北府火并,分量绝对不比大统领差。”
赵亮略带疑惑的说道:“可是我听说谢安乃是有名的‘风流宰相’,生性洒脱,不爱权势,最喜好的就是隐居山林、纵情诗酒。像这样超脱的人物,你有把握及时找到吗?”
刘裕说道:“眼下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啦。总好过千里迢迢的跑回建康,去搬动身染重病的大统领来吧?”
赵亮思索片刻,只好点点头道:“唉,那行。就听你的,咱们一边应付着刘牢之给的差事,一边暗中打听谢安大人在广陵的下落。只要能找到他,就请老人家辛苦一趟,出面摆上一桌和头酒,拉刘牢之与何谦坐下来好好谈谈,大家以和为贵。”
刘裕见赵校尉同意了自己的想法,立马把各队的头目喊来,仔细分派任务。
京口大营与广陵城相距不过一百多里,两地算起来都属于北府军的辖区。境内有大江横贯其间,江河两岸都是茂密的山林丘原,郁郁葱葱。
由于路程不远,刘裕等将士又皆为识途老马,所以赵亮一行自傍晚出发,走了一夜半天的功夫,中午时分便来到了北府水军的大本营——广陵。
公元前319年,楚怀王在邗城的基础上,修筑了广陵城,广陵之名便起始于此。秦始皇嬴政在统一全国后,又在这里设置广陵县。到了汉代,吴王刘濞受封广陵,建立吴国,借助近山临海之利,“即山铸钱”、“煮海为盐”,盐铁两大官方买卖得以迅速发展;再加上有长江之便,当地人兴修水利,种稻栽桑,进一步奠定了广陵经济发达、水路交通运输逐渐兴盛的基础。
三国时期,魏吴之间战争不断,广陵作为江淮一带的水陆枢纽和长江屏障,也成为了南北政权反复争夺的军事重地。尤其是晋朝东渡后,广陵屡经战乱,在胡族政权和汉族政权间反复易手,几次差点变成荒芜之地。
直到谢玄建立了北府兵,把水军基地设在这里,饱受烽烟之苦的广陵城才终于安定下来,得以休养生息,恢复元气。
因为脱离战争的时间并不算久,所以此时的广陵,无论是城池规模还是人口密度,都谈不上有多么惊人,更无法与建康荆州这样的重镇相提并论。
在赵亮看来,除了城墙修建的高了一些,其他也就是个小镇的水平。
他和刘裕带着八名度望兵,化装成行脚的山货商人,分三批陆续进了城。
刘裕之前常来广陵,对此地非常熟悉,转了两个街角,便寻得一处小客栈。
客栈的老板姓曹,是个六十来岁的老汉,当初在战乱中颠沛流离,险些饿死在路边,幸亏得到了刘裕的救助,方才在广陵安顿下来。
所以,曹老汉一见是恩人登门,顿时喜出望外,连忙烧水做饭,款待刘裕他们。
“曹叔,近来过的怎么样啊?”刘裕用湿巾帕擦了擦脸,笑着问道:“生意可还好?”
曹老汉一边蹲在门口刮着鱼鳞,一边咧嘴笑道:“托大人您的福,如今这小日子过的还成!虽说咱们这客栈的位置有点偏僻,平日里没多少主顾,但是比之前那种四处流亡的生活可强上太多啦!”
他手脚麻利,几下处理好今天早上新捞的江鱼,然后又开始剥笋子,嘴里还不闲着:“刘大人,您老怎么来广陵了,是有公干吗?”
“啊,差不多吧,”刘裕打着哈哈:“我们几个到这边有点事情要办,不过跟军中无关。哎,曹叔,小芸妹妹眼下还在别人府上帮佣吗?”
刘裕口中所说的小芸,是曹老汉唯一的女儿。当初他们父女俩刚到广陵落脚时,因为生活窘迫,所以曾托刘裕帮忙,给姑娘找了一个北府将官的家里当佣人。
曹老汉笑道:“还在呢。不过严都尉和他夫人心肠好,不怎么约束小芸那丫头,隔三差五的还准她回来看看我,帮帮店里的生意。我正寻思着啊,赶明年给孩子说上一门亲,找个好人家嫁了,那样我也就能安心啦。”
“是吗?这是好事啊!”刘裕一边起身给赵亮倒茶,一边说道:“有合适的吗?准备寻个什么样的亲事?”
“那当然最好能是咱们的北府兵啦!”曹老头忙乎完手里面的活计,又拎着一挂腊肉往厨房里走,同时还说道:“严都尉答应了,给小芸留心着,只要水军大营里面有跟咱门当户对的小伙子,就帮忙撮合。”
他一边切着肉,一边大声跟刘裕聊道:“去年打跑了北边的胡人,百姓们都夸咱北府将士了不起!老天爷开眼啊,可算是把这太平日子给盼来啦!不信您到街上瞅瞅,人是越来越多,买卖也越做越兴旺,跟我两年前来这里比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泥里!”
闻听此言,刘裕跟赵亮不禁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无奈。
百姓们都和曹老汉一样,对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平安生活充满了希望,可是他们却并不知道,一场新的战火却正在向广陵慢慢逼近。
刘裕沉吟了一下,又开口问道:“曹叔,您这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吗?我们可否在这儿暂住几日?”
“住!住!都住下!”曹老汉拎着菜刀从厨房里跑出来,忙不迭的说道:“到了广陵,当然得在咱自己家住啊!你放一万个心,昨天刚有几个客商结账离开,店里所有房间此时全都空着呢。你回来了,不住我这里住哪里?除非嫌弃小老儿的客栈寒酸!”
刘裕开心的笑笑:“怎么会嫌曹叔的店寒酸?您这可是打趣我了。不过,我这位大哥喜欢清静,不爱跟别人……”
“我现在立马去关门!”曹老汉把菜刀往腰里一别,当场就要出去上门板,刘裕见状连忙拉住他,哈哈笑道:“莫慌莫慌,只要别再接客就好。您这里清静,我们就把整个店全包下了,房钱饭钱分文不少。”
曹老汉闻言不快道:“大人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小老儿还能跟您要钱?当初要不是大人出手相救,我早已经在街上死透了!”
赵亮在旁边劝道:“曹叔您就被跟我们客气了,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是……”他想了想,这条铁的纪律不是北府兵的,转而又改口道:“你做买卖不容易,老刘照顾照顾生意也是应该的,他不差钱儿!”
“就是,我大哥说的对,”刘裕笑道:“钱的事情您就别管了,只要不收外客便好。”
曹老汉仍旧坚持推辞不肯,又跟刘裕嗔道几句,便继续去厨房里忙活了。
刘裕趁他做饭的功夫,吩咐手下出去布几处暗哨,然后对赵亮讲道:“大哥,我寻思着,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先到街上略微转转。一来看看何谦的水军有什么举动,二来顺便打听一下谢安大人的消息,你看如何?”
赵亮点点头,正欲说话,忽听门口有人喊道:“阿爹,看我给您带什么回来啦?!”